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裡,鬼魅君的劍冷冷刺來,劍鋒直指西陵瑄!
谷叔和冷墨見此一幕不由得面色一震,驚呼出聲!
可西陵瑄只是蒼白而平靜地看着他,不躲不避。
鬼魅君暗暗咬牙,那雙幽冷的眼睛裡,此刻全是痛色與恨意!
他冷聲厲吼:“西陵瑄,你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不管這場戰爭如何,你絕不會傷害百里忌的性命!她一直在你身邊,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在乎那個人!她怎麼能接受,眼睜睜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西陵瑄!她不是自殺的,是你害死了她,你逼死了她!”
西陵瑄滿目赤紅,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他忽然想起小悠舉起劍的那一刻,所說過的那句話,她說:你終於把我在乎的,一樣一樣,全都奪走了……
一直以來,他本想給予她很多,給她呵護、給她溫柔、給她愛、給她幸福安穩的生活,可他沒想到,他竟一直只是在奪取,先是奪走她以爲擁有了的一個家、奪走她所有的愛、所有的付出,然後又奪走她身體裡七七四十九盞鮮血,最後,連她所在乎的阿忌,也奪走了……
因爲如此,所以她纔會那樣恨吧?恨到在刺出那一劍之後,還不忘將他送給她的沉香碧玉飾還給!恨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對他說,但願,永不相見!恨到無論楚淵用盡了多少辦法,她也不願意再撐下去,再活下去……
西陵瑄的嘴角,漸漸地泛起了一抹痛入骨髓的笑!他擡起手,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裡,握住了鬼魅君的劍鋒!他將那劍鋒抵在他的胸口,淺淺地說:“你殺了我吧,替小悠報仇……”
鬼魅君的眸色微微一震,他沒想到驕傲如西陵瑄,也會如此!
而谷叔和冷墨卻再也沉不住氣,在西陵瑄說出那句話之後,便再也無所遲疑,雙雙飛身而來!
冷墨拔出了劍,面色冰冷!
谷叔則是無奈嘆道:“鬼魅君,你以爲只有你心裡痛苦?你可曾想過,我家主君親眼看見小悠將那劍刺下去,而他卻無法阻止,心中又是怎樣的痛?我們中間,沒有一個人想要百里忌的命,可王旨如此,誰又敢違逆?你快將劍收起來吧,我家主君心灰意冷,他現在說的話,當不得真!再說,眼下大局初定,你若真殺了我家主君,這王城又要大亂了,難不成你真的想看見社稷傾頹、生靈塗炭?”
鬼魅君卻只是冷冷一哼,不僅沒有將劍收回,反而將劍又逼近了幾分!剎那間,西陵瑄的胸口現出一抹血跡!
谷叔大喊:“鬼魅君,住手!”
鬼魅君置若罔聞,他看着西陵瑄,一字一句道:“這江山社稷、天下蒼生,從來是你西陵瑄才關心的事!與我鬼魅君,並無什麼干係!如今你害死了小悠,我理應爲她報仇,既然你也一心求死,好,我便成全你!”
說罷,鬼魅君的手驟然用力,千鈞一髮之刻,冷墨的劍突然襲來,將鬼魅君的劍用力挑起!
谷叔膽戰心驚,對着鬼魅君怒道:“即便你真要給小悠報仇,好歹也要等小悠真正不在了,你再報仇不遲!如今小悠還在裡面命懸一線,你卻只顧着要在這裡殺了我家主君麼?”
鬼魅君手指一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問:“你說什麼?小
悠還沒死?她還在裡面?她還活着?”
谷叔點點頭,蹙眉道:“雖然還活着,但是從昨夜到現在,她始終沒有醒來,也沒有脫離危險。而且楚淵說,她自己已經放棄了,她不願再撐下去了……”
谷叔的話還沒有說完,鬼魅君就已經猛地拔出了劍,欲要往房間裡奔去!在他拔出劍的那一刻,西陵瑄整個人都微微一晃,可他還是穩住了自己,並且不顧傷口的疼痛,飛身過去,將鬼魅君攔住。
此時此刻,他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
鬼魅君幽深的眸子幾乎噴火,怒吼:“西陵瑄!”
西陵瑄一動不動,他已無視生死,又怎會在意這一點點怒火?
谷叔見狀,急忙上前,勸道:“主君,他與小悠,也算得上是多年的情誼了。從前有幾次,也是他讓小悠化險爲夷。不妨就讓他進去看看,也許他能有辦法,讓小悠活下去……”
西陵瑄的臉上,痛意更濃!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竟需要另一個人來幫他燃起小悠活下去的慾望!然而事實如此,他別無他法,此時對他而言,再沒有什麼比讓小悠活下去更重要了。哪怕這希望,只有一絲一毫,他也不願放過……
終於,他的手無力地放了下來,淺色的身影稍稍退開。
鬼魅君就從西陵瑄的身邊走過,走向那間有小悠的房間。那一刻,其實他的心也在痛,也在不安!西陵瑄將那一絲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可是千小悠,若你真的放下了整個世界,你還會在乎一個千小北嗎?
一路走進去,他腦海中想起的,竟全都是靈霧鎮的日子!想起那時候她總是笑,總是喜歡歪着腦袋一臉無辜,甚至沒事的時候還喜歡罵罵髒話;想起她研究廚藝時的認真,想起她喚他千小北,想起她對他說,她對練劍沒興趣……
他不願想起她離開靈霧鎮以後的日子,儘管離開靈霧鎮以後,她吃喝不愁,還自以爲幸福!可是在他的印象裡,離開靈霧鎮以後,她總是奔波、總是受傷,而且傷得一次更比一次重……
現在,她終於傷到要以死,來結束這一切!
可是誰又能想到,從前的千小悠,最怕的就是死!從前的千小悠,經常唸叨的一句話,就是要好好活下去……
千小悠,是不是連你自己,也已經忘了從前的你?
鬼魅君的心裡,疼痛地嘆息!
他走進了房間,站在她身邊!她身上看不見血跡,不像之前那幾次一樣,讓他觸目驚心!可是她那整張臉,都是令他不安的慘白!她閉着眸,連睫毛也一動不動,彷彿這世間的一切,當真已與她無關……
他站了許久,竟然久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知道,他是否應該像從前那樣,狠狠地給她一巴掌,將她徹底打醒!還是應該大聲地叫她的名字,質問她:千小悠,你憑什麼這樣傻,你怎麼可以這樣傻!難不成這世上少了一個百里忌,你就活不下去了?!
不,他不能!他知道,此刻的她,經不起他如此了!
她就像一陣風,一片雲,也許下一秒,就會忽然不見,從此消失於他們的世界!
他的脣角痛楚地抖動了一下,然後,他輕柔地俯下身。
他伏在她的耳邊,緩緩地低語:“千小悠,其實來王城之前,我去了你和你師父們的那間小屋,我給他們買了燒雞,還買了酒。不過我想,他們更願意你自己去看他們,你也知道,他們向來怕我……後來我路過靈霧鎮,看見我們從前開的那家小飯館,現在居然又開張了,老闆也是個女的,比你好看,所以生意很好,他們給小飯館重新取了個名字,通俗易懂,叫人間美味……”
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很久,說的都是靈霧山的事,都是曾經的溫情和美好。他這輩子,大概也不曾說過這樣多的話。說到最後,他才沙沙啞啞地問:“千小悠,你想不想回去看看?若是你想,你告訴我……現在我終於可以做到了,只要你還想……”
他看着她的眼,等了很久,卻仍舊無聲無息!或許,西陵瑄和谷叔,都高估他了。他和這丫頭相識數年,表面上看,她很怕他,但其實,他從來就拿她毫無辦法……
千小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我還能怎樣做,才能讓你活下去?
……
這一夜,西陵瑄和鬼魅君都在瑤光殿中!除了他們,還有谷叔、冷墨、楚淵、常華!這樣多的人守在這裡,只爲了守到一個奇蹟!
將近子時,一陣清清幽幽的竹葉香味突然隨風而來,這樣的香味,就好像大雪之中竹子自然而然散發的清香!這瑤光殿中,本也種有竹子,所有沒人在意,就連楚淵也將其忽略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僅僅一炷香的時間之後,瑤光殿所有人都開始意識恍惚!最先有所察覺的,是西陵瑄和鬼魅君,他們第一反應是有毒!於是立刻凝聚內力,想要將毒素逼出來!只是越聚力,那毒素竟然蔓延得越快!終於,連他們的視線也模糊起來!
就在他們模糊的視線中,一道紅色的身影踏破了夜空,迎風而來!他帶着一張潔白的面具,無人能看清他的容顏,只隱隱可見一雙俊美的眸!衣袂翻飛、青絲繚繞,他優雅地落在了院中!
於他而言,這院中所有的人,包括西陵瑄和鬼魅君在內,都好像不存在一般!他眸色清冷,又帶着一抹從骨子透出來的邪魅!他一步步走來,竟徑直走向小悠所在的房間!
西陵瑄和鬼魅君皆是一慌,不約而同地想要拔劍,可是無論他們怎樣心急如焚,也無論他們怎樣努力,他們的身體都已經不再聽他們使喚了!這一瞬,他們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無力地倒下去。
西陵瑄撐着最後一絲意識,看着那紅色的身影,咬牙冷問:“你是誰?你要,做什麼?不要……不要動她……”
紅色的身影嘲諷地笑!隨即一字一句:“西陵瑄,今日先放過你,這筆帳,我先記着,來日再算。”
他的聲音,飄飄渺渺,卻異常冰冷。
西陵瑄的神色露出不安,恐慌,驚顫!他的心裡無奈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小悠的名字!可是最終,他還是昏迷過去,眼前一片漆黑!
那紅色的身影冷冷地瞥了一眼,隨即走到牀邊!當他看見牀上小悠的面容,他的眸色微微一滯!竟然是她!可是很快,那眸色裡的驚愕,又變成了無盡的疼惜!他輕輕地,將她抱了起來,然後如風一般,消失在寂冷的夜色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