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鐵誠讓歸見愁把算盤拿遠一點,剛剛超過十米距離,張滾利的魂魄不會動了。
這必然不是張滾利,可這魂魄是誰的?
孫鐵誠對歸見愁道:「把你的夢修和畫修鬼僕都叫來。」
歸見愁回身道:「阿春,阿色,到城主那去。」
兩名俊俏女子,來到孫鐵誠旁邊,孫鐵誠囑咐夢修道:「一會讓這人半夢半醒。」
阿春點了點頭。
孫鐵誠又對畫修道:「我記性不是太好,一會你把看見的和聽見的都給我記下來!」
阿色趕緊準備好畫筆。
「算盤給我。」孫鐵誠衝着歸見愁招了招手,歸見愁把算盤拿了回來。
算盤到了孫鐵誠手裡,重新靠近了張滾利,張滾利緩緩睜開了雙眼。
作爲亡魂,張滾利的五官原本有些模糊,此刻卻慢慢清晰起來。
他雙眼緊緊盯着孫鐵誠,一雙眼睛越睜越大。
歸見愁手下有個旅修亡魂,衝着歸見愁喊道:「不好,有危險,快走!」
歸見愁不忘招呼孫鐵誠:「孫城主,離那亡魂遠一些。」
亡魂雙眼外突,額頭隆起,兩頰凹陷,整個身形都在扭曲。
孫鐵誠不急不緩說道:「你是個大活人,大活人就得好好活着,哪能隨便炸開呢?」
亡魂扭曲的速度放緩了,但身體裡還有一股力量,隨時可能噴涌出來。
孫鐵誠拿來一碗茶,灌進了亡魂的嘴裡:「渴了吧?喝點水先,有水喝,舒服多了吧,能喝水,咱就是大活人呀,
大活人不能炸了,大活人得好好活着,你把這碗茶都喝了,喝完了茶,咱們再吃點東西。」
無論這亡魂是什麼來頭,是個生靈都有求生的念頭。
他想活。
藉着想活這念想,孫鐵誠把坡兒搭出來了,亡魂扭曲的身形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孫鐵誠讓歸見愁準備香燭,又讓手下人準備了一碟鹽焗雞,亡魂一邊吃雞,
一邊吃香火,既能解饞,還能管飽。
看着亡魂恢復了七八成,孫鐵誠問道:「你到底叫個啥麼?」
亡魂道:「我叫張滾利呀,孫鐵誠,當初你也欠過我錢的,怎麼不記得了?
孫鐵誠笑道:「這麼多年前的事情你都記得,我欠你多少來着?」
「三百六十三塊大洋,你欠了錢,還不還我!」
孫鐵誠喝了口茶水,仔細回憶着當年的過往:「我爲啥不還你錢呀,這點錢,我應該不缺吧?」
「怎麼不缺?」亡魂冷哼一聲,「那時候你不是城主,咱們修爲可都在地皮上呢,
要不是我借了你三百大洋,你拿什麼起家?你拿什麼開飯館丶開客棧丶開書寓?你哪能做起一個愚人城來?」
孫鐵誠很是生氣:「借了三百大洋,你讓我還你三百六十三?」
亡魂也生氣了:「你跟我扯淡是吧?我不收利息嗎?你讓我吃什麼?」
孫鐵誠不太服氣:「你記錯了吧?我這麼聰明的人,還至於在你這借錢起家?我記得我入道門之前,就挺有家底兒的。」
「你有個屁的家底兒!」亡魂連聲冷笑,「老孫,你這些年淨想着騙人,把你自己也給騙了吧?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麼?
你入道之前是個打獵的,天天在山溝子裡轉悠,老實巴交,不敢和人說話,
打來的獵物都是經我手出貨,
一直到十六歲那年,你第一次去鎮上趕集,看到人家賣棉花的姑娘,給你饞的三天睡不着覺,這事兒我可沒說錯吧?」
「不對,你這是蒙我,」孫鐵誠擺擺手道,「我記得我出生在富貴人家。」
「狗屁的富貴人家,你爹也是個打獵的,一輩子都沒碰過女人。」
「扯你娘淡!沒碰過女人,哪來的我?」
亡魂哼一聲道:「你是他從山溝裡撿來的!」
孫鐵誠怒道:「你胡說,我出生之前,就是在富貴人家,做大少爺的!」
亡魂笑道:「還特麼扯到出生之前了,老孫,你真是被自己騙糊塗了,天天想着給自己貼金。」
「你不貼金,你出身比我好麼?」
「我沒說我出身好,我爹是給人家有錢人放羊的,我剛懂事就得跟着他去放羊,我是窮苦人,要不是偷着把東家的羊給賣了,我也起不了家!
我知道我是苦出身,但咱不胡吹呀,苦就是苦,咱認帳啊!」
孫鐵誠擺擺手道:「咱先不說小時候的事兒,咱說你出生之前的事兒,我出生之前就認識你,我記得你外號叫蛤。」
亡魂甩甩腦袋道:「別瞎扯了,哪有什麼出生之前的事兒。
「怎麼就沒有,我出生之前是大少爺,我總是叫你蛤,你還有個相好的叫兔子。」
亡魂冷笑一聲:「我看你是魔愜了,誰能記得住出生之前的事兒?」
孫鐵誠很認真道:「我能記得住呀,你記不住,你就得聽我的呀,你出生之前就是蛤。」
「我不是蛤!」
「就是蛤蟆!」
「你憑什麼說是蛤!」
「我親眼看見你是蛤!」
亡魂怒道:「你看錯了,蛤是葛俊,他根本就不是我!」
說到這,亡魂突然愣住了,喃喃低語道:「葛俊是誰?我怎麼好像見過這個人」
孫鐵誠道:「咱們先不說葛俊,先說說你,你到底是不是蛤?」
亡魂神情陣陣呆滯,碎碎念念說道:「我不是蛤,葛俊是蛤,我最害怕葛俊了。」
他聲音變了,和張滾利不一樣了,聲音又尖又利,語調還有些跳脫。
孫鐵誠道:「爲啥怕他呀,咱們是好朋友,他要欺負你,咱們一塊揍他呀!」
「不能揍他,揍不過他,」亡魂轉臉看着孫鐵誠:「你是誰來着?」
孫鐵誠道:「我是你好朋友啊,苦出身的好朋友呀!」
「苦出身的好朋友,」亡魂陷入了沉思,「我有朋友麼?你們不都看不起我麼?」
「我看得起你,我是真把你當朋友!」
「你把我當朋友沒用,」亡魂不停的搖頭,「我是下族人,這輩子都是下族人。」
歸見愁看愣了,愣的都忘了自己該幹什麼了。
這亡魂一眨眼的功夫變成了另一個人,從張滾利,變成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張滾利出身窮苦,從放羊的變成了放印子的,熟悉他的人,還總拿這事兒笑話他。
可眼下他又說他自己是下族人。
下族是內州的說法,他怎麼又變成內州人了?
孫鐵誠接着和亡魂閒聊,兩個人聊得剖心剖肺,好像真是從上輩子就認識的朋友。
「下族人怎麼了?」孫鐵誠錘了亡魂一拳,「我也是下族人,我不覺得我自己活得下賤。」
「你不覺得?」亡魂笑一聲,「你不覺得有用麼?上族人正眼看你麼?」
孫鐵誠不服氣道:「我稀罕他們正眼看我?」
「你不稀罕,我稀罕!我是同輩裡最能打的,我憑什麼讓他們看不起我!我要做上族人!非做不可!」
孫鐵誠冷哼一聲:「你要做上族人?你還能改了種血是咋?」
「我能啊,我改了,你不知道吧!」亡魂看着孫鐵誠道,「我已經改了種血了,我不叫蝗澤了,我不是之前那個螞蚱了,我叫黃澤南!我是上族人了!」
「噴噴噴!」孫鐵誠鄙夷的看着亡魂,「你改個名字就是上族人了?」
亡魂連連搖頭,湊到孫鐵誠近前,很認真的說道:「不是改名,是改種,我把種血改了!」
「種血還能改的麼?」
「能改!但是要做一件大事,這件大事要是做不成,還得給我改回來。」
「什麼大事?」
亡魂低下頭道:「我不能跟你說。」
孫鐵誠雙手一抄,蹲在亡魂身邊道:「咱倆不是發小麼?好的跟親兄弟似的,全靠着你借我三百大洋,我才起的家呀!」
亡魂茫然的看着孫鐵誠,兩股記憶在他腦海裡不斷翻騰。
這兩股記憶之間原本有着明顯的界線,可孫鐵誠似乎用了一把勺子,把這兩股記憶慢慢攪和在了一起。
「咱倆真是好朋友?」亡魂看着孫鐵誠,他的語調又變了,不像張滾利那麼沉穩,可也沒有那麼跳脫。
「是呀,你是放羊的,我是打獵的!」孫鐵誠連連點頭。
「嗯,咱倆是好朋友。」亡魂也不住的點頭,兩股記憶在合理的範圍內融合了。
孫鐵誠道:「你要是變了上族人,不得拉扯我一把?他們到底讓你做了什麼事?你也給我指條道唄!」
亡魂的聲音又開始跳脫起來,他神神秘秘說道:「這事我就告訴你一個,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要想做上族人,得先把身子放進爐子裡燒。」
孫鐵誠認真的聽着:「燒了之後呢?」
「燒完了之後,化成了水,然後重鑄。」
「鑄好了之後呢?」
「鑄好了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就變成另一個人了,然後把魂魄重燒一遍也和身子一樣,
我當時疼的昏過去了,等我醒來之後,我就變成另一個人了,我就變成張滾利了,他的事兒我都記得,真真的,就跟我自己的事兒一樣。」
孫鐵誠又問:「那你自己的事兒,還記得麼?」
「一開始還記得,後來有個上族人來了,叫羅士剛,
羅家人你是知道的,上族人,身份可高了,他給我吃藥,吃完了藥,我就不記得了,我連我自己叫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記起來了,我叫張滾利,我是放印子錢的,我是普羅州人,
我一開始還覺得普羅州人活的賤,可後來我覺得不賤,因爲我就是普羅州人,打小就是,
我出去放印子錢,我一張張數着自己的借據,讓他們把錢還給我,
別人的錢不打緊,我要想辦法把馮崇利的錢收回來,一定要把他的錢收回來。」
亡魂的語調開始變得沉穩,似乎又成了張滾利。
孫鐵誠道:「他的錢咋還特殊麼?」
亡魂很認真的說道:「特殊,他的錢最特殊,他要是還不上錢,就得把我介紹到雪花浦裡去,
進了雪花浦,大事就算成了一半,然後我把雪花浦的消息查明白,再叫上咱們的人,把雪花浦給滅了,我就算立了大功了,以後我就是上族人了!」
孫鐵誠嘆道:「原來是這麼個事情,那你進了雪花浦麼?」
「進不去呀,我還沒遇到馮崇利呢,我先遇到沈容青了,她,她可真是·.」
孫鐵誠道:「她怎麼了?」
「她俊呀!」亡魂陷入了回憶,「她是真的俊呀,不光俊,還有才氣,就跟羅麗君一樣,讓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
我勸她,我捨不得她,我讓她別借高利貸,從我這借錢的女子,哪有窗圖個脫身的?
可她就是不聽,非要找我借修爲,非要找馬君洋報仇,我當真了,就借給她了,我知道她還不上,她要是還不上,這人就是我的了!
羅麗君那樣的人,我這輩子都夠不着,但是沈容青是我的了,其實她不比羅麗君差!她比羅麗君還有才氣!」
孫鐵誠道:「所以你就上當了,被何家慶和馮崇利給算計了?」
「他們算什麼東西!」亡魂冷哼一聲,「別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麼?我打不過你,我還打不過他們麼?」
孫鐵誠道:「關鍵歸見愁和穆月娟也在!」
「這兩個我也不怕!唯獨害怕的是我的核桃丟了,沒有兵刃能用了。」
孫鐵誠舉起算盤道:「你不是還有這個麼?」
「這個不能用的!」亡魂想把算盤搶回來,孫鐵誠一抽手,亡魂沒能搶到。
「這個爲啥不能用啊!」孫鐵誠問道。
亡魂指着算盤道:「這,這個,這個算盤,是我的,我的命,這個算盤要是沒了,我的命就沒了,我的算盤要是被別人拿去了,我,我就,我就要———」
說話間,亡魂的眼珠子再次凸了出來,
孫鐵誠趕緊勸道:「別炸,你不能炸了,好好的大活人,哪能就這麼炸了,
你可千萬不能炸了·—.」
「你是誰?」亡魂的聲調變了,原本混合在一起的記憶,又被分開了。
「我不認得你,你到底是誰?你把算盤還我!」亡魂上來搶算盤,孫鐵誠沒給他機會。
「兄弟,你再仔細想想,我是那個打獵的!」
「我不認得打獵的。」
無論孫鐵誠怎麼勸,亡魂扭曲變形的趨勢沒有改變。
這回是真的留不住了。
孫鐵誠說:「別急呀,兄弟,你再多活一會,活着不容易,多活一會總是好的,我看你走了我也難受,我得哭兩聲呀!」
孫鐵誠一邊哭,一邊吩咐兩個鬼僕後撤。
他一揮手,讓整個宅邸的人全都撤了出來。
到了宅子外邊,歸見愁聽到屋子裡有人喊:「我是黃澤南呀,我是上族人呀,我是張滾利呀,我是有錢人呀,
我呼風喚雨呀,我是大人物呀,羅麗君跟了我呀,沈容青也是我的,她們都好俊呀,以後都是我的——」
亡魂的聲音先是淒厲,而後漸漸變得低沉嘶啞,亡魂膨脹了起來,像一團泡沫,漲滿了整個廳堂。
孫鐵誠拿着算盤,對亡魂道:「兄弟呀,都是你的,你死了,我多燒幾個紙人做陪送呀,你死了,我把整個宅子賠給你呀,你只能在這宅子裡炸呀,可不能炸出去呀!」
說完,孫鐵誠拿着算盤,離開了宅子。
失去了算盤,亡魂似乎失去了意識。
他的魂魄繼續膨脹,碎的一聲炸得稀爛。
孫鐵誠的宅邸被夷爲平地,到處都是煙塵。
歸見愁愣在原地,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孫鐵誠吩咐一聲道:「阿鬼,哭!叫你手下鬼僕都給我哭!」
爲什麼要哭呢?
孫鐵誠既然吩咐了,歸見愁也不敢怠慢,他哀嚎一聲:「咱的房子呀!」
孫鐵誠端了歸見愁一腳:「你哭房子做什麼?我發小死了,你不心疼麼?」
歸見愁又嚎了一聲:「咱的發小呀!」
鬼僕們都哭了:「發小沒了呀!」
孫鐵誠讓手下人告知全城,都哭發小,城裡一羣人,也不知道發小是誰,城主吩咐哭了,就都跟着一起哭。
哭了半個多鐘頭,天空之上降下陣陣灰塵,假的張滾利,真的黃澤南,就這麼灰飛煙滅了。
孫鐵誠看着阿色道:「剛纔的狀況都畫下來了麼?」
阿色連連點頭:「畫下來了。」
孫鐵誠吩咐歸見愁:「阿鬼,帶上阿色,去找老七,告訴他多加防備。」
「好嘞!」歸見愁準備動身。
「先等會!」孫鐵誠又把歸見愁攔住了,他拿出算盤,問道,「這東西你認得麼?」
歸見愁點頭道:「認得,這是個算盤。」
孫鐵誠踢了歸見愁一腳:「這用你說麼?我不知道這是個算盤?我問的是這東西除了當算盤用,還能做什麼?」
「還能當兵刃,進可攻退可守,算盤珠子扯下來,還能當暗器,可靈了!」
「除了兵刃,還能做什麼?」
其實歸見愁明白孫鐵誠想問什麼,但說不準的事情他不敢胡猜:「剛纔那個內州人說這算盤是他的命,這裡邊還有什麼玄機,我就說不清楚了。」
「你手下有工修沒有?」
「有,阿鐵,你過來給看看。」
一個叫阿鐵的鬼僕拿過算盤,仔仔細細看了許久:「這裡邊有特殊工法,到底是什麼工法,我也說不清楚。」
「你層次還是不夠,」孫鐵誠神情嚴肅,問歸見愁,「老火車的弟子,你認識幾個?」
歸見愁想了想:「差不多都認識,但都沒什麼交情,要說相熟的,藥王溝有一個拉車的—··」
「那拉車的不行,他就算看出來了,也未必會告訴你,」孫鐵誠又想了想:「你去趟黑石坡,去找湯世江,把這個算盤給他看看,興許他能看出點東西。」
歸見愁有些爲難:「湯世江不是個好說話的,在他地界上,我也不能強逼他...」
「不用強逼,」孫鐵誠擺擺手道,「你就說這東西是內州來的,他應該能幫一把,這人能分得清裡外。」
「也行,」歸見愁答應下來,「那找老七的事情,就先等一等?」
孫鐵誠搖搖頭:「這事兒也等不得!」
歸見愁見孫鐵誠兩頭着急,轉身對阿色道:「我去黑石坡,你自己帶着畫兒去找老七,路上千萬小心點。」
阿色不樂意了。
鬼僕一般不單獨行動,有的魔修擔心鬼僕失去控制,也有鬼僕擔心被魔修拋棄。
阿色是個漂亮女子,看容貌二十七八模樣,在歸見愁身邊一衆鬼僕裡,她修爲不算高,戰力也不強,她就屬於擔心被拋棄的一類,歸見愁讓她自己走,阿色抽泣兩聲,哭了出來。
歸見愁一皺眉:「不懂事的娘們,我讓你辦個差事,怎麼還哭上了?」
阿色一臉委屈道:「我不知道上哪找李七。」
「你先去綠水城轉轉,再去逍遙塢找找,要是找不着,就去何玉秀的地界上找葉尖黃,讓她幫你想辦法。」
阿色擦着眼淚道:「你就是看我不中用了,不想要我。」」
歸見愁勸道:「你中用,我手底下人裡,數你最中用了,你別害怕,我讓阿春陪着你去。」
楚家大宅,楚懷媛坐在椅子上,正在梳妝。
她妝畫的依舊很濃,尤其是眼影,畫的很深。
畫好了妝,她從梳妝檯上拿下了禮帽,戴在了頭上,帽檐下沉,陰影覆蓋了她的眼晴和鼻子,只讓別人看清她的下巴和嘴脣。
項風蘭在旁邊看着,笑一聲道:「你畫眼影畫的那麼費勁,現在全讓帽子遮住了,這不白忙活了一通?你畫給誰看?」
楚二沒有迴應,看着項風蘭脖子上的項煉,問道:「這是誰給你的?」
「我自己贊錢買的。」
「你知道項煉上這塊翡翠值多少錢麼?」
項風蘭哼一聲道:「你管呢!」
楚二托起翡翠吊墜,看了片刻,光影折射之間,看到了一個「五」字。
「你去見馬五了?」
項風蘭紅着臉道:「沒有。」
「還嘴硬!」楚二惡狠狠道,「等我告訴婆婆,看不打死你個浪蹄子!」
項風蘭怒道:「你不浪,你戴着的帽子是誰給你的?」
楚二得意笑道:「婆婆準我對他浪,婆婆盼着我對他浪,是不是把你氣死了?」
正說話間,楊巖錚進了屋子:「二小姐,何家慶,何公子求見。
楚二一愣:「他來做什麼?」
「說是有生意上的事兒,來和小姐商議。」
「我和他有過生意往來麼?」
楊巖錚搖搖頭,當下真是沒有。
楚二聽說過李七和何家慶不對付,不假思索道:「你告訴他我生病了,不方便見客。」
楊巖錚點頭,正要出去回話,卻見何家慶穿着一襲白色長衫,手裡拿着一把摺扇,站在了樓梯口。
楚二看了項風蘭一眼,項風蘭已經從腰間抽出了羽箭。
楊巖錚喊來了溫紅燕,轉而看着何家慶道:「何公子,你這有點沒規矩了!」
何家慶搖着扇子,笑吟吟道:「諸位,別生氣,我來找懷媛小姐,是有要緊事商量,絕對沒有半點歹意。」
楚懷媛道:「有什麼事兒,你就站在樓梯那說。」
何家慶左右看了看:「這不合適吧?咱們說的事情,可關係着機密。」
楚二搖頭道:「你我之間沒什麼機密,你跟我說的事情,他們都能聽,他們不能聽的事情,你也不用跟我說。」
何家慶見楚懷媛態度強硬,只好道明來意:「我想買下百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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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二掀起帽檐,上翻着眼晴看着何家慶道:「你說什麼?」
「你先別急,我知道你很看重百樂門,可這筆帳你得好好算算,你之前拼光了家底兒,想要百樂門的自的是什麼?你真就那麼喜歡百樂門的生意嗎?
百樂門說白了就是舞場丶飯店加旅館,這種地方在綠水城有的是,百樂門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好的,
你看重的是百樂門的名聲,因爲百樂門是綠水城的招牌,可你好好想想,綠水城的招牌還在百樂門麼?
今年辦了十幾場歌會,逍遙塢佔了一半,和平大廈佔了三成,百樂門兩成不到,這塊招牌還立得住麼?
你手底下歌后都走光了,百樂門現在連個能撐場子的都沒有,就算你真想辦歌會,不還得想辦法找馬五借人去?」
何家慶說的是實情。
大家平時都是朋友,這點不假,可生意場上,馬五從不留情,這一年下來,
百樂門被逍遙塢給擠兌慘了。
可這輪不到何家慶指手畫腳。
楚二面無表情道:「這和你有什麼相干?」
「和我沒相干,」何家慶收了扇子,「大家做生意,都是爲了求財,懷媛,
百樂門在你手上,非但賺不來錢,還得把你自己家業搭進去。」
這話他也沒說錯,百樂門近兩個月一直在虧錢,七秋城的生意有起色,賺了不少,結果全用來填了百樂門的窟窿。
可楚二的態度不會變,她依舊上翻着眼晴看着何家慶:「掙不掙錢和你有相干麼?」
扇面一開一合,何家慶緩緩說道:「懷媛,咱們算老相識,我這次來,是真心想幫你一把,
你在百樂門佔了五成的份子,轉出三成,賣給我,把經營權也給我,三個月內,百樂門必定有起色,你等着分紅就是了。」
「說完了沒?」楚二看了看楊巖錚,「老楊,送客。」
何家慶道:「懷媛,我是真心想幫你。」
楊巖錚道:「何公子,請吧。」
何家慶搖搖頭道:「懷媛,你要是不答應,我可就不走了。』
楚懷媛目露寒光:「你當這是什麼地方,你說不走就不走,你當你是誰?」
何家慶拿着扇子,衝着楚懷媛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是讓楚懷媛動手。
大支掛溫紅燕,五層的體修,最先衝了上來,一條螳螂臂,割向了何家慶的脖子。
何家慶站在原地沒動,溫紅燕繞了半圈,沒碰到何家慶。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撲空的,沒等反應過來,溫紅燕自己從二樓的樓梯上摔了下去,倒在一樓大廳,人事不省。
楊巖錚一個步,來到何家慶近前,何家慶稍微動了一下,來到楊巖錚身後,抓了一把。
「旅修技,我要了。」說完,何家慶一揮手,楊巖錚也摔到了樓梯下邊。
項風蘭把楚二擋在身後,把手裡的箭矢扔了出去。
箭矢飛得奇快,可何家慶一伸手,穩穩抓住了箭桿。
項風蘭喊一聲:「散!」
箭從一個散成一百多個,朝着何家慶飛了過來。
何家慶伸手去抓,抓住一個箭扔到樓下,就這麼一個接一個的抓,把一百多個箭都扔了下去,沒有一枚箭傷到何家慶。
項風蘭抽出第二支羽箭,回身對楚懷媛道:「快跑!」
就看這身手,項風蘭心裡明鏡,她打不過何家慶,再來兩個項風蘭一起上,
都傷不到何家慶。
現在出路只有一個,自己拖延時間,讓楚懷媛趕緊跑。
楚懷媛不肯走,召來屋子裡的法寶,要和何家慶拼命,忽聽帽子在她耳邊說道:「別去,去了就是死!」
這是李七送她的禮帽,跟了楚懷媛一個月後,開始和楚懷媛說話,話很少,
但聲音和李七有些相像。
楚懷媛很聽這頂帽子的話,但一家人的性命擺在這,楚懷媛不能把他們扔下正猶豫間,何家慶開口了:「懷媛,別做傻事,百樂門在你手裡真沒用,讓給我,皆大歡喜,何樂不爲?
說實話,我挺可憐你,你不會做生意,還非得要這份面子,可今天你不打算把面子給我,我也就沒有讓着你的道理好話說到這個份上,你要是再不識好列,我可就———」
砰!
一聲槍響。
何家慶迅速低頭。
子彈貼着後腦勺飛過,把頭皮刮掉一片,鮮血流了出來。
這誰呀?開槍這麼突然?
何家慶身形閃現,到了樓下,又聽一聲槍響,子彈射向了後心。
何家慶判斷出了子彈來向,徒手把彈頭接住,丟在了一旁:「到底是誰開的槍?出來說句話。」
對面沒說話,何家慶只聽到對面上子彈的聲音。
上子彈的聲音,和子彈來向不一樣,對方換了地方。
子彈只打出來兩發,但實際對方開了六槍,只是有四發子彈啞火了。
禮帽低聲說道:「他來了。」
李七!
楚懷媛心頭狂喜,但沒有作聲。
何家慶搖着扇子,一臉悠閒道:「你就想用這把槍殺我?是不是太兒戲了?」
李七回了一句:「要賭嗎?」
何家慶四下看了看,楊巖錚和溫紅燕躺在地上,項風蘭和楚懷媛站在扶手旁邊。
「你想和我賭什麼?」何家慶笑了,「賭上這一屋子的性命?」
「敢賭嗎?」
咔噠!
李七拉開了擊錘,何家慶聽到了聲音,可還是判斷不出對方的位置。
這是最要命的,以盜修的感知力,感知不出對方的位置,這讓何家慶放棄了賭的想法,直接衝出了宅邸。
李七立刻追了出去,街上人頭贊動,兩人在人羣之中穿梭,沒人能看見他們的身形。
繞過街角,何家慶靜靜站在咖啡館的牆邊,等着對方過來。
李伴峰站在咖啡館另一面牆邊,默默聽着對方的動靜。
何家慶不敢輕舉妄動,他不知道對面來的是誰。
李伴峰也沒有貿然出手,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何家慶。
PS:這人真是何家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