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
一出房門，蘇瑞就打了個噴嚏。城堡的地面是古樸的石質，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鑽到骨頭裡去。她一路小跑，到了樓梯正遇到一臉鐵青的管家領着還穿着女王裝的安東尼，小男孩低着頭撇着嘴，一看到她就撲過來。
“蘇瑞姐姐……”他哽咽着，“凱迪小姐說我再也嫁不出去了，怎麼辦啊？”
蘇瑞擡頭看了一眼一頭白髮的管家，明白這就是安東尼口中的“凱迪小姐”，此時她才從林肯房裡出來，自己也是心虛，敷衍道：“怎麼會呢，今天只是派對而已。”
“她說我的名聲完蛋了……”安東尼抱着她的浴袍，“我真的做錯了嗎？我只是想像漫畫裡那樣……”
蘇瑞心裡點頭，人人都看着，你的名聲當然完蛋了，面上仍然笑着：“沒什麼大事。不過你看那些書很不應該，以後還是不要看了。”
“什麼書？”管家冷着臉問道。
安東尼抓着蘇瑞的衣襬，躲到她身後，咬着嘴脣不說話。
“蘇瑞女士，您最好告訴我。”管家很生硬地說。
“這是小孩子的愛好，”蘇瑞護着他，極討厭對方的態度，“我覺得對於小孩子來說，讓他們自己認識到問題的存在，比強制管理要好得多。”
“自己……認識到問題的存在？”凱迪重複道，從頭到腳打量蘇瑞，眼神裡充滿了不屑，這個舉動把後者徹底激怒了。
“如果您真的在意韋恩斯家的名聲……”蘇瑞刻薄地說道，“我倒建議您先從大的那個管起，不要沒事就扒年輕女士的衣服，好像議長大人喂不飽他似的。”
管家不是個擅於鬥嘴的人，從沒想過偷情的也能這麼理直氣壯，被噎在那裡說不出話。另一個聲音卻從樓梯下方傳了過來：“那麼，請問這位年輕女士爲什麼出現在公爵大人的私人臥室呢？——當然，對於某些沒有家族觀念的人來說，羞恥感定然是毫無意義的。”
那個聲音太熟悉了，蘇瑞看都不用看，只覺得頭頂一跳一跳的痛。
“我無意偷聽，”克萊頓走上樓梯，“只不過聽到有人提及家母，沒想到竟然遇到你。蘇瑞，看來你真是一個豔遇很多的人哪。”
蘇瑞一看到他就舌頭打結，這時也不例外，腦子裡想的居然是這會自己眼睛哭腫了，一定很難看。
“豔遇？”安東尼疑惑地探頭。
“作爲你的新哥哥，”克萊頓冷漠地說，“我要求你回房間去，好好反省。”
安東尼衝他吐舌頭，然後立刻縮回蘇瑞身後。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克萊頓盯着蘇瑞，“知道嗎，我居然真的曾經考慮過跟你交往……現在看來，當時沒有被你的臉欺騙，實在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等回到自己的套房，蘇瑞鬱悶得只想打人。大吼了三聲威廉，卻發現那小子居然不在。她把浴袍丟在地上，很孩子氣地跳上去踩，踩了幾腳就覺得毫無意義，跑去浴室洗澡，然後換上睡衣，回房間縮到被子裡，悶頭睡覺。才閉上眼就聽見威廉開門的聲音，於是又精神抖擻跳起來，一出房門就愣住了。
威廉的裙子亂七八糟地掛在身上，頭髮也是亂的。
“發生了什麼事？”她小心翼翼問道。
“沒什麼……”他看上去很鎮定，“我去洗澡。”
“怎麼回事？”
“剛剛跟珍上牀了，”威廉飛快地說道，“就這樣。”
“哈！”蘇瑞反應了半天才理解他的話，“多麼美好的夜晚。”
“當然了，派對麼。”威廉聳聳肩，“你在林肯那過得怎樣？——要我說，議長還真大方。”
蘇瑞扭頭回臥室，呯地一聲甩上門，威廉很奇怪地撓撓頭，走過去敲敲門：“你要是不高興，下次我不再去就是了。”
沒動靜。
“真生氣了？”
還是沒動靜。
“好了，我錯了。”威廉在門口笑得很開心，“我沒想到你會吃醋——跟她只是玩而已，別擔心。”
房間裡沒有一點聲音。威廉知道女人在這種時候哄也沒用，於是先去浴室洗澡，洗着洗着就覺得剛剛似乎漏掉了點什麼，最後纔想起來是蘇瑞那對桃子眼。
他匆匆忙忙從浴池裡跳出來，圍了條浴巾就衝進臥室去，好在門沒有鎖着。蘇瑞抱着被子，眼睛瞪着他：“你進來做什麼，出去！”
他把房門關上，又關了燈，才坐到她身邊：“怎麼了？”
“我討厭你們！”她抓起一個枕頭丟到他身上，“討厭死了！”
“枕頭大戰？”威廉試探地問道。
蘇瑞嘟着嘴：“不要！”
“要不要親親？”威廉繼續試探。
“你個破鞋，真噁心！”蘇瑞抓起枕頭打他。
威廉嘆了口氣：“看來問題很嚴重。”
蘇瑞嘴角一撇，又要開哭。威廉見狀趕忙抱住她，也不管對方掙扎，把腦袋貼着她的脖子：“沒事的，好歹還有我呢。你也太貪心了，不能指望世界上每個男人都喜歡你啊。”
“連你都去找珍。”她紅着眼圈哼哼道。
“我是心情不好。”威廉岔開話題，“再過兩個月就是飛艇世界盃，我從十五歲開始年年都是青少年組的隊賽冠軍，今年卻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你說我氣不氣？”
“我還是青少年組的競速賽三連冠呢——”蘇瑞拖了個長音，“今年我要去參加成人組了。”
“嗯，那不是挺好……聽說成人組高手很多？”
蘇瑞點頭：“成績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我覺得這次能進決賽就不錯。”
“隊賽也是。”威廉溼漉漉的頭髮蹭着她的耳朵，“專業選手要強得多，不過我還是覺得，那樣的遊戲纔有意思。”
“是啊。”她閉着眼睛靠在他身上，突然撇下嘴，“我討厭你！”
“對不起。”他抓着她的手，重複道，“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
“我不想找理由，沒有意思。”他低聲說，“是我的錯。”
蘇瑞嘟着嘴，過了好一會才說，“我困了。”
“那睡吧，要不要我陪着你？”
“嗯。”她像一隻小貓一樣蹭到他旁邊，“要。”
威廉從頭到尾打了個哆嗦：“我怎麼覺得這麼奇怪？”
“少廢話！”她拍他一下，“睡覺！”
威廉搖搖頭，心想，這樣才正常嘛。
第二天蘇瑞的桃子眼比前一天還要厲害，幾乎腫成一條縫。她一向愛美，乾脆招呼都不打，悄悄拎着威廉回了學校。兩人自此對外算是公開了關係，每天手拉手一起上學，也成爲女院一道風景。
“看到了沒有！”梅西在訓練的時候對着低年級的新人們吼道，“要是你們混到姐妹會會長，也可以把自己的男人帶進來，想什麼時候玩，就什麼時候玩！”
威廉遠遠聽着，覺得很不是個味，扭頭問蘇瑞：“是這樣的？”
蘇瑞纔要否定，突然想起克萊頓，似乎之前女院也只有這個男人來去自如，很遲疑地點點頭：“好像還真是的。”
威廉撇嘴：“好黑暗……”
“所以說，”梅西繼續大吼道，“年輕的孩子們，努力吧！”
“是！”非常高昂的齊聲回答。
蘇瑞鬱悶地看着威廉：“爲什麼我覺得她們有點搞錯對象？”
她漸漸發現和威廉交往是件很不錯的事情。他從不說過分的話，也不再提起林肯，就好像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一樣，卻總是在想辦法逗她開心，跟傳說中戀愛時要百般討好男友的情形很不相同，甚至連禮物都不需要送。他經常想出一些奇怪的點子，非常簡單，但總是讓蘇瑞很高興。例如半夜一起去草坪野餐，一起凍感冒，然後一起養病；再比如，他會拉她去莫爾溫動物園，兩個人趴在猴山邊上往裡面丟吃的，丟着丟着就開始比看誰能砸到猴子，搞得最後管理員衝出來追着罵。
心情一好，面色就顯得紅潤，安吉拉進入春天以後就一直忙着折騰工作的事，許久沒回學校，三月初看到她，感慨不已。
“果然還是要找個男人才好。”她嘖嘖嘆道，“瞧把你滋潤的。”
“有麼？”蘇瑞笑起來，“就是太花，管教起來很麻煩。”
安吉拉沉吟一會，緩緩說道：“他和珍的那次我也知道，其實不用太在意，她好像是喝多了，之後也很尷尬。其實貴族家裡，沒情人的是少數，可能你先前沒有說清楚。”
蘇瑞有些警覺地看着她，沒有搭話。
“你和林肯的事，克萊頓也跟我說了。”安吉拉很直接地看着她，“議長既然默許，你也就不用擔心。她之前的丈夫情人還要多，也沒什麼關係。這些規矩不會有人告訴你，但在所謂的上流社會實在太尋常了——克萊頓是因爲和他父母有些罅隙，纔會較真。”
蘇瑞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很真誠地對安吉拉說：“謝謝。”
“我們有什麼好客氣的。”她揉揉她的頭髮，“你這個小孩別的本事還是次要，就是招人喜歡。”
“那說明我真的很可愛啊。”蘇瑞歪着頭看她，兩個人大笑起來。
進入三月之後，飛艇隊的集訓進入白熱化階段。梅西喊得喉嚨都啞了，但隊伍的成績依然提高甚微。蘇瑞除去學校的訓練之外，還要每天飛到第二層去練習競速，兩週下來人已經瘦了一圈，臉上的嬰兒肥去了不少，倒顯得眼睛更大。威廉有空的時候都陪着她，偶爾也一起下場玩。沒多久，第二層的人都知道薇薇安大人多了一個飛艇水平普通的男友，猜想着不知是怎樣的絕色，才能把那樣的女人治得如此服帖，連賽艇都帶出來。
“真的，真的，真的很恐怖。”離開第二層的時候威廉還在拍着胸口，笑得眼睛都快沒了，“不過好刺激。”
“隊賽的戰術更重要，對於觀衆來說更爲精彩。”蘇瑞點點頭，“不過要說好玩，我還是喜歡自己上。”
“這麼酷地方你是怎麼找到的？”
“才上中學的時候，我假期無聊，就到這邊來玩。”蘇瑞省略了曾經在第二層見到母親梅蘭達的部分，“後來剛好有一個兒童的暑期系列競賽，接觸了就停不下來，學習全荒廢了。我大學入學考，第二次才考上女院。”
威廉想了想：“你十九歲？”
“嗯，”蘇瑞點頭，“你呢？”
“二十一。”
“這麼老？”蘇瑞驚奇地看着他。
“大西和赫爾的學制不同，”威廉搖搖頭，“那邊十八歲才上大學。”
“是因爲男生比較笨麼？”
威廉舉起雙手：“這個問題，我們跳過好不好。”
“不好。”蘇瑞撅嘴，“你要承認你比較笨。”
“什麼？”他做出一副聽不到的表情。
“你要承認嘛！”
“來，乖，讓哥哥親一個。”威廉湊上去。
“不承認不讓親。”蘇瑞繼續耍無賴。
“嘿，本殿下要親你，哪裡那麼多意見。”他撲上去在她脣上咬了一口。
“討厭。”
待兩人一路折騰到學校，已經接近午夜。蘇瑞才進宿舍樓門，就看到珍坐在小餐廳裡。
“好晚。”她站起來，“我一直在等你。”
“怎麼了？”蘇瑞奇怪地問道。自從議長的婚禮之後兩人就有些疏遠，蘇瑞嘴上說沒關係，心裡終歸有個疙瘩，她在情感上愈發喜歡威廉，時間越久，想起這件事反而越覺得難受。
“蘇瑞，陛下的請帖，讓你明天去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