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誠摯地看着她,沒有立刻接話。車中的氛圍一時有點粘稠起來。曹語戎開始的時候還在氣哼哼地和我對看,但很快敗下陣來,挪走了目光,臉上也浮現了一絲紅暈。
我試圖說句肉麻點的話,但當着別人實在說不出口,唉,我就是這個毛病,在面對曹語戎的時候,不要臉的特質時靈時不靈的,老臉有時有點太嫩了。
曹語戎氣鼓鼓地不說話,我在一邊期期艾艾的張不開嘴,前面開車的哥們兒突地發出爆笑:“哈哈哈,你們小兩口還挺逗。”
“誰和他是小兩口啊。”曹語戎急的一連捅了我好幾下,不住地向我發射“快點澄清”的眼神。
對此我也很無奈,這哥們兒今兒算是免費看了場戲了,這也沒辦法。我安撫住她,小聲說:“那你快別生氣了。咱倆的事私底下再解決唄。”
她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你想去當然可以去了。”我補充了一句。
曹語戎面色稍霽:“其實我不想去,但去的都是老同學老朋友了,實在不好推。”
“沒事兒,今年有我呢。欸,你說,我用不用捯飭一下,省得給你丟面兒啊。”
曹語戎撲哧樂了:“你?再怎麼收拾也就是這樣了,就別浪費精力了。”
“那用不用租輛上檔次的車啊?”我故作苦惱的樣子,嘆了口氣。
“折騰那個幹什麼?又不是去接新娘子。”曹語戎白了我一眼。
“那總得置辦兩身漂亮衣服吧。”
聽了這話,曹語戎笑得更開了,邊笑邊用手肘玩鬧似的懟了我好幾下:“我怎麼覺得你跟個二八懷春的少女,打扮好了去見心上人似的。若有人兮山之阿?”
她念了《山鬼》的第一句,這是把我比作那個美麗癡情,苦等情人赴約,最終失望而歸的巫山神女了嗎?我哭笑不得,她的嘴巴也太壞了。
而且這丫頭怎麼還是對男男有那種怪趣味啊?
我言語上落了下乘,被曹語戎連說帶笑的佔了不少便宜,但她沒有意識到,我積極地拉她參謀,和她商量的真實用意。
我嘴上和曹語戎胡說八道,真到了張珏生日那天,卻並沒有費什麼心思,穿了件休閒的衣服就去了。
這一次去接曹語戎沒有遇到“門神”阻攔了,我笑着問她她媽媽今天怎麼沒來監督警告,她則笑着說她媽媽覺得我一見到張珏就會自愧不如甘拜下風的。
呃,阿姨真是蜜汁自信啊,她是不是沒見過張珏啊?
張珏的生日擺明有一系列流程,第一站,晚餐。晚餐在一家高檔的日式餐廳的包房裡。簡潔性冷淡風的榻榻米在房中一水兒鋪開,中間置了張長桌,兩名眉眼清秀的服務員身着和服,低眉順眼地跪在一邊。
我們到的時候,房中已有四男三女七個人來,看來以往的陣型是四男四女,加我一個真是突兀了。
張珏坐在左側第一的位置,他左手邊空的位置是給誰留的不用多問,關鍵是桌子旁沒有我的位置,難道他想讓我也跪在門口的
榻榻米上,好給他們傳菜嗎?
但這種小事怎麼可能難得倒我。
我心中哂然,蹲身脫了鞋子,等曹語戎一起走進包廂,對着起身迎接她的張珏說道:“生日快樂,哎呀,壽星怎麼能坐這個位置呢?應該坐主位啊。”說罷拿過一個坐墊放在長桌的頂端,不由分說地把張珏按在上面,自己就勢盤腿坐在他原來的位置上,招呼曹語戎道,“語戎,坐這兒。”指了指旁邊的位置。
曹語戎抿嘴一笑,跪坐到位置上。
“這麼坐等下腿會麻的。”我小聲和她說。她揚了揚眉毛,無聲地回了我一句“沒事”。
我們倆之間的眉眼交流落在在場人眼裡,傳遞了一些信息出來。那三個女孩對視一眼,有的轉開了目光,有的好奇的看着我。
那幾個男性就沒有這麼收斂了,其中一個長相體面的哥們兒跳出來打頭陣:“你是哪兒來的?珏哥生日居然敢來鬧場子?”
我奇怪地看向他:“誰鬧場了?壽星坐主位不是應該的嗎?”
那人噎了一下,張珏也是無話好說。悻悻地說了一句廢話:“這人是蓉蓉的朋友。”
我向其餘三男三女點頭示意,順手握住曹語戎放在膝頭的小手,自我介紹道:“諸位好啊,我是語戎的男朋友,我叫李靖。”
話一出口,在座衆人全都呆成一片,那幾個男人更是用露骨的眼神盯着張珏,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了。幾個女孩相對而言淡定的多,但也交換着無聲的眼神。張珏牙關緊咬,面上肌肉抖了一抖,對着一邊等待傳菜的服務員聲色俱厲地說:“怎麼還沒人來接單?”
話音剛落,紙門被輕輕拉開,進來一個有點年紀的女性,看樣子像是老闆娘。她也穿着和服,依依跪下,柔聲細氣地問:“張少想吃點什麼?”語氣柔媚,與她的年紀完全不符。神態安然,似乎沒聽到張珏前一秒的怒言。
見到這個女人,張珏的表情略微回暖,笑了笑後,目光越過我直接看向曹語戎:“蓉蓉,你想吃什麼?”
“張少也未免太偏心了吧,”坐在右側尾端的濃妝少女嬌嗔道,“只問蓉蓉想吃什麼,怎麼不問問我們?”
張珏又笑了笑,頭先的陰鬱一掃而光了,好心情地承諾着:“你們想吃什麼,隨便點。”
聽了這話,濃妝少女開心自不必多提,另兩個女生的反應倒讓我有些驚訝。
一個戴眼鏡,有着濃濃書卷氣的女孩表情淡淡,對於張珏的大方仿若未聞,只含笑和曹語戎交談着。另一個女生正好坐在我對面,我看清她的打扮後嚇了一跳,妥妥的哥特風,掩藏在濃黑眼影下的面容實在難以分辨。她哼了一聲,自行從筷袋裡抽出筷子,橫放在自己面前。
這都什麼人啊?我在心中感慨。
老闆娘還在低聲向張珏介紹着各種生鮮,說到最後語氣中添了些神秘:“除此之外,還有一款餐食,叫禪宗蓮花,以食物表達禪意,要有慧根的人才能體會其中的深意。”
“哦?”張珏來了興趣,“是什麼餐食?”
“是一套,共有九道菜,代表九九歸一,終成正果。佛家說,當九數盡的時候,自然迴轉一,表示自然界的循環往復,更是一個新的起點。”
我聽到這裡,默默吐槽:那不就是什麼都沒有嗎?別回頭九道菜其實就是一道菜分了九份兒,那就搞笑了。
“每道菜的禪意要自己體會,神秘無比,”老闆娘說到這裡,更是故弄玄虛,“連價錢都很神秘。”
我聽得一頭黑線,這種具有煽動性的話是怎麼回事,還價錢都是神秘的,換句話說不就是想要多少要多少嗎?嘟嘟嘟,物價局嗎,這邊有人漫天要價了……就算張珏長得很像冤大頭吧……
“那就每人一份禪宗蓮花。”張珏大手一揮,換來“小弟們”的高呼張少英明。
我低下頭掩藏笑容,一偏頭和曹語戎的目光相遇,相視一笑,心道:好吧,看看我有沒有慧根吧。
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這頓飯不會讓我很滿意的。都已經盡力降低期待程度了,但在第一道菜上來的那一瞬間,還是覺得太操蛋了。
“第一味名‘臨’,意爲身心穩定。”
每人的面前一個白淨小碟,上面擺了小指頭長寬的,黃澄澄的物事,一嘗是厚蛋燒。
好吧。身心穩定嘛,忍了。
“第二味名‘兵’,意爲能量。”
嗯,鰻魚是好東西,傳說還能壯陽呢,雖然三根炙烤鰻魚絲真的只夠塞牙縫的。
“第三味名‘鬥’,意爲勇敢。”
一搓芥末,哈。
“第四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菜上的真叫一個快啊。但無論是一瓶蓋的蒸蛋,還是一根烏冬面,又或者一顆豌豆都讓我無時無刻想要掀桌,這都什麼玩意兒啊!
曹語戎的表情也很難看,永遠不要低估一個吃貨因爲吃不飽而產生的憤怒。
“蓉蓉,你看這一道‘皆’,乍看雪白,實則一口咬下不知是甜是酸,”張珏夾起那個草莓大福(今晚上唯一一道吃之有物的菜),“是不是象徵着危機的感應啊?又或者有柳暗花明的隱喻呢?”
曹語戎的臉更黑了,說實話,我居然開始對張珏產生同情之心了,這貨明顯不瞭解語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只顧在她面前賣弄風雅,難道他沒發現語戎餓的眼睛都綠了嗎?
這頓飯太他媽荒謬了,看着張珏虔誠的模樣,我真感覺他像是皇帝的新衣裡面的皇帝,而我們究竟該扮演那些個湊趣的大臣,還是勇於說出真相的孩子呢?
又或者扮演那兩個裁縫。
曹語戎悶悶地扒拉着碗裡那數的清有幾粒的茶泡飯,低着頭百無聊賴地撥弄着她的手機,忽然側過頭,似喜似嗔地看了我一眼。
嘿嘿,看來我承諾她一會兒大吃一頓的話很討美女的芳心啊。
“蓉蓉,你覺得最後這道‘行’代表什麼?”張珏的話打斷了我們無聲的交流,他的臉色陰沉,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冒着錢包大出血的危機不是爲了看我們眉來眼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