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文市荒無人煙的漆黑地下洞穴中,那獵手緩緩呼了口氣。
時機到了。
時機。
幻景在他腦海中閃動,如同破損錯位的影像輸入,從他接受那份饋贈起,幻景便一直在他腦海中閃動——關於未來,關於一切的可能,關於下一個瞬間,以及之後的瞬間。
正是這些幻景逐漸將他逼入瘋狂。
然而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幻景較爲乾淨利落,令人可以承受,可以忍耐,它們不是夢魘般的預兆,並未向他展示熊熊燃燒的世界與遁入末日的未來。
那腐朽的地獄景象時常浮現在他腦海裡,最終讓他神智錯亂,以至於任何生命——無論是他自己的還是旁人的都已經毫無價值。
獵手謹慎地呼吸着,在他遍佈血絲的雙眼中閃動的幻景穩定而可靠。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位黑暗之主,一個墮落的靈魂,一個幽影之刃。
“布魯斯·韋恩。”
他低聲自言自語,像祝禱祈福般唸誦自己的名字。
祝禱祈福,或是死亡判決。
他完全知曉自己的身份與目標,這一刻,在絕望而血腥的歲月裡,布魯斯對於自身目標的理解比幽影之刃中任何一人都更加清晰完美。
冷酷的虛空已經向他展示了一切,作爲他的老朋友與折磨者,浩瀚之洋向他展示了一切,他的夢境向他展示了一切。
恐懼,痛苦,信仰崩塌。
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
所有人,每個靈魂,每個個體,他們全都會與他一同尖叫。
承重的鋼樑在他周圍發出尖鳴與呻吟,彷彿是一座大山在崩塌,布魯斯知道發生了,他早有預見,他知道那幻景幾乎必然真實。
天峰學院的那幫子書呆子不願意拋下他們所謂的尊嚴,他們想要和那些古老的石頭塊一起死去,同他們那些陳腐的典籍一同焚滅。
很好,至少他們做到了。
巫師。
一想到那些自以爲是的白癡,布魯斯就想要吐口水,他們始終認爲自己的小把戲可以做到些什麼,但這在隨後的戰鬥中已經明確是無用的。
白癡,爬蟲,蠢貨,和頑石一樣糟,如此篤定地盲信着自己的力量,充滿令人難以忍受的榮譽感。
那麼就讓他們自己承擔這個代價吧,小孩子們。
他們都要付出代價,他們都要看清真相,那個只有布魯斯知曉的真相。
只有他,只有他能在火焰與恐懼中將它們擊垮,直到它們與自已一樣支離破碎,如果他的生命足夠漫長,布魯斯在期待自己的結局,他求之不得。
但是在那之前,他還有更多的目標。
古克。
命運使得近在咫尺的他成爲了頭號目標,古克是一個需要被推翻砸碎的標誌。
古克,還有他的王國將一起覆滅。
布魯斯閉上雙眼。
幻景開始浮現,他看到艾文城的街道屍首橫陳,他看到高樓與尖塔熊熊燃燒,他看到鮮血,他看到——
那些猩紅幻景如同噴灑出來的動脈血液般向他涌來,他保持住鎮定,現在失去理智還爲時尚早,他有工作要完成,要維持一定的專注,憤怒只有在化作武器時纔有用,恐懼也是如此。
他對這兩者都瞭如指掌。
時機已經到來,該離開這個藏身處了。
如今歐克已經事實佔領了這個地方,軟弱的議員和市長竟然向這些野獸投降,難以置信。
更難以置信的是,這些綠皮居然還接受了,不過更加可怕的未來在等待着那些軟弱者,布魯斯能夠看到。
拯救那些弱者已經不是他的第一任務了。
首先他要衝出這個地方,之後他要衝入艾文,一個歐克軍閥是一個非常好的目標,這些生物的特性決定了他們不能失去首領。
但同樣的,他也沒有真正面對過一個軍閥,對於他們的力量自己一無所知。
布魯斯一時之間感到束手無策。
幻景像河流般在他腦海中涌動,水面上佈滿了倒影。
他對這些最爲信任,因爲它們幾乎總是真實的,只有當命運偶然聳動它的脊背時,這種幻景纔會變成虛假的承諾。
他通常能夠去僞存真,他一向可以發現值得懷疑的成分,總是牢記自己在冒着風險,對於任何一個幻景,他都必須判斷其真僞,衡量其可靠性。
當他做出是否仰仗某個幻景的決定之後,他會坦然接受其中的錯誤決定。
當前的一連串幻景看起來格外可靠,布魯斯決定跟隨它們的提示。
其中一個幻景縈繞不去:一個鏽蝕的圖像,一個通往外界的密閉門,一個標記。
他微笑起來。
十六分鐘之後,布魯斯掀開下水道第二層的13號出入口的艙門,來到了通道外面。
被撕裂的柵欄門轟然脫落,帶着明亮的碎片墜入耀眼的城市,布魯斯看到了下方那個被冉冉升起的月亮所照亮的世界,他看到了在強烈對比度下一切陰影都具備的銳利邊際。
這是個凜冽嚴酷,棱角分明的暗夜。
他重新戴上頭盔,像一隻蝙蝠般一頭衝到峭壁外,沿着廊橋輕若無物地大步前行,刺骨嚴寒令他心神振奮。
這裡是天峰學院的下方,他能夠看到在學院殘破的外牆上吊着許多屍體,他們大多都身着長袍,在晚風中像是屋檐下的臘肉般輕輕飄動。
那些巫師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結局,這很好。
布魯斯蹲在一個側門旁,等待它的開啓,他已經得到了預兆,一支歐克的巡邏隊伍會從前方出現。
他們花了十八秒。
吵鬧聲中,一夥舉着火把的歐克走來,但光線一涌而出,幽影之刃便將身體向後傾斜,從而不被立刻發現。
然而那並非一支正式隊伍,那是一夥拾荒小子,肩膀上還揹着半滿的口袋,顯然他們前來此地就是爲了裝滿身後的口袋。。
布魯斯聳聳肩,有時候那些幻景不完全可靠。
無論如何,他總要殺了他們。
第一名歐克邁入了廊橋的陰影中,他一隻手緊握棍子,另一隻手抓着通道護欄。
布魯斯迅猛地撲向它,如同向游泳者發動突襲的鯊魚,在這兇惡的猛擊之下無人可以生還。
在那個歐克從陰影中現身的瞬間,利爪便奪走了它的喉嚨,大滴血珠晃動着飛灑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