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淅淅瀝瀝的下起雨,雨水順着屋檐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發出噼啪的陣陣響聲。靈兒本來就睡的淺,朦朧中做了個夢。她明知道是夢,可是又覺得是那樣的陣勢。寶言一聲銀色鎧甲坐在馬上,戰鼓雷動,身後是精兵萬人。
大雨傾盆,夜色濃黑如墨。晶光的閃電在空中炸開,在衆人眼前乍然雪亮。寶言如天神降臨一般,手中一柄長劍,彷彿賦予了無線的魔力,攔着死,擋着忘。手起劍落,鮮血沖天而起,空氣中瀰漫的濃重的血腥味,讓人只覺得窒息。
胯下的駿馬嘶叫狂奔,她不知爲何自己突兀的站在兩兵交戰的當中。她發瘋似的喊他,卻無論如何都叫不出聲音。她不停的張嘴喊着寶言的名字,想他狂奔而去。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白青,彷彿不知疲倦的野獸一般,冷眼看着周圍的人一個個的倒下。比寒光更冷的,是他的眼眸深處的冷光。
她終於叫出了聲:“沈…沈寶言…”
她的聲音淹沒在四周的喊殺聲中,他從自己的身邊飛馳而過,根本沒有往她一眼。她轉過身去想去捕捉他的背影,只覺得眼前大霧瀰漫。瞬間自己卻站在大霧之中,四周被濃霧覆蓋,眼前只有茫茫的一片白。
“寶言…我害怕…”她再也喊不出聲,全身虛弱無助。茫然的盯着眼前荒涼境地,是夢吧!她在夢中居然清醒了,卻又不想讓自己醒來。她還能見到他,即使他是那麼樣無視她的存在。
遠處有窸窣的腳步聲,她轉頭望去,驚喜在臉上還沒有來得及停留,便已經驚恐。
蘇秦?他穿着一貫他喜歡的黑色長袍,鬢角的長髮被風吹到耳後,袍角被掠起隨風飛舞。他走過來,將她打橫抱起。那麼溫柔含情脈脈的眼神,疼惜的看着她。
“別怕…有我在!”他抱緊她,將她貼近自己的身體。靈兒似乎都可以感受他強烈的心跳聲,他魅惑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覺得驚慌。
“不要!”她尖叫着,猛的睜開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氣。房中的香爐內一爐蘭香,靜靜的燃燒着,瀰漫在空氣裡的幽香,時隱時現,若有似無。窗外月光的碎應,灑在光可鑑人的精裝地面上,一切都那麼的虛幻,又讓人覺得那麼真實。
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她再也無法安心入睡。她起身用冷水洗了兩把臉,讓自己從剛纔那樣混沌的夢中徹底清醒過來,起身隨後撿了件衣服推開房門。她不想再帶着這樣的房間裡,壓抑的讓人窒息。空氣中還帶着夜晚獨有的冰涼,雨已經停了,月亮從烏雲後探出頭來。空寂中夾在着泥土的腥氣,可吸入身體卻讓人覺得舒服了許多。
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她剛一擡步。門外守夜的侍衛就已經站了起來。
她突然笑了,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她在楚國的宮殿中,蘇秦一直派人緊跟着她。不過,那個時候是怕她出事。而現在,那些人是怕她不出事。她搖了搖頭,怎麼又想起了那個人。
“天色尚晚,風寒露重!還請公主回去歇息。”侍衛衝着靈兒抱拳拱手,話雖然客氣,但是卻說得更像是命令。
她懶得理,擡腳又往前一步。
“公主請回!”兩隻相交的手臂已經擋在了她的眼前。
她輕蔑一笑:“你們當我是在這裡軟禁嗎?居然知道我是誰,還不滾開。”她裝作思索的樣子,用手指輕輕的敲着下巴,帶着趣意說:“我猜猜,你們皇帝可是說要你們看緊我,絕對不能讓我跑了?可有說,不能讓我走出這個房門?”
侍衛們互看了一眼,悄無聲息的垂下手。大殿之上的事情,如今還沒有着落,這個跟着楚國大王來的齊國公主,也不是他們能夠得罪的起的。
靈兒見他們不說話,冷下了一聲,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兩人只好默默的跟着。
她對魏國的皇宮根本就不熟,眼前又是黑夜,除了長廊上搖曳的幾盞明燈意外,根本也沒有任何景色能夠看。但是她就是不想回到那個黑暗的房間裡去,即使房間裡燈火通明,她都討厭。她很能明白爲什麼,因爲這裡是魏國。
她自嘲,曾經她做夢都想來的地方,現在居然已經變成了噩夢。
三日?她怎麼會不清楚,即使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安俊成,安齊正怎麼將自己的兒子推出來。無非就是那個本來還想着平步青雲的小太監,最後當了替罪羊。她握了握拳頭,來的時候不是早就想過會有這樣一天的嗎?即使她還有些不甘願,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倘若還有更好的辦法,她也絕對不會出此下策。
“大晚上的不睡覺?看來今天心情很是不錯!”低沉的嘲諷聲隨着風飄來,靈兒聽到時候已經變得很輕了。但是她依舊能聽出來是蘇秦的聲音。她暗歎了一聲,原來不知不覺走到了他的房間外。
蘇秦正在院子中間的石凳上坐着,悠悠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一傍立着的長柱上,搖曳着一盞宮燈。被風吹的搖搖欲墜,將他的身影照的若隱若現。屋檐上,被雨水清洗過的痕跡,被月光照的格外亮眼。看到靈兒半夜孤身四處遊蕩。本來他不想理會,這個女人的膽子現在是越來越大了。他本想當做沒看到,但是那個偷偷跟在她身後,躲在樹叢中的人實在是太礙眼。
聽到蘇秦的聲音,那個黑影一閃,已經在暗處躲藏好。夜黑風高,如此的隱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你不也一樣!”她還有些侷促,那樣的夢中出現的那個人,見到面時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坦然的明對他。
他看出了她的焦躁,月光之下,她微微侷促的神情,既然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等等!”蘇秦叫住已經轉身的她。隨意在地上撿了塊小石頭,指間輕輕用力,“咻”的一聲像是從靈兒的耳邊略過。
靈兒驚訝的轉過身,剛想質問她。身後突然一聲慘叫,然後一個黑影連滾帶爬似的往外跑。
身後的侍衛立刻機警的反應過來,喊了聲:“此刻!”朝着黑影逃去的方向追去。
跟着她的人突然跑了,寂靜的院子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還有一個像是睡死過去的楚國侍衛,靈兒還有些心驚。因爲不知道跟蹤的人多的來及,現在的處境就顯得越發危險。說不定還有更多的人,在任何地方等着她,想要悄無聲息的置她於死地。
蘇秦懶懶的哼了一聲,無情無緒的將眼前的杯子倒滿了酒:“現在哪裡還有人敢害你,你未眠也太看的重自己了!”
他似乎還在生她的氣,說話依舊尖酸刻薄。但是這樣的語氣,靈兒聽得卻十分熟悉。
靈兒雖然被看穿,反倒覺得坦然了很多。那不過是她的一個夢,又能夠說明什麼呢?她又何必自己尋煩惱。如今,她跟蘇秦纔是應該統一戰線的人。
“蘇秦!”她喊了他一聲,他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繼續慢慢品着手中的酒。
她不免有些生氣,重重的坐在他旁邊,倒了半天才終於從剛纔的驚慌中緩過來。蘇秦像是身邊沒有她這個人一樣,一直胳膊撐着桌子上,心不在焉的擡頭欣賞着月景:“魏國的酒,真是不錯。濃香醇厚,還有股淡淡的竹葉清香!”他砸吧這嘴,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靈兒低頭呢喃了句:“對不起…”聲音猶如蚊蠅,可是他卻聽到了。
蘇秦眨了半天的眼睛,木然的說:“爲什麼不告訴我?”
她反應過來他的問題,爲什麼?其實她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爲這是她的事情,她不想讓他牽扯到其中。她的命,沒有了最終也不過是一縷青煙。沒有人會因爲她的離去而改變,可是他的命,她賠不起,那可是整座楚國城中百姓的命。
蘇秦用餘光打量她,竟然內心中有了微微的感動。這麼久以來的努力,在看到她擔憂的神情下一切都覺得值得了。他或許,再需要一些時間,就夠了!
蘇秦的頭動了動,眼睛盯着在她緊握的雙手:“爲什麼拒絕?”他依舊是那樣的雲淡風輕的口氣。
“啊?”靈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
蘇秦看了看她的手,將手中的酒杯隨手一扔,竟然扔進了不遠處那個乘着荷花的水缸之中。“噗通”杯子濺起的水花,激起了一層漣漪。
靈兒猛然擡頭去看他,他雖然比她走的走早,竟然什麼都看見了?
“那樣拒絕一個你曾經那樣深愛的人,是因爲他沒有來救你?還是因爲…”還是因爲她的心真的有那麼狠?面對那樣曾經深愛的人,她竟然將他試做仇人。他只覺得心裡發酸,明知道已經是過去,明知道兩人已經再無可能。可他就是想聽到她是如何看待安俊秀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自卑,可問出口後又覺得後悔。
她不打算隱瞞,似乎一直以來,她對於蘇秦都是直來直去。至少她的心事對他來說,就是貼在城牆上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