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工夫之後,三千名軍人,或者說是穿了軍裝的農民,儘可能的排成‘整齊的隊伍’,跟在天罪的身後顫顫巍巍的心裡沒底的走着。
因爲他們行走的方向,是出了軍營向北,正好是面向着國都,也是斥候偵查到天衛軍所來的方向。
這是去送死啊!這些農民早就覺悟了,他們終究是免不了被自己的主帥扔到戰場的第一線,充當炮灰就地死絕,權當是滅口了!
天罪明明沒有回頭,卻彷彿已經知道了他們所想,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衝他們平靜的說道:“你們若想活命,對,就是這樣一幅愕然的表情。我並不要求你們表現的多麼勇猛,相反,你們儘可能的保持這種表情和心情,我不能保證你們可以不死,但我能保證讓你們死的並不痛苦,可以嗎?”
三千人紛紛低下了頭,他們想要反抗,卻根本不敢。這個小娃娃雖然看起來友善,但他身邊的那個人……之前的軍官可是說了,他就是當今的衛尉大人吶!衛尉是什麼人?那是殺人不眨眼的妖魔!別說自己這三千人,便是三萬三十萬,人家舉手便給滅了,呼吸都不帶亂一下的。
天罪看到他們這幅模樣,忍不住撇了下嘴。奴性,也不知道是百姓的悲哀,還是統治者的幸運。
……
另一方面,就在距離天罪幾千米的距離,黑壓壓如同山河傾塌一般給人一種絕望壓迫力的軍隊正在駐紮。
整個部隊起碼數萬人,整個圍成一個圈,中間卻是一片空地,好似龍捲風的中心,竟然透着些‘安寧’。那裡有一個圓形大帳,僅有兩名士兵看守,而裡面……竟傳出一陣絲竹之聲。
遠遠的從軍隊裡面走出來一個人,一身銀白鑲金邊的鎧甲,把身體包裹的密不透風,看起來威武不凡極爲雄壯,必是將帥之類。
他叫古青邦,名字從上往下寫,遠遠看着好似一把尖銳的長刀。而他也是人如其名,不管是神態還是平日作爲,都透着一股‘鋒銳之氣’,正如他所使用的兵刃,一柄丈八長刀,光是刀身就有五尺長,比一般的砍刀長劍還要長上倍許,用天外黑色隕鐵鍛打而成,表面凹凸不平卻無時無刻透着一股子寒氣,尤其刀刃,就像是裹上了一層白霧,明白的人都知道,其實這是刀刃鋒利到一定程度,物極必反而給人的一種‘頓挫’的錯覺。
死在這把刀上的人很多,就如同死在天衛軍手中的人一樣,早已經無法計算。
不過他此時的腳步,卻顯得有些沉重。因爲他害怕、心慌、期待、激動,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心中醞釀開來,最終化作一陣酸澀。他是天衛軍中的第二把交椅,官拜天威中郎將,掌十萬兵甲。按道理在這南明國內,他是無所畏懼的,尤其他所執掌的可是權傾一方的天衛軍,但每次要見自己的主帥時,他還是要抱着如此複雜的心情。
走到賬門前,古青邦將手中長刀往地上一插,刀尾那個比拳頭還大的‘砸肩’就遁入地面,穩穩的將這把比古青邦還高一倍的長刀固定住了,隨後再走前兩步,拱手躬身道:“天威中郎將古青邦拜見大人。”
半響後,才從裡面傳出來一個清音女子的聲音:“小姐讓你進來說話。”
古青邦趕忙一躬到底,撣衣正冠,小心的邁步走了進去。
進入後,營帳裡面用具簡單,一大一小兩張牀,一張白皙的皮毛毯子鋪在地上,上面有一個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張造型奇怪的琴,琴的後面,就是一個女子。女子一身青色素裙,全無飾品,只是臉上一張輕紗遮面,只能讓人看到她的眼睛,不過光是眼睛,便是極美。
女子身旁站着一個赤腳的丫鬟,小衣襟短打扮,腳踝上拴着兩個鈴鐺,金色耀眼,手裡扶着一個古色小鼎,上面插着一根細長薰香,正點燃,飄着讓人迷醉的淡雅香氣。方纔喊話的正是這個小丫頭。
古青邦一見到這女子,全身就發木,嘴角也是發青微顫,小心的拱手說道:“屬下拜見大人。”
女子手在琴上,視線也落在琴上,並未擡頭便問道:“事情都辦好了?”
聲音並非尖細,而是帶着絲絲磁性,聽起來明明覺得英氣不凡,卻又忍不住耳軟。
古青邦趕忙說道:“據已辦妥,點滴不漏。”
隨後……就是沉默,女子一直沒有說話。
古青邦一愣,趕忙惶恐的繼續道:“啓稟大人,三千圍仗具以架好,森林前後左右共八方都已鋪滿火油爆柴,由天宮營挖掘的地道也已經貫穿金鱗衛所駐紮營地,只要戰鬥爆發,先點燃火油,將正片森林點燃,煙燻火烤之下其軍必亂,三千圍杖拒馬足以攔截他們逃竄之人,再讓精銳從地道衝出,裡應外合之下金鱗衛不會有一人存活!”
這就是此名女子的計謀,倒不是說多好,而是……夠毒!姬家下達的命令,只是說打敗金鱗衛這股勢力而已,而這個女人卻要把他們盡數殺光,一個不留,說是……不給國主任何逃跑的機會。這次陛下‘狩獵’帶了將近十萬的精兵,就要在這一天之內,死的一個不剩。烤焦的鮮血的味道,是最難聞的!
古青邦又等了一會。
直到女子終於擡起頭,眼神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再次問道:“你忘記了嗎?”
古青邦再次一驚,趕忙在心中回憶,自己到底有什麼遺漏的地方,隨後他試探道:“大人,是委派高手的事?”
女子沒有說話,旁邊的小丫鬟卻嬌喝道:“是問你話,不是讓你來問話!”
古青邦驚聲說道:“啓稟大人,藍級四星以上高手全由姬家自行安排,屬下僅僅是把大人的命令帶到,至於他們遵與不遵,屬下實在無權過問啊!”
女子這次終於點了點頭,平靜說道:“聽與不聽是我的事,說與不說卻是你的事。”
“屬下知曉了……”
“還有,兵士之中有何反應?”
“這……”
古青邦爲難道:“兵士之中,皆爲此次命令而猜疑,畢竟天衛軍與那金鱗衛不止一次合作,如今刀兵相向……兵士難免會有一些想法……”
女子淡然道:“是兵卒還是將領?”
古青邦苦着臉低頭說道:“都……都有一些……”
女子再次點了點頭說道:“恩,很好,你並未騙我,下去吧。”
古青邦身體猛地抖了一下,驚愕的擡起頭看了女子一眼,隨後趕忙拱手矮身,倒退而出。
等到他走了很遠,那小丫鬟才撅着嘴對女子說道:“小姐,既然懷疑他,直接殺了便是,又爲何費力試探?”
女子伸手再次撫琴,並輕聲說道:“如果我們將每一名懷疑的人都殺掉,那這場戰鬥我們就已經輸了。陛下並非無能,相反,他是百年以來南明國最有資質的國主,其魄力胸襟堪比開國那位。也正因爲如此他纔敢突然發力對付姬家。你有沒有注意到?其實陛下對付姬家的時候,還是留了一手的,比如這金鱗衛,他早在幾年前把金鱗衛散到各處,其實是在都城周圍做了一個‘網’。他倒是好想法,準備與姬家爭鬥之餘,觀看其他門閥反應,如果有人異動便動用金鱗衛,能擋能殺,做那一勞永逸的事。只不過他算錯一招,沒想到天劍宗那些人抱着名門正派的名頭,卻不守盟約臨陣逃脫,這才讓他陷入被動,只得用金鱗衛自保。這一切作爲早已被很多人看在眼裡,忠誠之心……人人都有,如果有一個希望和利益驅使,這些當了一輩子大頭兵的人也想趁機封爵拜候,所以……自然人人值得懷疑。”
小丫鬟不解道:“即便是這樣,那小姐也不用擔心什麼啊,我們這場仗是必勝的,到時殺了國主,姬家做了那個位置,您不但能遵守了曾經的盟約,更能擁有一世繁華,多好!”
女子翻着美麗的眼睛瞪了小妮子一眼,微笑道:“小財迷一個。不過這場仗……我們還未必能贏啊。”
“怎麼會?小姐都出手……”
女子嘆了口氣說道:“我可上掌天時,下平地利,但惟獨這人心……哎,人心並非難測,人心……難變啊。”
小丫頭聽得不明不白,但也並未多問,她總覺得是小姐多心了。小姐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疑心太重了些。
……
同一時間,天罪已經帶着大隊的人馬走到了森林的邊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奇形怪狀的‘東西’,上面有很多尖銳的刺,一個起碼有三丈多高五丈多寬,後面有一種黑黝黝的金屬鞏固,中間的縫隙僅夠一人爬行,但空隙的內部更有利刃隱藏。
天罪皺了皺眉頭,小劍則是在一旁直接問道:“少君,那個是什麼啊?”
天罪斷定道:“這是類似拒馬的東西,是防止衝鋒用的,但……明明進攻方應該是這天衛軍,他們怎麼會使用這種東西,這明明應該是咱們用的纔對……咦?”
天罪猛地一驚,趕忙仰起頭閉上眼睛,用力的深吸一口氣,果然……空氣中漂浮着一股很微弱的火油氣息。
天罪冷笑道:“哼,森林之戰,困獸之鬥,如若路遇阻隔,必有火器圍攻山石墜落。如今這裡旁無山地,自然就是火攻之法了,哼,雕蟲小技!”
走了兩步,在地上用力踩了踩,隨後對小劍說道:“來,把你的劍從這裡插進去。”
小劍哦了一聲,將巨劍筆直的插入地下,只留劍柄還漏在外面。
天罪走道旁邊,用耳朵貼在劍柄末端,伸出手指在劍柄上用力一彈……叮……聲音迴響,十分的好聽。
隨後他撇嘴冷笑道:“好傢伙,還挖了地道了?先是點燃森林大火,當四周火光衝起時,在由地道跳出些高手來,四處喊殺,必然導致將不顧兵,兵不聞將,帝令不發的效果,俗稱……炸營啊!呵,還真是狠毒啊。”
天罪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就讓他身邊的衛尉聽到了。
衛尉陡然失色,大驚說道:“果然狠毒!如此一來……大軍危矣!請公子贖罪,我必須把這件事稟報陛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