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不孝有很多,像廖小米這樣,過家門而不入的,也不知道被稱爲什麼。
不過還好,他在家門口的門框處放了幾個小刀片,順手就拿了一個。
雖然知道他們可能擔心着,但廖小米也沒法,他始終覺得這兩大人不靠譜,嘰嘰喳喳很可能就報警了。
於是只好在兩姐妹家借宿一宿,因爲明天高考,唯一有行動力的穆瑤很勤快的跑上跑下,買了一套文具。
廖小米說:“可是我還需要身份證和准考證。”
於是穆瑤出去了兩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全到手了。
問了才知道,她去找了廖小米班主任,要到了准考證——具體手段不得而知。
而後撬開了他家的門,偷走了身份證。
“厲害。”廖小米豎起大拇指,他就喜歡這樣利索的女人。
他和穆薇無事可做,兩人就一直扯犢子,穆薇也從一開始的拘謹慢慢放開了,甚至都會說一下笑話。
“牡丹花,牽牛花,梔子花,茉莉花,那一朵花力氣最小?”
“不知道。”廖小米搖頭。
“茉莉花,因爲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美麗,沒力。”
看着穆薇一本正經的表情,廖小米扯了扯嘴角,“啊哈哈。”
穆薇歪着腦袋,‘看’着他,“不好笑嗎?”
“我跟你說一個吧。”想到要說的笑話,廖小米都有些憋不住了。
“2011年,霍金說,世上無上帝。”
穆薇認真的點點頭,“我知道他。”
“2018年,上帝說,世上無霍金。”
“噗。”說完,廖小米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穆薇更是誇張,笑的是前俯後仰,宛如招魂鈴一般清脆。
笑完後,穆薇說:“有趣有趣,這是什麼笑話。”
“這是地獄笑話,你笑了要下地獄的。”廖小米解釋道。
穆薇笑容不變,空洞的眼中閃過詭異的光,“下地獄,還有這種好事?”
廖小米一愣,莫名被戳到笑點,笑道:“你不怕下地獄?”
“我不怕?你怕嗎?”
“我也不怕。”廖小米笑得喘不過氣,要是有地獄,那他是怎麼重生了。
所以儘管笑吧,他看見旁邊女人的笑顏,由衷的心動了,但他大抵是分不清這樣的情感。
不知不覺就坐到了晚上,穆瑤做完飯,廖小米已經是連筷子都拿不穩,只能讓穆瑤喂。
看着穆瑤臉上的笑容,廖小米都不禁爲自己捏了把汗,你說這飯裡有毒他都信。
好在他還活着,吃完後,穆薇說:“快去睡吧,明天要考試呢。”
“剛吃完就睡,我是豬嗎?”
穆瑤看着他的手,“那你這樣能寫字嗎?”
廖小米點點頭,又搖搖頭,舊傷加新傷,他的小手手已經報廢了,不休養一個月怕是連筆都握不住。
見他沒有半點緊張,穆瑤也沒話說,扶着穆薇站起來,“我帶妹妹去散步,一起嗎?”
“我就不去了,身份敏感。”
穆瑤說:“如果真的敏感,警察早來了。”
“有道理,但我有些累了。”
“好吧。”
話已至此,倆姐妹便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廖小米站在後面,默默注視她們下樓。
閒來無事,他對這房子起了興趣,很沒有禮貌的直接走進兩姐妹的房間,直接就看見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
一個念頭蹦了出來,‘這是給我看的。’
穆薇一直在身邊,那就是穆薇了,他打開第一頁,才發現是日記,筆跡稚嫩,扭扭曲曲的。
“2017年,一月,晴。”
“搬家了,樓下有一個小弟弟,很可愛,跟他認識了,很開心。”
後面補充道,“開心了整整一天。”
六年前的日記,大概才十二三歲了吧,是穆薇的字麼?
廖小米猛然認識到,這不是筆記稚嫩,而是那時的穆薇已經瞎了。
可既然瞎了,又怎麼能寫出可愛這樣描寫外貌的詞彙?
“2017年,一月,晴。”
“以後不用上學了,姐姐讓我學盲文,不開心。”
“......二月,陰......”
“今天又遇見小弟弟了,他說自己已經初中了,而且成績很好。我說我是瞎子,他說可以讓我摸他的臉。”
“他很漂亮。”
“......二月......”
“今天沒出門,不知道什麼天氣,姐姐也不在家,好無聊。但是晚上的時候,弟弟來了,他陪我說了好久的話,我太開心了。”
“......三月......”
“我們約定好,他以後會嫁給我,我覺得這是夢吧,他太傻了。”
“.........我要娶他。”
廖小米翻到後面,已經是盲文了,便不再看,不過是一個盲女和男孩相識的過程而已。
穆瑤就是看了這個纔想用硫酸瞎他的眼,滿足妹妹麼。
呵,希望她已經冷靜下來了,要不然,他還真沒什麼辦法。
輕輕合上日記本,思考一下這東西在文中的作用,難道是穆瑤在解釋自己的動機?
那真是太貼心了,知道他瞎了以後看不見字嗎?
廖小米覺得應該離開這裡,而且另一個房間灰塵撲撲,穆瑤好像沒有收拾的打算。
嗯,真的該走了,要不然可能走不了了。
冷清的房間讓人有些發怵,廖小米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卻是從外面打開了。
他差點就要爆出口,尼瑪,你們散步散了有三分鐘嗎?
一打開,穆瑤就說:“小薇擔心你無聊,剛出門就吵着要回來。”
穆薇笑:“我想讓小米牽着我散步,那就太好了。”
看着少女的笑容,廖小米心中的防備陡然一鬆,手輕輕放在她拿着盲杖的手背,“高考完後,我陪你散步。”
“是嗎,太好了。”穆薇幾乎是瞬間打蛇上棍,手輕輕摩挲他的手背,關心道:“小米,疼不疼啊,我給你吹吹。”
“不疼,好了別站門口了,坐下聊會兒天吧。”
“好嘞!”
穆薇自從廖小米來了,臉上的笑就沒失去過,連帶着穆瑤的笑都多了起來,整個房間也明媚了許多。
他們聊上學,聊明星,聊夢想,廖小米雖然都是在胡扯,但穆薇顯然是信了,“哇,大明星呀,如果你上了大舞臺,能對你的觀衆說,這首歌送個穆瑤穆薇嗎?”
“何必等到那個時候,我現在就可以唱給你聽。”
說完廖小米就後悔了,因爲這也過於羞恥,特別是清唱,很尷尬的好不好。
然而兩姐妹都看着他,他欲言又止,最後道:“唱什麼好呢。”
穆薇提議道:“魚子醬吧。”
廖小米啞然,這確實是很有名的歌,連瞎子都知道了。
“好吧,我唱的不好,你們別笑我。”
見她們認真點頭,廖小米才找了找感覺,唱了出來。
歌聲清揚,和穆薇在手機裡面聽的感覺不一樣了,但兩種風格她都喜歡。
只要是小米的,她都喜歡。
這首情歌,對於她來說,跟表白無異。
穆薇咧起嘴角,表情陶醉。
想抱住他,把他融在身體裡面,想看見他的笑,聽他的哭,想看他的每一面,虛假的,真實的,想啃他的耳朵,親他的臉。
小米,我的小米。
結束後,兩人鼓掌,穆薇說:“唱的真好,但是時間不早了,該睡覺了吧。”
廖小米點點頭,“那個,我睡哪呢?”
“睡牀上,我們睡地上就可以了。”穆瑤說,廖小米心想最好是這樣。
打了聲招呼,穆瑤帶着穆薇去洗漱,洗好了,廖小米也走進浴室,正準備脫衣服,門被又敲響。
是穆薇,她聲音很輕,“小米,你不能沾水,我幫你洗吧。”
廖小米:“!”
穆薇說:“沒事哦,我看不見呢。”
廖小米說:“還是不太好吧,畢竟男女有別。”
穆薇幽怨道:“小米,你是嫌棄我嗎,明明我都看不見了,你在擔心什麼......”
廖小米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於是打開門,“我洗個臉就算了。”
“嗯,我幫你。”
穆薇摸索着打開水龍頭,放出熱水後,“低頭。”
廖小米依她的,感受到那隻小手在自己臉上摸索,眼睛,鼻樑,嘴脣。
“洗個頭吧。”穆薇提議道。
“好。”
於是洗髮水塗抹起泡,廖小米徹底感知不到外面了,只能任由穆薇操作。
他沒看見,穆瑤默默拿着一截繩子走過來,拍拍少女的肩膀。
穆薇搖搖頭。
穆瑤表情無奈,颳了一下妹妹的鼻子,輕輕離開。
“好啦,去吹乾吧。”穆薇輕快地說道。
廖小米睜開眼睛,默默把捏在手中的刀片放回褲子口袋。
奶奶的,他還以爲穆瑤會來綁他呢,看來是多慮了。
這對姐妹,還是很不錯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