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曲靜樹從小到大都是“鄰居家的孩子”, 還沒有丟過這麼大的臉，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丟盡了人，整個人都恍恍惚惚, 一臉懵逼, 回不過神來。
即使明表已經動作迅速地將他拉到了別處去, 曲靜樹卻總還覺得有路人在朝他指指點點, 可仔細去看, 卻哪有人看他啊。
可曲靜樹實在是受不了這種無端猜疑的感覺，更沒有臉在這個遊樂場裡再待下去了。
“我想回去了。”曲靜樹委委屈屈地說，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居然正在和明表撒嬌, 一副完完全全的女兒家姿態。
別說曲靜樹，就連一向心細的明表也沒發覺。“回去？”一聽到曲靜樹這話, 即使明表他手裡還有整整規劃了三、四天的行程計劃, 他也毫不猶豫地都拋棄了。“行, 我們先回去。”
在往停車場走的路上，曲靜樹還忍不住要往明表背後縮, 別說和來來往往的遊人目光對視，就連別人的目光也要閃躲。
彷彿這才幾分鐘，整個遊樂場就都知道了他出糗了一樣。
即使曲靜樹知道自己的這種心態要不得，自己的躲閃行爲也會讓人更加奇怪，更引人注目。可他就是停不下來, 一想到剛纔尷尬得差點將自己蒸發的情景, 曲靜樹就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出門。
直到他們上了車子, 曲靜樹這纔算是放鬆下來, 理智一點點回到大腦中。想起來, 不光是在海盜船上尷尬，就連剛纔那麼一路走過來也很彆扭。
曲靜樹忍不住捂臉——他都幹了什麼啊！
他好像還哭了來着！
什麼鬼！
他怎麼會哭！他雖然長得文弱得可以打扮成女孩子, 但他內心還是一代硬漢、是男人中的男人……
呃……就算以上的話都是他胡謅的，他也不是隨隨便便會哭出來的人。現在明表可能還覺得這姑娘挺軟、挺萌的，可等以後自己告訴明表，他是個男生以後，明表又要怎麼去看他今天的表現？
半空中裙子飛了，不顧形象地哭了出來。
想想就超級絕望好嗎！
明表開着車，雖然他很想開口安慰一下曲靜樹，可這時候的曲靜樹，雖然不再哭鬧了，但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誰都不要理朕，朕要獨自靜靜”的氣場。
雖然現在回想起來，明表也很想笑，可看曲靜樹這麼沮喪，明表也覺得她又可憐又可愛，不管是海盜船停下以後扁着嘴哭泣，還是剛纔一路上驚恐地躲在他背後縮成一團的樣子，都叫明表只想好好寵愛她。
可他要真的這麼說出來，明表還真的不懷疑曲靜樹會真的看着他哭出來。即使很可愛，明表也不希望曲靜樹的哭臉，就連曲靜樹皺一下眉頭，明表也會心疼。
曲靜樹在個人痛苦回憶中沉浸了半天，也自我安慰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大不了就再也不去這個遊樂場好了。”毫無疑問，還是鴕鳥的性格讓他決定將這件事從自己腦海裡刪去。
沒有膽量去面對的話，那就逃避好了。
終於對這次事件下了結論的曲靜樹，從自己的思維裡回過神來，才發現明表正緩緩將車子停了下來。
“到了？”曲靜樹不解地問，這兒不是學校附近啊。
明表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說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們去吃東西吧。今天你想吃什麼？”
明表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用食物挽回曲靜樹絕望的心情。
“……”雖然已經決定當鴕鳥了，曲靜樹這時候還不太想見人，“不想吃……回去打包就好了。”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又回去吃學校那些？”明表親暱地捏了捏曲靜樹的下巴，見他沒有閃避的意思，心中一喜，聲音更加溫柔了，“這附近有家不錯的港式燒鵝店，給你帶點外賣回去？”
曲靜樹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行，不過你自己去，我要待在車裡。”
明表明白他暫時還不太想見人的心情，一口答應了，又囑咐了曲靜樹乖乖待在車裡，便下去了。
明表沒去多久，他回來的時候曲靜樹正刷着微博，看着網絡上的各種段子，心情好過多了。聽到開車門的聲音，曲靜樹擡起眼，就看見明表拎着一個大塑料袋進來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股誘人的香氣。曲靜樹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明表瞥了他一眼，“看手機就開心了？”
“嗯！”曲靜樹接過打包袋，翻找起來，“微博包治百病。”
明表眼中帶着寵溺的笑意，勾起的嘴角也滿是溫柔，“有兩瓶飲料。”
“啊，找到了。”是兩杯綠茶。曲靜樹開了一瓶，遞到明表面前，“喝嗎？”
明表也不動手，就着曲靜樹的手喝了一口。曲靜樹不動聲色，對於明表時不時超過的舉動，他現在已經練就了一身銅牆鐵壁——反正也沒有其他人看到，也不尷尬。
曲靜樹先將明表的那杯綠茶先放在杯洞裡，然後纔打開了自己的那杯。
明表坐進車裡來，趁着現在曲靜樹似乎心情好轉了，他也打算將剛纔去買外賣的時候醞釀許久的話對曲靜樹說出來。
“靜靜……”即使已經做了許多思想工作，明表還是覺得自己要說的話難以啓齒。
“嗯？”曲靜樹不明所以地反問，他一隻手舉着綠茶正在喝，一隻手翻着微博，好不容易纔分出一點心神給明表。
“其實……海盜船上的那時候……”
“夠了夠了夠了！”一聽明表說起海盜船上的話題，曲靜樹臉都僵了，“我不要聽！你也不要講！”
“不是，靜靜啊——”明表用了點巧勁，將曲靜樹緊緊捂住耳朵的兩隻手拉開，又不至於弄痛他，“我要說的很重要。”
曲靜樹淚眼朦朧地擡起頭來，從明表的角度看過去，真是楚楚可人，他不自覺地抿緊了雙脣，舌尖輕輕舔舐乾燥得起皮的嘴脣。
“對不起嘛，我以後去遊樂場會穿褲子的。”曲靜樹是真的有在反省了，“不不不，我以後都不去遊樂場了還不許嗎？我再也不去那個遊樂場了！”
怎麼這麼可愛。明表忍不住撓了撓她下巴，就像平日裡輕撓自家貓兒那樣。“不是和你說穿褲子，更不是讓你不要去遊樂場。只是……咳咳……”
明表咳了半天，也沒咳出個所以然來。他在心裡不停地鼓勵自己，過了良久，做足了心理準備，這纔敢接着開口：“那個……女孩子的話，穿裙子的時候……嗯……額……不管長短，在裙子裡面……女孩子的話……穿安全褲……比較好。那個，因爲，安全褲能……能……那個……保護女孩子……就是……那個……你知道吧？如果像今天這樣不小心露出來的話……就，就，就比較好一點。”
明表結結巴巴地說完，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他白淨的臉上一片通紅，都能煎雞蛋了。
反而是照常理來說應該臉紅的那個人，曲靜樹，反而沒有臉紅的意思，還是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明表仔細去觀察，這才發現，其實曲靜樹整個人呆若木雞，已經完全傻了。
“那個……我不是……你不要……”
沒等明表急急忙忙解釋，曲靜樹用一種縹緲玄幻的嗓音道：“你看到了？”
“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明表趕緊解釋，“我就是幫你壓裙子的時候不小心瞥了一眼，就那一眼！就是……你聽我說……”
“你什麼都看到了？”曲靜樹保持着剛纔的音調又問了一遍。
“呃……嗯。”明表低低道，也不敢去看曲靜樹的神情，“也沒有全部……就是看到一點點邊……”
曲靜樹的心一點點沉入了冰海里，完了，一切都完了……
“紅色的……呃，雖然女孩子穿四角內褲很少，不過也很可愛啊！我沒有什麼偏見的——”
曲靜樹認真思考着，究竟是用左手的綠茶丟他呢，還是用右手的手機砸他！
從遊樂場回來以後，曲靜樹連訂好的火車票都沒來得及上網改簽，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麻利地打車到省際長途大巴站，買了最近的一班車，火速滾回老家了。
曲姐姐沒想到他會這麼早回來，回到家看到自己本來說要過兩天才回來的弟弟好好地坐在沙發上吃水果，驚訝地問：“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要過幾天？”
曲靜樹看着自家魔王姐姐，不知道怎麼開口。他連衣服都沒換，還是到了汽車站賣票窗口，賣票大媽說他身份證上是男的，穿着女的衣服買不了票，他才臨時去的洗手間換掉的。
曲靜樹覺得這輩子都忘不了當他踏進洗手間時，那些男人的表情。和高中的時候不一樣，震驚和絕望的眼神一直持續到他面無表情卸完妝走出去。
他覺得他高中時的心理陰影，可能被那人治好了。
然而，曲媽媽就坐在旁邊呢，他動了動嘴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哎呀，你弟弟回來早兩天，你還說他！”曲媽媽自然是巴不得兒子早些回來的。
當天晚上，曲姐姐和曲靜樹關起門來，在房間裡說悄悄話。作爲全世界爲一個知道曲靜樹男扮女裝的人，即使曲姐姐是個惡魔，很多情況下曲靜樹也只能選擇向她求教，與她訴說。
然後，曲姐姐爆發了一陣大笑，整個都滾下牀了，還笑得停不下來。直笑得整棟樓都顫抖了，笑到曲爸爸、曲媽媽出來查看，她才稍微收斂一點，也不過是從整棟樓都發抖的程度到整個房間都地震的程度。
她一邊捂着笑得發疼的肚子，還一邊在口中唸唸有詞地說着些曲爸爸、曲媽媽不懂的話，什麼“四角內褲”，什麼“遊樂園”。
曲爸爸、曲媽媽知道他們兩姐弟又在說一些他們自己的秘密，象徵性地叨咕兩句就出去了。
曲靜樹決定把今天列爲自己的這輩子不幸日——不可能會有比今天更絕望的日子了。
然後他第二天收到了一打大碼、女式、三角內褲，還是可愛的粉色，以及帶着特殊含義的藍白條紋。除此之外，他還收到了一套四盒裝的打底褲。
曲靜樹撞進曲姐姐的房間，把幾個盒子一股腦都甩在牀上，惱羞成怒地大吼：“你給我滾滾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