楊柳依依,燈光迷迷。
芳音從柳條下鑽出來,手裡提着四個蓮燈。“放蓮燈了!”她一人遞過去一個。每人拿着自己的來到湖邊,附近住的許多少女也正擠在邊上放燈。芳音將四個蓮燈都點亮,紅燦燦的映着各人臉蛋。
子蘺雙手捧着花燈說到:“荷花娘娘保護咱舜英身體好好,我們姐妹年年給您放蓮燈。”說罷輕輕將蓮燈放入湖中。舜英也捧着蓮燈說到:“荷花娘娘保佑子蘺覓得個如意郎君,白頭不相離。”芳音笑起來:“正理正理!”子蘺催着芳音雨燕也放下去,芳音什麼也沒說,雨燕嘀嘀咕咕說了一通誰也沒聽見。
四人看着蓮燈隨波慢慢漾出去,匯入衆燈。放了蓮燈,四人心情極好。時間不早,四人準備回去。“轎子已在前面等着,咱們過去就是。”芳音說。“原來子蘺小姐早安排好了!”雨燕笑嘻嘻說。
行不幾步,果然有兩頂轎子在那候着,邊上還站着幾個護衛模樣的人。舜英雨燕過去一看,才認出那是虞府的家丁,不禁又感慨子蘺大膽謹慎一番。準備上轎的時候,柳樹後閃出一人。“哥?”子蘺一驚。虞赫本想先責怪一頓,但看見她們玩得盡興怕掃了堂妹的興致,暫時隱忍未發。“時辰晚了,上轎回家吧。”四人方纔上轎。“三爺來了,這下不怕了!”雨燕笑着說。算上虞鏞的兩個兒子,虞赫在家中排行老三。
“看來老爺饒不了咱們了。”芳音小聲對主子說,“少爺肯定是得了老爺命令過來的。”子蘺出門前只告訴母親說跟舜英去看荷花,杜夫人自然以爲是最多下午就能回來。她自知帶着舜英出來到這麼晚必是要捱罵,但還是不顧。“這事還不能舜英知道,不然不是白費了我的心思。”
芳音點了點頭:“這還要少爺幫忙。”子蘺於是掀開轎簾向外頭騎馬護花的虞赫:“哥!”虞赫也爲她辦的這事生氣,本不想搭理她,但耐不過她再三叫着,騎馬過來。“虧得是沒出事,不然怎麼跟伯父交代!”虞赫小聲訓斥。虞子蘺連連點頭:“這事確實不該。我也是見舜英悶得慌纔想了這個辦法,哥看她是不是神氣好了許多?”
“鬼話連篇。”“小妹請哥哥幫個忙,千萬別讓她知道爹生氣的事。不然依她的性情,必然心裡內疚,那我不是白費功夫讓她寬心。”子蘺小聲道。虞赫雖心裡生氣,但她說得在理,舜英是不能讓她知道的。“回去你就等收拾吧。”虞赫說着復騎馬上前。芳音:“少爺這是答應沒答應?”子蘺笑到:“出不了事。”
亥正時分,幾人纔回到府中。虞赫讓雨燕先扶舜英回房休息,自己帶着子蘺到客廳來。舜英白天勞累,回到房中沒多久就睡了。
虞銓杜氏正在客廳他們。“一會先認錯。”進去前虞赫對妹妹說,子蘺點了點頭。芳音悻悻地跟着她一起進去。
虞子蘺進去看見父母臉色難看,尤其是父親,臉色鐵青,心裡纔有些不安。芳音跟在她後面,大氣不敢出。“跪下!”還沒等子蘺認錯虞銓劈頭就是一喝,把杜氏都嚇了一跳。虞赫在門外都捏着把汗,這回情形實在不妙。子蘺見父親發大火,連忙識趣地跪下來。
“不孝女!放肆慣了!”虞銓舉起桌上茶杯重重按在案上,茶水灑滿桌面。杜氏見老爺氣得聲音發抖,連忙插上話:“你平時自顧自放肆也就算了,怎麼帶着舜英一起去呢!萬一……”“都是你慣的!”虞銓向夫人也大喝一聲,杜夫人不敢再說。“虞赫!”虞銓朝門外喊,虞赫連忙進去。“把家法拿來!”杜氏一驚,虞赫猶豫不決。虞銓:“沒聽到嗎!”“是。”
芳音聽了嚇得不輕,子蘺才知父親這次是真生氣,但又嘴硬不求饒,只是看着母親希望她替自己求情。杜氏想求情又不敢,這個時候誰再多說一句都會更糟。
虞赫將一條長長約三個手指粗的棍子拿上堂來,這家法棍放着多年沒用過了。杜氏一見了那棍子就不知所措,這頭求情不行,那邊趴在地上等着捱打。虞銓這次是鐵下心要教訓這女兒,向虞赫道:“給我結結實實打十棍!讓她長長記性!”
虞赫:“爹……”“你要是打輕了再加!”芳音聽了撲到子蘺身上:“老爺,是我犯的,轎子是我找的,蓮燈是我買的……”“兩個一起打!”子蘺見芳音哭得淚水漣漣,轉過身對她說到:“咱去的時候就知道要捱打,打就打了。”虞銓聽她嘴硬,向虞赫:“你還杵在那做什麼!”芳音見子蘺不求饒,抹了眼淚就在她旁邊趴下。
杜氏見真的要開打,也不顧什麼就跪下來向虞銓求情:“孩子也是好心要帶舜英出去散心,十板子不少,她一個女兒家怎麼受得起……”“虞赫,打!”虞赫料她今天是跑不過,咬咬牙舉起棍子就往子蘺芳音屁股上打。
房外的雨燕看得清楚,心裡陣陣難受,抹着眼淚回房去了。
打到七八棍時虞銓就拂袖而去,虞赫連忙停了手。這棍子是上好結實木料,又因剛纔虞赫下手不敢輕,雖只是□□棍,子蘺芳音已經疼得難起。杜氏邊罵邊扶她起來,虞子蘺只覺得屁股一陣又疼又麻。“再惹你爹生氣,誰也救不了你!”杜氏拉着她說,誰知子蘺忽然嘿嘿笑起來,把幾個人嚇一跳。
“我當板子多不好挨,也就這樣!”芳音揉了揉屁股:“不疼麼?”她搖了搖頭:“再打十棍也受得。”說着一拐一拐走出客廳,芳音連忙跟上去。杜氏知道她嘴硬,讓虞赫叫雲靄去看看她。
回到房裡,虞子蘺抱着牀柱站着。芳音:“小姐別裝了,老爺太太都不在這。”她這才哼哼兩聲:“沒想到哥還真捨得下手。”芳音被她這樣子逗笑起來:“剛纔哪個說‘再打十棍也受得’?”子蘺:“挨棍子也是值得的。你看舜英出去一次高興的樣子,她在家時肯定沒這麼玩過。”芳音點了點頭:“這倒是,我看雨燕也是。”兩人正說着,有人來敲門。“蘺小姐在麼?”“是雨燕!”芳音一驚,把撅着的屁股收斂回來,一瘸一拐去開門。
“這麼晚還沒睡呢?”芳音說,雨燕臉帶淚痕地進來,芳音正奇怪,她已朝子蘺跪下。“這是怎麼回事?”子蘺大驚。“小姐受罰的事情我都看見了。”“啊呀,你沒告訴舜英吧?”子蘺顧不得屁股疼就蹲下來。雨燕搖了搖頭,子蘺才放心下來。“爲我們去玩讓小姐受罰,雨燕該死!”
“這怎麼又扯上誰該死了,不過是打了幾棍,你看我們現在也沒事。”子蘺讓她起來,芳音一邊也連連點頭。“我們常常該罵,皮都厚了,不妨事。倒是你,千萬別把這事告訴舜英。她要知道不得難過死。”雨燕點點頭,她伺候舜英不是一天兩天,主子的性情還是清楚的。這邊纔跟雨燕說好,高雲靄進來了。
她手裡拿着瓶藥水,看到雨燕也在這裡,不知該不該說。“嫂嫂,這麼晚還勞送藥。”子蘺笑着對高雲靄說。高雲靄見她還笑嘻嘻,自己本來難過的心都寬了許多。“下回可要長記性了。”高雲靄邊說邊拔開塞子要給她擦藥,子蘺連忙止住嫂嫂:“子蘺怎敢讓嫂嫂擦藥。”高雲靄不好執意,將藥放在桌上給她。雨燕見時辰也晚怕打擾她們休息,也退了出去。
只剩主僕兩人,芳音因是下人,捱了打也要先給小姐擦藥。子蘺趴在牀上若有所思:“你記得先生說過他要來京城麼?他何時會來呢?”“現在還管先生呢,我看先生是個仙人,來往不定。他當時也只是說說,不定會不會來。”“他要是跟爹說說也許管用。”“說什麼?”芳音使勁擦着藥油,子蘺皮膚都快冒火。“讓爹別管我這麼嚴。”“這還嚴呢?別家的小姐哪能您這樣。”芳音小聲嘀咕,子蘺一下坐起來,屁股按在牀上,疼得她從牀上跳下來。
第二天兩人因怕走路姿勢不對讓舜英看出來,索性一早就跑出去。虞銓本以爲昨天捱了一頓打她會收斂些,從衙門回來問家裡的下人,下人們都說她和芳音兩個早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看到回來。虞銓又氣又無可奈何,直後悔小時夫妻兩個太過溺愛。
當日是大暑節氣,天氣悶熱。子蘺芳音兩個在湖邊涼快了一天,小船停在柳樹下,風悶悶的催得人直想睡覺。她們外出多是男子裝扮,主要爲了省去多餘麻煩。昨日打的屁股現在還有些疼,她側身在船中睡下,芳音警惕守在旁邊。
等到一覺醒來,日已西斜。餘暉金燦燦穿過柳條射入船中,虞子蘺精神十足,將帽子拿來戴上準備回家。
剛到家門外,一賣酸梅湯的小販恰好經過。虞子蘺叫住小販:“你且住腳,我要買些。”一邊又吩咐芳音進去將一個青花瓷小甕搬來,買了一大盅酸梅湯。
“給舜英盛一盅過去,這天氣實在熱得人躁。”子蘺邊說邊往書房走,手裡的香扇一直不停。“這盅好大,剩下的怎麼辦?”“哥哥嫂嫂那邊也送一盅過去,剩下的拿到翰墨齋來。”她說着就轉過了牆角往後面的書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