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空翼不去太遠的地方,纔會帶上她。經歷了太多的離奇危險,空翼再不敢冒失了,他知道,靠自己眼下微末的道行,還不足以保護得了琉璃。
蝶巢築了一半,不知哪裡走漏了消息,這件事讓黃半仙知道了,隨即冰羽也知道了。
兩個不是無賴勝似無賴的傢伙同時要挾空翼,要麼讓他們加入,要麼不過幾日五嶺誰都會知道空翼在建蝶巢。空翼當然不願意這件事傳出去了,很頭疼,又很歉然地道。
“你看,這事弄的,本來我還打算請你們兩個哥們幫忙呢,又不好開口,畢竟這是個苦差事,怕累着你們,我還跟小白狼說呢,完工的時候,把你們兩個請來一同慶祝慶祝,看看,這事弄的……”
黃半仙、冰羽誰也不傻,聽了他這番肺腑之言,一個晃晃腦袋,見竿爬了上去。
“哥們,咱們誰跟誰,有事你就吱聲,我和小黃隨叫隨到,幫哥們這可是份內的事,客氣什麼!說吧,什麼時候帶我們上山?”
空翼暗罵,死黃皮子!爬,爬,你就知道往上爬,也不怕摔死你!
而冰羽的目光則遊離着,溜到琉璃身上不動了,琉璃傻傻地對他笑了一下,那木然的神情像是一下子生動起來,淡淡地道。 щшш .ttKan .CΟ
“空翼,你放心,你母親和其他狐狸並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是聽黃半仙說你有個蝶巢什麼的,只想看看,才暗暗跟了你幾日,你別在意,我們就想幫幫你。”難得地給了空翼一個笑,眼睛卻始終留在琉璃身上,又加了一句,“我也有點好奇。”
空翼烏溜溜的小狐眼在冰羽身上轉着,一年多不見,冰羽像是變了。冰羽同空翼一樣,睡了整整九個月,醒來得知父母永遠留在了白山後便不再說話了,看誰眼神都有點發愣。聽不少小狐狸講,冰羽有時一坐就是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動,這樣持續半年,忽然沒日沒夜地練起功來,那勤奮勁叫小狐狸們都有點害怕。這些林林總總的小事,是空翼近來回家探望母親無意聽到的。
母親在破血陣時元氣大傷,閉了幾個月的關才逐漸好轉,空翼暗舒了口氣,聽了這幾句閒話,那些剛修得會說人話的狐狸,是很愛拉家常的,你不聽也會往你耳朵裡鑽。
冰羽在空翼的眼裡還是一副文秀的樣子,只是比以前長高了,臉龐越發得俊秀,目光中多了幾份成熟。他長大了,空翼在心裡面得出了這個結論後,捏緊了琉璃的袖子,乾笑幾聲。
“冰羽,我們也算是患難之交吧,沒那麼多說道,幫我建蝶巢,我求之不得!走,我帶你們去!”故做輕鬆,一手抱起黃半仙,一手抱起小黃,招呼着琉璃逝向虛空。冰羽身形一轉,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着。
一邊飛行,空翼一邊低低地對黃半仙道。
“你這個死黃皮子,就知道攪我的好事!說,你怎麼跟他勾搭上的?”
“什麼叫勾搭呀!哥們,別說得那麼損,好不好?”
“放屁!”
黃半仙感慨萬分呀。
“人類不長說嗎?多個朋友多條路,我是多認個哥們多份道……啊,死狐狸你幹什麼!”
空翼雙手一揚,把他們夫婦倆扔了下去,冷笑道。
“你不多份道嗎?道在哪呢!”
琉璃驚住了,冰羽也是一愣,收住身形冷眼瞧着,千尺的高空,黃半仙和小黃一樣受不了,掉下去必死無疑!
空翼只停了一停,一頭紮下去,不過半刻一手抱一個飛了上來。小黃還好些,黃半仙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小黃氣得要跟空翼拼命,黃半仙這纔有了活氣,呀的叫出聲,頓時痛哭流涕。
“死狐狸,謀殺呀!害死我你算什麼朋友!嗚嗚……我黃半仙怎麼這麼倒黴……嗚嗚!”
空翼呵呵笑了。
“你這不是好好活着麼!剛纔給你點顏色看看,以後看你還敢不敢舌頭長了!”
黃半仙氣得乾瞪眼。
在三位朋友的幫助下,五年後,空翼將蝶巢建好。
山峰本來就高,而在這麼高的山峰上突起出這麼高的一個石樓,綴點着這麼多的繁花樹木,真的如同天上的閬苑一般。
石樓完全按空翼的意思修建的,佔據了峰頂中間三四百丈的面積,由紅白兩色的石頭砌成,還不是雜色的那種,而是一半純白色和一半純紅色緊緊對接着。石樓也不是常見的方形,而是曲形,乍一望,像一面水簾泛着波瀾,再一望,像凝成了幾面水簾。這些看似水簾的,是用帶有弧度的石頭一點點拼出來的,石頭的弧度是靠天然水浸風蝕形成,表面雖然粗糙,弧度卻是圓潤。
這樣特別的石樓,無論是外面還是裡面,沒有一處是直的、方的,到處充滿着動作的曲線,看上去大巧無工樸而不拙。
今日的夕陽分外絢爛,餘輝幾乎平鋪在峰頂上,石樓沐浴着輝光,樓頂的“波紋”泛起,樓外的“波紋”泛起,風一吹,雲霞在動,“波紋”也在動,像是千萬種色彩靜靜地舞蹈,舞着舞着,便只剩下了最後兩種顏色,一白一紅,相依着,相靠着,雲淡風也輕。
石樓周圍,花丘無數,佈陣一般分方位栽植着不同種類的花卉、樹木,它們大而嬌美,枝葉茂盛挺拔,一派欣欣向榮的面貌。
太陽沉沒了,天色暗淡,他們從震驚中轉爲歡喜,琉璃最爲開心,不停地蹦跳着,空翼也興奮地說着,明日就把他的舊蝶巢裡的蝶蛹搬過來,明年的這個時候,千萬只蝴蝶將從這裡飛出飛進,這裡會成爲名副其實的蝶巢。
黃半仙左看右看,眉眼喜笑,不停地說。
“真好!真好!”
小黃用腦袋拱拱他,不滿地道。
“好也是人家的,有本事的你也給我造一個!”
黃半仙不以爲然,嘴咧着笑。
“我黃半仙也是出過力的,你看,那幾塊石頭就是我砌上去的……”忽然,笑容僵在臉上,目光停在石樓正中的兩行字上。
石樓分兩層,每層一門一窗,在上面和下面的門中間,豎着兩塊突起的石條,跟其他石頭的弧度彎的方向不一樣,顯得極其醒目,就在這兩塊醒目的石條上,隨着弧彎刻了八個字: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無疑,這是空翼的手筆。
“這字取的不好!”黃半仙連搖頭帶嘆氣。
“怎麼不好!我看好,天荒地老,海枯石爛,長長久久的,多好!”小黃白了他一眼。
黃半仙怔怔說道。
“天、地乃大而空之物;海、石乃冰冷之體。我們卑微之小,血肉之軀,擔不起呀!何況人類常常以這類的東西騙己、騙人,紅狐狸聰明靈慧,應該知道。可他取什麼不好,單單取了這八個字!”
“就你事多!眼紅的吧!”
黃半仙像是沒聽見似的,招呼過空翼,叫他抱着自己飛到空中看看山勢走向。
空翼明白這個哥們對看風水頗爲自得,他是不信這些,不過今日心情高興,咧着狐狸嘴欣然應着,抱起黃半仙升上虛空,按着指引,圍着山峰徐徐飛逝。
黃半仙越看越心驚,悚然道。
“大凶!大凶之地!”說完這句話後,就緊緊閉上了嘴巴。
空翼好奇地問,他又露出痛苦之色,空翼懶得理會他了。
當夜,空翼帶着琉璃看了石樓的幾個石室。
石樓底層兩邊各有一個屋子,中間夾個大廳。這是空翼預備養蝶的巢。
石樓的頂層分了四個屋子,左邊一大一小,右邊一大一小,中間隔着一個室內的小花園,左邊一大一小的屋子是留給母親住的。空翼早想過了,他和琉璃在一起一定會被逐族,母親勢必受到牽累,本來紅狐狸在狐族的地位就低,他也從不被看中,他一直想離開,只是礙於母親。至於母親能否同意他與琉璃的事,空翼自有主意,人類不常說,生米做成熟飯,大羅神仙也沒着嗎?先將事辦了,日後在慢慢告訴母親。把母親往身邊一接,他、琉璃、母親,三個過着神仙般的日子。
空翼美滋滋笑了,逐族是肯定的,捱罵也是躲不過的,不過看看琉璃圍在身前身後,頓時覺得一切都值了。
右邊一大一小的屋子是屬於他和琉璃的,一間用來睡覺,一間用來煉丹。煉丹的屋子自然不必說了,除了盆盆罐罐、草藥堆積、煉丹小爐,簡單凌亂,而睡覺的屋子可就講究多了,空翼不但花費了心思,還狠狠地下了一番苦功。單是正中放的一塊紅白兩色的圓玉,就用去了他兩年的時間。玉容易找,可純白純紅的兩色,又是完整的一塊,世上實數罕見,更何況還是塊暖玉,撫上去溫潤怡心,細膩柔滑,涼熱適宜。
暖玉做牀,水晶爲地,若說紅白兩色的暖玉稀有,鋪在地上的紫水晶可就屬於神仙洞府的東西了,方圓二三十丈的紫水晶泛着奢侈的光澤,使整個石室看起來高貴而夢幻。
窗簾、門幔、牀帳皆是從人類那裡偷來的上好白色的蟬翼紗,顏色純正、潔白、明亮,質地輕密,軟厚,遠遠地看,好似煙霧,風一吹,這煙霧就開始蕩。
除了這蟬翼紗外,空翼又給它們配上了一匹匹紅色的長綢。拖地幾尺,紅白反襯,極是奪目。
門窗皆由藤蔓編織而成,半開半掩,外面山峰雖被布了陣,風比以前小多了,可夜裡仍有清風溜入,拂起窗、拂起門、拂起紅色的長綢、拂起白色的紗幔……琉璃呆住了,她的紫蝴蝶色、她的白衣色、她紅狐狸的紅色,這裡應有盡有。
“紅狐狸……”感到自己像化成了一脈水流,靜靜地在這石室裡流淌着,“真好,紅狐狸,這裡真好……”目光溼潤了,感到有什麼東西無形中撞了她一下,使自己沉睡在心中的什麼漸漸甦醒,她也隨着這種甦醒明白了、懂得了一些。
空翼牽着她的衣袖,摟着她的肩徑直走到門口,遙遠的夜空,星星又大又亮,像嵌滿了一天的眼睛,神氣得很,他突發奇想,緊緊擁住她,飛逝上虛空,越拔越高,直到手一伸好像就能摘到星星的地方,停下。
“你想要他們嗎?我摘給你!”
琉璃仰臉看着,星星們像是在對她笑,連連點頭。
“好,我要!”
空翼身形輕輕向上飄了個半弧,雙手一攏,返回時,兩手捧着無數亮晶晶的東西,送到她的面前。
“看,星星,我給你摘到了。”
琉璃驚喜地把臉埋進亮晶晶中,激動地叫着。
“紅狐狸,星星!看,星星,還亮着呢!你真的摘到了!”
空翼雙手一揚,手捧的亮晶晶的東西落了琉璃一身。
琉璃快樂地看着,轉着圈,咿咿呀呀地唱起來,空翼歪着頭,望着她,癡癡地望着她,眸光一潮。
“小白狼,那不是星星,那是我的幻術。”
“不,是星星,你看它們還亮呢!”
空翼張臂抱住了她。
“傻丫頭……”
琉璃靠在他的肩上,望着她與他的身上都是亮晶晶的,像是溶在了星光裡,甜甜地笑了,真好,這樣真好……
空翼抱着她,抱着抱着便生出一個念頭,頓覺全身都有些發顫,強制壓下去,可那念頭好像更加堅定地在心上不動了。
“小白狼……我們……我給你洗澡好不好……”
……
從琉璃化人形後,空翼還沒有再給她洗過澡,只是經常給她梳妝打扮。
今晚,星光燦爛,月華輕柔,風兒絮語,蟲兒低吟……到處瀰漫着迷醉的氣息,也使他激盪涌動了。
石樓前一彎潭水,裡面植了幾株白荷。稀疏的荷葉,頂着含苞的小荷。尖尖的小腦袋頂着朦朦的月光點,點點宛若清露。
琉璃除去玉衣,跳進水裡,弄碎了水面上的月光,像是打破了一池的瓊屑碎玉,身體隨水遊蕩,像條秀美的魚。
“來呀,紅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