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不明白,竇吉豔爲什麼一定要他做見證人。
「這個見證人要做什麼事情?」
竇吉豔道:「我和師兄丁六三說好了,這場比試,我和他公平較量,可我師兄這人賭品不好,玩得起,輸不起,他要是撒潑放賴,還請七哥給我說句公道話。」
秋落葉冷笑一聲:「你把事情說明白些,這哪是說句公道話就能解決的事情?萬一丁六三不依不饒,我們老七是不是還得和他開打?」
竇吉豔抿抿嘴脣,秋落葉說的沒錯,雙方真有可能開打:「七哥,今天遇到笑千手,小妹可沒認慫,笑千手是什麼層次的人,七哥應該清楚,只要七哥一句話,小妹就敢衝上去和他拼命,這份情誼,七哥應該看得見吧?」
李伴峰點點頭道:「情誼我看得見,但話得說明白,你是一方地頭神,
名氣還很響亮,想找能人有的是,你爲什麼非得來找我?」
竇吉豔思索了片刻:「因爲七爺剛正不阿,鋤強扶弱,眼晴裡不揉沙子「別扯淡!」
竇吉豔抽抽鼻子道:「因爲七哥德高望重,言出必行,在各路豪傑眼裡,七哥都是英雄..
「還扯淡!」
竇吉豔沉吟再三,終於把實話說了:「因爲我師兄做的是當鋪生意,普羅州的當鋪,有四成在他手上,
七哥是普羅州的豪強,各大家族都聽七哥號令,要是跟七哥翻了臉,他以後生意不好做。」
李伴峰點點頭,這句話應該是真心的。
丁六三的修爲雖說離開了地皮,但他的生意都在地皮上做着,需要各地照應,他不會輕易得罪李七這樣的豪強,不僅賭桌上不會輕易翻臉,以後也有長期保障。
但對竇吉豔來說是長期保障,對李伴峰來說就是個長期問題,價碼上必須要談妥。
「這見證人我可以幫你做,但咱們得立個契書,以後我真遇到事情,你可不能推脫。」
竇吉豔豪情一笑:「七哥說的哪的話,咱們還用立什麼契書,今後只要七哥一句話,赴湯蹈火—···
「別說什麼赴湯蹈火,話說太滿了,以後不好收場,咱們彼此之間能做什麼事情,一條一款都說清楚。」
衆人去了李伴峰的宅邸,一起擬定契書,竇吉豔是賭修中的翹楚,賬自然算得明白,但因爲有求於李伴峰,細枝末節肯定不敢計較,都聽李伴峰定奪。
崔提克走到竇吉豔身邊,細緻的打量看這位俊俏的女子:「美麗的姑娘,你美的像天使一樣,讓我爲你做見證人吧,我會給你一個公平的答案。」
竇吉豔看了崔提克一眼:「咱們無冤無仇,你能不能別離我太近?」
崔提克有些無辜:「我並沒有對你使用任何病竈,我只是單純的想要表達我的善意。」
竇吉豔緊緊貼在李七身邊:「把你的善意收一收,我是有主的女人,我跟定七哥了。」
崔提克聳聳肩,的走出了澡堂,看着七秋城的街景。
水涌泉也在街上,偌大的七秋城欣欣向榮,看的老水頗爲感傷。
等回到了宅院,水涌泉一臉不甘心的的說道:「老秋,你這地方也太好了。」
秋落葉哼一聲道:「怎麼了,我好,你還不高興?」
水涌泉搖頭道:「我不高興,我恨不得把七秋城都拆了,還變成當初新地那模樣。」
秋落葉一挽袖子:「聽你說話,我這心裡就一直搓火。’
水涌泉揉了揉腦殼:「我知道這話不該跟你說,可我真就是這麼想的我早就想把七秋城給拆了,可我也真下不去手。」
秋落葉思索了片刻,看向了李伴峰:「我好像知道他什麼狀況了。」
李伴峰對竇吉豔道:「妹子,你先出去轉轉,我們哥幾個有事兒要說,
老崔,你去置備醫院去吧,選好了地界,知會我一聲。」
竇吉豔正好想到城裡逛逛,崔提克也忙着處置醫院的事,屋子裡就剩下了他們哥仁,李伴峰問水涌泉道:「水哥,你是不是不會撒謊了?」
「誰說不會!」水涌泉躲開了李伴峰的視線,「我心思深着呢,你們誰都猜不透。」
秋落葉湊到近前道:「你是不是也看上朱春花了?」
「我沒看上她,可我就是不想讓你娶媳婦!’
秋落葉又想揍他,李伴峰攔住秋落葉,問水涌泉:「水哥,雲上每層修爲,只學一個技法,可你爲什麼學了三個雲上技?」
‘我有三個雲上技麼?」水涌泉確實不會撒謊了,只能勉強裝糊塗。
李伴峰道:「要不我給你數數,以水投水,這技法你會用吧?”
水涌泉點點頭:「會用。」
李伴峰又道:「覆水能收,這也是雲上技吧?”
「是!」水涌泉依然只能說實話。
李伴峰又問:「洗心滌念是怎麼回事?」
水涌泉道:「是怎麼回事呢?」
秋落葉道:「老水,別裝糊塗,問你是怎麼回事,你雲上二層的修爲,
哪來的三個技法?」
水涌泉忍了許久,放聲笑道:「秋大象,你想不到吧,我修爲比你高,
我還不讓你娶媳婦兒,我處處都想欺負你!」
秋落葉挽起袖子道:「老七,你先出去。」
一刻鐘過後,水涌泉鼻青臉腫,還在放聲大笑:「秋大象,我這輩子吃定你了。」
秋落葉沒太想明白:「你修爲怎麼可能比我高?咱們地界不都差不多麼?就靠那麼幾個異怪,怎麼讓你上了三層?」
水涌泉不想說,可實在控制不住:「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咱們哥倆請客,叫上週圍幾十位地頭神,來咱們地界上開了場宴會?」
秋落葉點點頭:「記得,你說跟鄰居相處好了,咱們也得個照應,那幫王八羔子說的好聽,在咱們這連吃帶喝,造了整整三天,等到後來遇到事的時候,叫他們幫忙,一個都不來!」
水涌泉搖頭道:「我知道他們什麼德行,我原本就沒指望他們,這些人都是我精挑細選的,我把他們請來,是因爲我知道他們地頭印藏在什麼地方,
白天咱們陪他們喝酒吃飯,到了晚上,我去他們地界偷人氣,幾十塊地界的人氣都被我偷走了!」
秋落葉愣然道:「我是真的服了你了,連這個你都算到了?可三天時間,你吃了幾十塊地界的人氣,怎麼可能扛得過去?」
吃太多人氣,要出大事,這一點李伴峰很有感觸。
水涌泉道:「能扛得過去,我花重金,買了兩顆玄蘊丹,一口氣吃下去了,硬是給扛住了!」
「瞎扯淡!」秋落葉擺擺手道,「玄蘊丹不能多吃,憑咱們修爲,一次最多吃半顆,要是兩顆吃下去,還不弄死你。」
水涌泉笑道:「玄蘊丹大補,吃多了確實要出人命,可我還真就扛得住,因爲我知道哪裡有旋卿花!」
秋落葉膛目結舌。
李伴峰半響無語。
水涌泉看着李伴峰道:「這事兒你是知道的,你當初爲了找我要旋卿花,還和老秋打了一場!」
李伴峰道:「這卻沒道理了,也就是說,你那個時候已經升到了三層,
可事後和秋大哥交手,你爲什麼還打輸了?」
秋落葉和水涌泉在邊境上起了爭執,當時水涌泉確實輸給了秋落葉,這才引發了後續的戰爭。
想起這事,水涌泉嘆口氣道:「這確實沒道理,當時我三層了,居然還打不過秋大象,後來我聽說楚少強也打不過秋大象,他也是三層了,我心裡一下好受多了。」
秋落葉得意一笑:「以後你且長個記性,別以爲修爲高了,就敢在我面前張狂,莫說打個三層,就是來了雲上之上,我也照打不誤。」
水涌泉哼一聲道:「誇你兩句,你不知天高地厚了,雲上之上多了,你知道誰深誰淺,剛到雲上之上的兒,和修煉多年的老手,差着十萬八千里!」
「你小子藏的真深,」秋落葉想了想,似乎弄清楚了水涌泉的意圖,「你當初是不是想升雲上之上,然後藉此擺脫地界?所以你不急着把自己的新地變成正地。」
水涌泉點頭道:「是有這麼想過,但事情沒這麼好辦,升了雲上三層,
離雲上之上還挺遠,還需要大把的人氣,這些人氣可不太好弄,
而且升雲上之上,和九升十非常相像,還得經歷一次脫胎換骨,如果內州從中干預,這一步我可能走不過去,
所以我想了一下,還是求穩好一些,我打算升雲上四層。”
秋落葉愣了片刻,看着李伴峰道:「老七,他腦子還是不清楚,根本就沒有什麼雲上四層,雲上修爲,三層就到頂了。」
水涌泉笑了:「嘿嘿嘿,要不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有云上四層,還有五層和六層,真正的狠人,不走雲上之上這條路,他們就在雲上待着,只是這條路我還沒弄清楚。」
秋落葉道:「那你慢慢弄吧。」
說完,秋落葉看了李七一眼:「這老東西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啥,我這輩子都沒聽過有誰是雲上四層。」
水涌泉冷笑道:「你沒聽說過的東西多了,我再給你講點新鮮玩意兒?」
看水涌泉的表情,不像是在胡扯。
而且他眼下的狀態,也確實不會撒謊。
秋落葉喃喃低語:「難不成還真有這麼回事?」
李伴峰相信水涌泉說的是真的,因爲貨郎曾經說過,孔方先生不是雲上之上,孫鐵誠也不是雲上之上,路怎麼走,得看自己怎麼選。
順着雲上繼續往上升,或許本身就是一條路。
竇吉豔回來了:「七爺,賭局安排在後天,千兩坊離這可不近,咱們差不多該啓程了。」
李伴峰對秋落葉道:「大哥,這兩天和水哥好好聊聊,看看還有什麼新鮮事兒。」
秋落葉不敢怠慢,哄着水涌泉聊天去了:「老水,過去的事情咱不提了,七秋城裡有的是好姑娘,你要是想成家,我給你介紹一個?”
水涌泉果斷拒絕:「我沒想過成家,我就想你跟我一起打一輩子光棍。」
秋落葉挽起袖子道:「老水,你抓緊時間學學撒謊,我怕我錯手把你打死了。」
崔提克站在山坡上,看着竇吉豔遠去的背影,帶着笑容喃喃低語:「美麗的姑娘,你真美,你可要好好活着。」
咪噹噹噹!
他輕輕晃了晃手裡的撥浪鼓,眼神之中有一絲惋惜和不捨。
竇吉豔是賭修,手快,腳下也不慢,和李伴峰在新地走了將近一天時間,到了千兩坊。
走出新地,李伴峰看到了兩米多高的磚牆,磚牆往兩邊蔓延,兩邊都看不到盡頭。
「七哥,千兩坊到了。”
「千兩坊是座城?」
「不是城。」
「那怎麼還有城牆?」
「七哥,這不是城牆,這是坊牆。」
有什麼區別麼?
貼着牆根走了片刻,李伴峰看到了兩扇大門,大門開着,有人不時進出,門前五個看守,一個負責登記去向,一個負責檢查證件,一個拿着銅鑼,負責望風告警,剩下兩個人拿着兵刃,負責應對不測。
「七哥,這些都是我僱的差人,坊裡還有不少。」
竇吉豔走到門口,這五名看守趕緊行禮,可即便是她也一樣,進入千兩坊,必須要出示符牌。
符牌是千兩坊的證件,牌子上的內容很簡單,正面刻着竇吉豔的姓名,
背面上刻着「千兩坊」三個字。
李伴峰拿着符牌看了看:「就這塊牌子,隨便叫個鐵匠都能僞造吧?”
「僞造不了,」竇吉豔指了指負責檢查符牌的那名守衛,「他叫靳錦良,是我師兄的弟子,是一名品修,層次不低,但凡僞造之物,都很難逃過他的眼睛,
符牌看似簡單,鑄造符牌的模具,是我請來的高層文修和幻修共同製作的,牌上的文字一筆一畫都有技法而且就算僞造了符牌,在千兩坊也無法容身,坊間和外邊大不一樣,外鄉人想待上一天都難。」
李伴峰看了看檢查符牌的差人,年紀應該在六十上下。
「這人修行的年頭不短了吧?」
竇吉豔想了想:「我聽他說過,從入了品修算起,應該有三十多年。”
「品修沒有藥粉,他怎麼入的道門?
「我師兄給了他一些丹藥,據說和藥粉的用途相似,靳錦良非常勤奮,
三十多年的時間,已經修到了七層,品修四大絕技,鑑、引、論、定,他樣樣精通,尤其在鑑術上的造詣,就連我師兄也非常欣賞。」
品修,有丹藥,有層級,有近似技法的絕技。
「都走到這一步了,這還不算道門麼?」
竇吉豔輕嘆一聲:「普羅州就這個規矩,沒被貨郎認可的道門,都不算正經道門。」
李伴峰迴頭看了看靳錦良:「這人是你師兄的門人,你不怕他和丁六三聯手算計你麼?」
竇吉豔搖頭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得過他的人品。」
李伴峰跟着竇吉豔走在了坊道上,坊道兩邊是兩排一模一樣的宅院,院子裡的格局完全一致,一間正房,兩間廂房,一間倉房,一間茅房,所有房屋款式一樣,大小一樣,顏色一樣,就連房屋之間的巷子都是同樣寬窄。
李伴峰走了整整五里,道路兩旁的景緻在不停的重複,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難怪說外鄉人待上一天都難,在這走上半天就得迷路,把這些房子全都修成一樣的,就是爲了防範外鄉人麼?」
竇吉豔道:「也爲了防範本鄉人。」
「防本鄉人什麼?」
「賭錢。」
「賭錢?」李伴峰往各家院子裡看了看,「千兩坊不是普羅州最大的賭坊麼?這裡居然不讓賭錢?」
竇吉豔解釋道:「住在千兩坊的人,不能在千兩坊私開賭局,這是千兩坊的規矩。」
「這裡是不是住了很多賭修?」
竇吉豔點頭:「除了我僱傭的差人和一部分商人,其他都是賭修。”
「整個一座城,住的都是賭修?」
竇吉豔又糾正了一次:「這不是城,這是坊,這裡住着十幾萬賭修。」
李伴峰深表懷疑:「這個數目怕是比文修和武修的數量還多,這麼算起來,普羅州第一大道門,應該是賭修纔對。”
竇吉豔認真算了算:「要是把不完整的修者都算上,普羅州修者最多的道門,確實是賭修。”
「不完整的修者是什麼意思?」
「就是沒吃到正經藥粉的修者—·—
正說話間,兩名差人從屋子裡拖出來一名女子,朝着大門走了過去。
女子一路掙扎嘶喊:「我冤枉,我沒賭,我就是和他拿牌九耍個樂子,
我們不賭錢的!」
李伴峰道:「你不過問一句?」
竇吉豔搖頭道:「沒什麼好問的,她既然壞了規矩,就得把她趕出賭坊!
李伴峰覺得竇吉豔的想法有問題:「你把賭修聚在一起,還不讓他們賭錢,這個難度是不是太大了?」
竇吉豔道:「不讓私設賭局,不是說不讓他們賭,他們可以在賭坊裡賭,千兩坊有賭坊三十六處,都是爲了他們設立的,我帶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兩人又走了二里多遠,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不太一樣的建築。
一座大院,一排平房,大致掃一眼,有十來間屋子。
離院子還有百十來米,李伴峰已經聽到了屋子裡的喧鬧聲。
「這裡就是賭坊?」
竇吉豔點頭道:「外邊看着簡陋,但裡邊做的還挺精緻。”
賭坊門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李伴峰有些不解:「來這賭,和私設賭局,有什麼分別?」
竇吉豔道:「賭坊裡籌碼很小,而且還立了規矩,這裡一天輸贏不會超過一塊大洋,不至於讓他們傾家蕩產,至少還能留下些錢活命。”
「賭修來千兩坊,只是爲了活命?」
竇吉豔點頭道:「世人好賭,想靠賭修道門一夜暴富的人不計其數,可貨郎很少出售賭修藥粉,想入賭修道門的人就得另尋別的門路。」
李伴峰想起了水涌泉的話,賭修的血肉,都是活生生的真金白銀:「你說的門路,是吃賭修的血肉?」
竇吉豔點點頭:「大部分不可能得到一整具血肉,賭修的一斤血肉,比一斤黃金要貴得多,
他們入道門的時候,可能只吃過一小塊血肉,然後就按照賭修的規矩開始修行,成了不完整的賭修。」
李伴峰道:「不完整的賭修,也能提升層次,學習技法麼?”
「能,但修到一定程度會受限制,可即便如此,靠這種方法入門的人也不計其數。」
李伴峰皺眉道:「賭修這就這麼招人喜歡?」
「確實招人喜歡,咱們進去看看!」竇吉豔把李伴峰領進了賭坊。
賭坊裡原本十分喧鬧,震得李伴峰一陣陣耳鳴,可等竇吉豔進門之後,
不少人看到了她,賭坊裡漸漸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恭恭敬敬向竇吉豔行了禮。
竇吉豔笑道:「你們先玩着,不用管我。」
衆人回到牌桌上,沒人叫,沒人喊,各玩各的。
這屋子裡有十幾張牌桌,玩的都是牌九,一名女子扔了般子,衆人紛紛抓牌,他們玩的是小牌九,一人就兩張牌。
開牌之前紛紛下注,有兩個人看都沒看,就把牌給棄了。
李伴峰問竇吉豔:「這是瞎蒙麼?」
竇吉豔搖頭道:「這是賭修技,花逢時發,花在它該開的時候,自然就開了,不該開的時候,就合緊了花瓣不要動那兩名修者看出時機不對,這時候乾脆不看牌,不給自己添堵,橫豎就輸個底錢,損失也不大。」
李伴峰還是不理解:「看了牌,不下注,不也就損失個底錢而已?’
「那不一樣,明知道不是開花的時候,花瓣還非要動一下,這會敗了心氣,也會敗了運氣。」
「心氣和運氣,有關係麼?」
「當然有關係,賭修以運氣安身立命,心氣足,運氣自然來,你看那桌的男子,下注氣足,開牌手穩,接下來十來局,恐怕沒人是他對手。」
竇吉豔說的是靠窗邊的那一桌。
李伴峰站在遠處看了一會,竇吉豔說的沒錯,那男子氣勢一直很足,接連贏了十幾局,但李伴峰也看出了些問題。
那男子摸到了兩張八點牌,在牌九里,這叫雙人牌,是非常大的牌型,
靠着雙人牌,男子這局贏了,在下一局洗牌的時候,李伴峰盯住了這兩張人牌。
以李伴峰的視力,雖然牌被扣過去了,他也能看得非常清楚,這兩張人牌,分別被兩名女子抓走了。
可等開牌的時候,男子再次開出了雙人牌。
這男的出千?
更奇怪的是,那兩個女子開牌之後,手裡居然沒有人牌。
她們兩個是托兒?
竇吉豔在旁邊解釋道:「這點賭注,不值得出千,賭修出千,是要敗修爲的,那男子用的是賭修技,移花接木,這牌被他用不可名之力給換了。」
「這和出千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他沒有違背賭局的規則,他在洗牌的時候沒有故意擺牌,扔骰子的時候也沒做手腳,抓牌之後也沒有換牌,完全是靠技法把一對人牌獴在了自己手裡,只要憑的是真本事,就不能算他出千。」
這麼說倒也沒毛病,修爲不可見,在外邊的賭坊,像他這麼做,還真就不能算出千。
那男子又贏了幾局,周圍人的眼中滿是羨慕。
竇吉豔道:「這叫衆星捧月,別人越是追捧,賭修運氣越好,但這追捧可不能是逼來的,得是實實在在賺來的!」
衆人確實很羨慕,可等男子贏了之後,賭坊裡沒什麼人說話。
那男子也並不怎麼興奮,因爲賭注太小,這麼多局加一起,男子也就贏了幾十塊錢。
李伴峰問:「這人是完整的賭修麼?」
竇吉豔搖頭道:「不完整,層次也不算高,但他今天心氣不錯,贏個百十塊錢不是問題,
如果是在外邊的賭局,和一羣白羔子賭錢,一夜之間賺個幾百大洋都不是什麼難事,
只要是賭修,賭場上肯定要佔大便宜,可賭修一旦賺了些錢,有了些名聲,就會被人盯上他們這身血肉。」
李伴峰點頭道:「這倒也算公道,當初他們吃別人血肉入了道門,而今自己也上了砧板。」
竇吉豔很是贊同:「七哥說的沒錯,那些貪得無厭的人或早或晚都上了砧板,可有些知道進退的人還能有條生路,來千兩坊的人,都是想給自己找條退路,錢賺夠了,苦也吃夠了,這輩子修爲也上不去了,
靠着之前的積蓄,他們原本可以過完一生,可賭修性情難改,在千兩坊私設賭局,一擲千金,賭光了積蓄,賭上了妻兒,直到把自己一身血肉押出去換錢,
早些年間,千兩坊裡有不少貸修,他們都隨身都帶着剔骨刀,輸光了的賭修還不上賬,拿血肉抵債,他們現殺現切,把千兩坊當了菜市場,
從我當上了地頭神,就把規矩定下了,千兩坊今後不準私設賭局,在賭坊裡可以修行,當天輸贏不超過一個大洋,誰要壞了規矩,就得離開千兩坊,這一點絕對沒得商量。」
兩人出了賭坊,走了沒多久,又看到一座圍牆。
李伴峰問:「千兩坊就這麼大個地方?」
竇吉豔搖了搖頭:「千兩坊,下設二十八坊,像這麼大的地方,一共有二十八處,每處有一座賭坊,有一座市場,坊間都用圍牆相隔,白天可以互相走動,到了晚上,坊門關閉,居民只能在坊中活動,
在千兩坊中央,還有八座大賭坊,有茶樓,有戲院,有酒館,有飯店,
該製備的我都置備了,只要他們願意好好過日子,千兩坊什麼都不缺———”
竇吉豔話沒說完,她的聲音被一陣喧鬧給淹沒了。
喧鬧聲是從賭坊傳來的,自從竇吉豔走了,賭坊裡慢慢又熱鬧了起來,
竇吉豔有點尷尬,她看了看賭坊外邊的鐵柵欄:「這些柵欄年頭久了,
也該上漆了。」
李伴峰問道:「什麼顏色?」
竇吉豔道:「上紅漆呀,在千兩坊,賭坊的柵欄用的都是紅漆。”
李伴峰微微點頭,可實際上他並沒有跟竇吉豔說話。
他在提醒放映機,觀察一下賭坊裡顏色。
放映機一直在觀察。
又往前走了一段,李伴峰去了趟茅房,放映機在耳畔輕聲說道:「七導,賭坊的顏色很複雜,但很醒目,
在你們去之前,賭坊周圍有失落和沮喪的灰色,也有喜悅和興奮的紅色,其中灰色居多一點。”
十賭九不贏,走出來的人更加沮喪一些,倒也是人之常情。
放映機接着說道:「在你們進入賭坊之後,裡邊的顏色變了,有壓抑的黑色,有恐懼的綠色,還有更鮮豔的紅色。」
「更鮮豔?你的意思是他們更加喜悅了?」
放映機謹慎的回答道:「那麼耀眼的紅色,或許不是喜悅,也有可能是憤怒。」
走到坊牆旁邊,竇吉豔介紹道:「再穿過兩道坊,就到了千兩坊正中央的大賭坊,明天的賭局就在大賭坊,七哥,我帶你去看看。」
李伴峰不急着去看大賭坊,他先問了一個關鍵問題:「你讓我來是做見證人,假如明天你輸了,我是不是應該按公道辦事?」
竇吉豔微微點頭:「願賭服輸,是賭修的本分,但我不會輸,我不會把千兩坊讓給丁六三。」
李伴峰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