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每天抱着宜家在樓下散步,是蘇朵最愛做的事情,小傢伙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花朵,小草,和媽媽的裙角,萬物在孩子眼中都是新奇美好。
而煩惱也不時浮上蘇朵心頭。
樓下的阿姨看到蘇朵手中的孩子,難免會逗弄一番。一邊誇讚孩子漂亮,一邊熱心地說:“這安良啊!是個苦命的孩子,父母離婚,媽媽又走得早,現在可好了,悄沒聲息地就娶了媳婦生了這麼漂亮的孩子,他媽媽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開心呢!對了,起名了嗎?報戶口了嗎?我兒子就在戶籍科,要報戶口去找他,咱都自己人,方便!”
“謝謝阿姨!”
蘇朵禮貌地道謝,心裡卻一陣煩惱。當問題真實地擺在面前,她才發現,並不是當初豪情萬丈決定生下孩子那麼簡單。
這是一個私生子,她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
晚上,安良拖着疲倦的身體回來,一進來就跌坐在沙發裡不想起來。
“怎麼了?”
“唉!我爸今天又搶救一回,估計快不行了。我現在, 現在很痛苦,蘇朵,我快崩潰了。有時真想像安好那樣,狠下心來不看他一眼,可是我做不到,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安良說着說着,眼圈紅了,鼻子一酸。
“你去看他,是應該的。血濃於水,親情是怎麼也割捨不斷的。現在去儘儘孝,將來也不會留遺憾。”蘇朵小心翼翼地安慰他。
“可是你知道嗎?他還是另外兩個孩子的父親,我現在是左右爲難,我去看他,就被人指責是等着他死搶遺產,我不去,自己良心不安。蘇朵,我好難過,好難過,蘇朵,我快受不了了。”安良哽咽起來。她走過去,拿了毛巾給他,他忽然將那雙拿着毛巾的手一併握住,放在臉前,一邊親吻,一邊哭泣。
蘇朵身子一僵,但很快柔軟下來。一個做了母親的女人,有時會覺得身邊那個脆弱的男人,也不過是個孩子。她任由他握着手,另一手撫在他後背上,輕輕地拍着。那一刻,她忽然覺得,有一種情感,已經牢牢地將她和安良連在一起。
安良漸漸安靜下來,擦擦眼淚,從短暫的崩潰中清醒過來,覺得很不好意思。
“蘇朵,對不起,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我,我只是太難受了。”
“別想太多,早點睡吧!”
臨睡前,蘇朵又看到,安良悄悄地在廚房熱一袋中藥喝。她心裡一黯,走過去,問道:“安良,你,上次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傷到你了,你喝這個到底是治什麼的?”
“我都說了,沒有沒有。這只是安神的藥,我最近壓力太大。”
“真的沒事?”
“真的。”
這個晚上,她想了很多。她想起很早在醫院裡遇見的那個準備獨自生下孩子養大的勇敢的女子,她清楚地認識到,在這個大部分人按部就班才相對穩定的社會裡,她要想讓她和孩子過得更坦然,她必須有一個婚姻。婚姻是一件衣服,穿着衣服的女人,才活得自信和自尊。
第二天是週末。
安良依然起的很早,廚房裡冒着熱氣,他在爲孩子衝奶粉,一個小鍋上,是給蘇朵煮的紅棗水。
蘇朵走過去,眼底泛酸,說:“安良,你,你相信日久生情嗎?”
“不!”安良的回答乾脆,而出乎意料。
她的意思已經那麼明顯,她想接受他,她爲這種接受,找了冠冕堂皇的藉口,叫“日久生情”。他竟然沒聽出來,那麼斬釘截鐵地回答說“不”。
“爲什麼?”
安良轉過身,定定地望着她:“我相信真正的愛情,都是一瞬間產生的。”
蘇朵惘然地望着他,無言以對。她一直以爲,只要自己願意,只要她稍微表示一下,安良任何時候都會張開笨笨的寬大的懷抱歡迎她。可是,現在,他等於是在拒絕她。這讓驕傲的她情何以堪。她接過奶瓶,酸澀地笑笑,往外走。
安良忽然又叫住她:“蘇朵!”
“嗯!”
“我不要日久生情,我不要你的退而求其次。”他說。
她的心裡那一瞬間風起雲涌。正是他這句話,讓她看到他更寶貴和閃光之處。一個追求真愛對愛執着的男人,任何適合,都那樣動人。
她心裡動容,說:“我也是,不要退而求其次。”
“我可以一直等你,那個一瞬間。”
“好!我允許你,等那個一瞬間!”
林墨在更晚的時候,抱着電腦來敲門。
“這個交給你了啊安良,幫我修修,不知道怎麼了,動不動就黑屏,拿去修,那些”挨踢”民工們竟然獅子大開口,說至少要八百,我懷疑他們是訛我這不懂行的,估計沒什麼大問題,你給看看。”
安良呵呵地接過去:“好啊!我收五百就行了。”
“我給二百五。煩銀!”
“哈!安良,你什麼時候會修電腦啊!我都不知道。”蘇朵打趣。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以後慢慢就知道了。”
三個人正談笑,孩子哭起來。靜靜將孩子抱出來,安良馬上接過來,拿起溫度適中的奶瓶,坐下來給孩子餵奶,那姿勢,比起媽媽輩一點也不遜色。
林墨揶揄:“這超級奶爸的形象不錯啊!嗯不對,是超級奶舅。”
大家都笑起來。
身邊知己二三,時間這樣過去,蘇朵覺得也不錯。她卻沒有料到,這次見面,竟然成爲她和林墨友誼結束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