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眼睜睜瞧着凌妙推開了自己,撲進了對面衛子楓的懷裡。
她的身形比同齡人要高挑纖細一些,但遠遠比不得高大頎長的衛子楓。衛子楓手中長劍早就落地,一手將她緊緊抱住,一手卻輕撫她的背脊以示安慰,一如小時候。
這般情形,在蕭離看來,卻是說不出的礙眼。
忍了忍,沒有忍住,過去將兄妹二人拉開。
衛子楓眯了眯眼,蕭離挑眉,目光交匯,電光石火。
“大哥,這段時間,你都在哪裡?”凌妙心神劇動之下,猶自未能平息下來,聲音中罕見地帶了顫抖。
衛子楓沒有回答,眯了眯眼睛,以目視蕭離,冷聲問道:“你是誰?”
爲何半夜裡,在自己妹妹的營帳裡?
後一句話他沒有問出口,也是怕妹妹難堪。
“蕭離。”
衛子楓眸光猛然一緊。
蕭離的名字他當然聽說過,京中赫赫有名的煞神。但因他從小隨父親在西戎邊境長大,而奉調回京的時候,蕭離已經領兵去了西南,二人竟從來沒有見過。
“衛兄,就打算這樣說話嗎?”
蕭離含笑問道,一隻手卻不着痕跡地將凌妙攬在了自己的身邊。
衛子楓皺眉。
這二人,是不是太過親密了?
隻眼下,這問題並不重要。他很想知道,爲何自己的妹妹突然就變成了武定侯府的小姐?
眉眼自然是相差無幾的,就方纔她的反應,足夠叫衛子楓肯定,這就是那個從小纏着自己喊大哥的妹妹。但,胭脂痣可以作假,這身形怎麼又突然矮了下去?
“這裡說話不便,不如去我的帳子。”
蕭離位高權重,所住的地方自然比凌妙這裡要安全得多,負責守衛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另外還有數名暗衛。衛子楓是朝廷欽犯,凌妙身上更有不能叫人知曉的秘密,一時之間只怕難以說盡。自然,還是到個安全的地方爲妙。
凌妙隨手披了件外裳,三人瞅準了空子,一路小心翼翼來到了蕭離的營帳中。
守在帳子裡的,是少年千鈞。
“主子。”
千鈞本坐在營帳裡,見到三人立刻起身。
蕭離擺擺手,“外邊守着,任何人不準靠近。”
“是。”千鈞應聲出去,幾乎聽不到腳步聲。衛子楓挑挑眉,這孩子不過十幾歲的模樣,倒是有副好身手。
想到自己身邊以前也有這樣的四個少年侍從,可惜都在那場意想不到的婚禮屠殺中送了命,他的目光不禁黯淡了下去。
隨即,便打起了精神。不管怎麼說,他一直以爲已經死去的妹妹還在眼前,這就是意外的驚喜。
“紫瓔,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哥,你爲何在這裡?”
兄妹兩個幾乎同時發問。
凌妙凝眉。
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古怪,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
怎麼說?
說她已經是個死人,如今是奪舍佔了凌妙的身體?
不自覺的,她擡頭看向了蕭離,一雙纖白的手在寬大的衣袖下緊緊攥了起來,身體也有些發抖。
他,會相信?還是會將自己當個妖怪?
蕭離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慌失措,迎上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乾燥,剛好能夠包裹住她的柔荑,指腹間因常年握着兵器而形成的薄繭與她柔細的肌膚相接觸,竟叫她沒來由的感到了心安。
“我想,我能猜到七八分。”蕭離開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人席地而坐,身下是一張他早年打來的虎皮毯子。
“還是我自己說吧。”
凌妙沉默片刻,輕聲道。
將自己當日衛家被滅門後如何被蕭乾和霍芙關到了皇子府中,如何威逼虎符等種種一一道來。末了慘然一笑,“霍芙那一劍,讓我送了命。等我睜開眼,就在了武定侯府裡,成了凌妙。”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擡起眼,“大哥,郡王,你們……會不會覺得我說的太過匪夷所思?”
這種神神鬼鬼的事兒,誰能相信?
“不管你說什麼,你都是我的小妹。”衛子楓好容易尋得了她,哪怕真如她所說的,換了一個身份,那又如何?“我感激老天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在意這些?”
凌妙眼淚落下。她就知道,無論什麼時候,大哥總是她的大哥!
“傻丫頭。”衛子楓眼圈亦是紅着,卻伸出手去,替她拭去了眼角淚花。
“大哥……”凌妙在他掌心蹭了蹭,也如小時候犯錯被衛天罰了後委屈得與哥哥撒嬌的模樣。
蕭離輕咳,“妙妙……”
“住口!”衛子楓看着他那張深情款款的臉就覺得來氣,更何況他還姓蕭,是那狗皇帝的堂侄?
“紫瓔的名字,閣下還是不要放在嘴邊隨意亂叫的好。你姓蕭,不管你對她有什麼心思,你們都不可能!”
說畢,他霍然起身,一手攜起了凌妙,冷笑,“往後,姓蕭的人,離我妹妹遠一些!”
他翻臉太快,凌妙竟一時呆住了。
帶着點兒歉意看蕭離,自家大哥這是遷怒了。
蕭離長嘆一聲,搖頭苦笑,“只憑我姓蕭,便不能接近妙妙?”
他亦站了起來,與衛子楓面對着面,靜靜看着他,“若我說,我與那狗皇帝,亦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此言一出,不但衛子楓,就連凌妙也愣住了。
半晌,衛子楓才冷笑:“這話,也只好騙一騙小孩子。”
皇帝對蕭離有多少的看重與榮寵,不用人說。年紀輕輕便手握兵權,更位至郡王,這樣的榮耀尊貴,他會與皇帝有仇?
那蕭乾還是正經的皇子,尚且不及他,要靠着出賣岳父一家換得些帝心。
這樣的恩寵,又豈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會給的?
皇帝腦子又沒有被豬啃掉!
知他必然不信,蕭離去看凌妙,見她正睜大了一雙妙目,很是好奇的模樣。蕭離不禁心中泛酸,凌妙本是個很有主意,很堅韌的女孩兒,哪怕是在顧氏與凌肅跟前,也全然一副大人的模樣,萬事自己做主。但此刻到了衛子楓的身邊,卻似是不經意地便放鬆了,便似普通人家裡在兄長們跟前嬌養的少女一般無二。
他將兄妹二人帶到了營帳裡間,這裡更加嚴謹些。
從脖子上解下了一枚玉璧,雙手一錯,玉璧變作了兩枚。藉着跳動的火光,凌妙看出來那兩枚玉璧一枚龍,一枚鳳,雕工並不算十分的精緻,甚至可以說,那雕刻的線條給人一種武人粗獷豪邁之感。
“衛兄,可認得這是什麼?”
蕭離面色平淡,淡淡問道。
這是什麼?
衛子楓將眉頭緊皺,不明白蕭離壺裡賣的什麼藥。
“不過是兩枚玉璧罷了,你到底要說什麼?”
蕭離淺淡一笑,將一枚放到了凌妙手上,“妙妙認得嗎?”
玉璧入手,隱隱有股暖意。凌妙垂眸看去,便見這正是那一枚刻着鳳紋的玉璧。她看了一眼蕭離,見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眼中透出幾多柔情。
細細看去,玉璧上似乎還帶着字。
“再試試這枚。”
另一枚在掌心中握住,凌妙不禁輕呼,“這是寒玉?”
這刻着龍紋的一枚正與鳳璧相反,透出寒意。
這樣的兩枚玉璧,一寒一暖,分明是兩個極端,卻又說不出的相配。將兩枚玉璧對接在一起,便自成一個世界,竟是嚴絲合縫,令人無法找到一處可分離之處。
“這是……”
蕭離嘴角勾起,本如盛着璀璨星光的眸子卻透出了無盡的悲苦孤寂,又似有難以掩飾壓抑的仇恨。
“這是先帝與純懿皇后的定情信物,裡邊,刻着他二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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