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燁塵十分困惑地看着我,他在反思自己的話是否有問題,也在考慮我的話爲什麼有道理。思來想去,他道:
“這個問題我先不回答,但你什麼時候想好跟我結婚,都可以。咱們回B市,一切從長計議。”
於是,要跟我結婚的事就這麼被擱置了。
其實我也能理解,九哥是一個出色的負責人的陰差,但強求他從人間男人的角度考慮婚姻大事,那估計我還得再調教幾百年。
他要跟我結婚,只是出於對我父親的承諾,出於信守自己的承諾。並非真的明白結婚對兩個人意味着什麼。
可是這一路走來,我已經欠他太多,一開始害怕他,逃避他;後來喜歡他,暗戀他,捨不得他;能到現在,他接受我的喜歡,並且細緻入微地照顧我,我已經心滿意足。
至於以後,究竟會怎麼樣,誰知道呢。
他把我從鬼門關扯回來,他爲了我幾次違背自己的意志,重新考慮天命,或許,我們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着對方。
等到有一天,如果真的要說再見,到那個時候有很多回憶,也挺美好。
但是結婚,我真的沒有想好。況且,爸爸的突然離開,也讓我一度爲未來充滿了迷茫,我不知道跟着他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也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離奇的事情。
但此刻,且顧眼下,我只想陪在他的身邊。
我被九哥安置在養生館後堂的房間,整整一個月,我都安靜地將養,大門不出,實在憋得發慌,就去外面的小院子裡坐一會。
幾次波折,我的右腳差一點就留下殘疾,九哥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藥膏,每天塗在腳踝處,透着絲絲清涼,倒是對傷勢好轉有很大的助力。
這段期間,不知道是因爲逃避還是什麼,我隔絕和外界的一切聯繫,我不知道我消失以後發生了什麼。
爸爸去世,家裡的人都不在了,這個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人。我也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去聯繫,索性就一個人待着。
安靜地吃飯、睡覺、發呆,或者開始真正學習一些九哥之前教我的簡單防身法術,再或者,就是一個人在屋子裡做體能鍛鍊,讓我的腳恢復地更快一些。
夏至那一天,九哥給我拿來一個檔案袋,對我說:
“小月,從今天起,你的名字,改叫‘璃月’。‘馨月’二字,你要徹底忘記。”
我摩挲着新到手的身份證件,還有背景資料,神情有點恍惚。
“九哥,我可不可以不改名字?”
“安馨月已經消失,你要和過去的一切都斬斷聯繫。我也是爲了保護你,從今以後,你就是璃月,我的璃月。你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養生館裡,總有一天,你還是需要面對那一切。”
我心裡一顫,手指不由得握緊,他是在逼我正視問題,逃避不能解決辦法,我也明白,我們回不去了。
“楊帆和安曉玲的案子,錦城警方已經偵破。安家村的大火,被定性爲一場意外,你表弟已經從打擊的痛苦裡恢復過來,他也出院了,我也委託凌睿給他在B市找一份工作。”
他似乎
帶着歉意看我,說道:
“小月,我會盡力照顧你的家人,但是你也要接受自己新的身份。現在冥界已經察覺到我逃出封印,正在全面大肆搜捕我的行蹤。在這段時間裡,委屈你換個身份。”
我繼續沉默,心裡像被一塊石頭壓着,不論我多麼不願意面對,都必須接受這個結果。
九哥以爲我還在抗拒,本想繼續安慰我,我忽然擡頭,無比確定地問他:
“九哥,我爸爸的死,是不是也和安五爺有關?”
他一愣,神情微有波瀾,被我敏銳地捕捉到,他否決道:
“不是,你爸爸的死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就是時間到了。”
“真的嗎?”我半信半疑,可是我記得,當時他說什麼不肯要我留下來,讓我先回家,後來一次打電話給他,他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就好像他馬上要離開我似的,依依不捨地跟我告別。
當時我並沒有在意,還以爲他只是單純地惦記我,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但現在想來,他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有寓意。
……
“月月,爸爸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你自己。”
這樣的話此時此刻細想,分明就是隱晦地在表達別離之前的不捨,這些天我反覆地回憶回老家前後的事情,敏感地捕捉到,爸爸似乎從打算回去的時候,就有些不太對勁了。
還記得,他曾經半夜在媽媽的墳前偷偷的哭泣,說了好多後悔傷心的話;還記得,他在遷媽媽墳地時候,也曾說要了卻一樁心願。
有太多太多詭異的細節,現在想來都隱隱預示着爸爸藏着心事,他回老家,真的只是因爲一時突發奇想嗎?
面對我的質疑,陰燁塵並沒有急着肯定或者辯解,他只說:
“小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爸爸的死真的和澤地沒有太大的關係。”
“那就是有關係咯?”我眼神裡透出一股決絕的恨意:
“那個澤地手持引魂簿,卻在暗地裡做着買賣人命的勾當,他在人間開闢生意市場,把那段公路作爲自己利益交易的場所。九哥,我出生那一年,我爸爸,是不是也差點成爲澤地手裡的犧牲品?”
陰燁塵不說話,可我的思路卻越來越清晰:
“可不知道什麼原因,爸爸逃過一劫,他活了下來。所以,澤地一直記恨爸爸,又不能親自殺了他,所以就給我們家散佈謠言,說我是個禍害,是喪門星,逼我們一家離開了安家村,是這樣嗎?”
“小月,你冷靜點,事情不是這樣的……”
“那還能是怎麼樣啊?”我默默地落淚:“我從小就揹着克母晦氣的名聲,受盡小夥伴的諷刺和欺凌,我還曾以爲,可能我就是這樣一個不祥的人,所以我出生的時候纔會給家裡人帶來災難。可是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澤地操縱的,就因爲他那可恥的貪慾和崇尚權力的野心?!”
陰燁塵握住了我的手,安慰我:“小月,你不要胡思亂想。你爸爸的死,我可以對你發誓,澤地跟這件事沒有直接關係,如果要說有關係,那也是間接的。只是這中間
的情況太複雜,你現在還不能理解……”
“是啊,我是不能理解,我媽媽很早就離開了,現在爸爸也走了。澤地被你懲戒,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可是,我知道,他背後的主使還好好的在冥界待着,九哥,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我眼底充滿恨意,我握緊拳頭:“我一定要親手把他帶到我爸爸的面前,讓他給我們一家的分別付出代價!九哥,我可以忘記我的過去,但我爸爸的死我絕不會忘記,不論我是安馨月,還是璃月,我都要爲他報仇!”
他沉默,無比驚詫的看着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九哥,你說得對,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不會讓我的家人白白化爲灰燼,就那麼成爲黑暗統治的犧牲品!以後,我會跟着你好好學本事,總有一天,我會用自己的力量,打敗他!”
九哥拉過我,用冰涼的手溫祛除我心底的怒意和火氣,他嘆了口氣:
“我知道現在勸你,你什麼也聽不進去。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復仇也許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不過,我不會阻止你,你想要怎麼樣以後都隨你。”說完,他又推過來一份文件,說:
"這個問題可以以後再談,還有這個,你也看一下。"
"這又是什麼?"
陰燁塵給我解釋道:
"聘用書。我想正式邀請你做養生館的後勤保障助理。"
我有點發懵,後勤保障助理?什麼鬼?
他見我一臉莫名,詳細解說給我聽:
"'彼岸花養生館'其實是凌睿設在人間的一個聯絡點,表面上經營養生體驗課或者休閒娛樂,不過懂內行的人,都知道這裡是特殊事件尋求幫助的會所。既然你想跟着我做一些事情,那就從最基本的事情開始做起,希望你的信念不是幾分鐘熱度。"
他這麼一說,我就更加蒙圈了。
“你要我幫你打理養生館?可是我是個外行,我不懂……”
他搖搖頭,解釋道:
"在人間,有人天生對冥界有一定的感知。這些人有的憑藉天生的能力成爲陰陽先生,雖然能力不是很強,但給人看陰宅、化風水、消災辟邪還是可以做到,他們在幾百年前活躍在這片土地,一直被視爲連接陰陽兩界的神秘人,受人尊敬和畏懼;還有一些人不願奔走於陰陽二界,索性在奈河上做起擺渡人,在中元節鬼門打開之際,可以傳信、遞話、託夢幫助亡魂儘快完成夙願好順利投胎,這類人我們稱之爲中陰先生。咱們這個館,實質就是做這個的,當然,聽凌睿說還有一些輔助產業,那些就不細講了。你需要知道的就是,現在起,我要聘用你從一名中陰先生做起,用你的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可別嫌苦叫累的,這可不是輕鬆的活。”
"呃……你別小看我,"我一抹未乾的淚痕,一口應了下來:“我不會輕易放棄,我要跟你一樣厲害,將來大搖大擺地去冥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