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大宇,天氣還是很不錯的。
明月高懸,溫柔似水。
觀景臺周圍並沒有什麼高大的樹木,只有幾株比成年男子略高的松樹,微風送拂間形成的陰翳緩緩挪動,讓人不自覺的放下防備。
“華風哥哥,你怎麼在這兒?”軒轅初轉過來正好看見寧華風,一身清貴的少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就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生怕驚擾了仙人。單腿撐地,大半個身子斜靠在觀景臺的石階上,一手搭在另一條彎曲的腿上,嘴裡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的莖,非但沒有市井之人的痞氣反而是一股乘風而去的瀟灑。
回過頭來看見是軒轅初,沒什麼表情的臉一下就笑開了,原來身上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也消散無形。
“第一次來南山圍場,就想上觀景臺上看看。可是聖祖皇帝曾下過明令,沒有皇帝的准許任何人不得私上觀景臺,否則以僭越罪論處。”寧華風站起身向前幾步走到軒轅初身邊,朝高大的觀景臺努了努嘴,難得俏皮說道。
聖祖皇帝是大宇的開國皇帝,當初觀景臺初建威嚴宏偉,風采也是一時無二。大宇以武開國,所以南山圍場自然也有了不一樣的意義。聖祖皇帝爲了突出與衆不同,就下了這樣一道明令。
寧華風和軒轅初那幾日在承和宮相處慣了,私下沒人的時候早沒那麼多規矩,說話間也自在許多。
“只能趁無人之時前來瞻仰,一了孺慕之情。”依他的年紀和輩分,是沒有資格上觀景臺的,這話說的也沒錯。
軒轅初歪了歪頭,雙手交疊在腹前,看着寧華風那裝出來的無奈模樣,忍不住想作怪。
“唔,要得到朕的准許吶。要不華風哥哥你賄賂賄賂朕,說不定朕就讓你上去了呢”滿眼期待的望着寧華風,好像真的在想有什麼東西值得她要。
寧華風一愣,鮮少見小皇帝這般天真可愛的模樣。沒有前幾次的防備試探,更少了幾分算計,小眼睛亮晶晶的,狡猾的像狐狸。
“賄賂?嗯。”尾音拖得長長的,揚了揚頭,看着高懸夜空的明月,似乎在認真考慮自己有什麼是可以賄賂一國之君的,讓本來只是開玩笑的軒轅初也被吊起了胃口。寧華風雙手抱胸,眨眼一笑。
“臣不過是一個小小侍讀,祖父雖任一國丞相,可爲官清廉也沒什麼積蓄。但皇上富擁天下,想來是不重視這些錢財之物的。不過皇上既然開口,臣又別無長物,只能……。只能以身相許了。”回過頭來正對上軒轅初一眨不眨的眼,說話不疾不徐,聲線很是好聽。
“咳咳…。”軒轅初先是沒反應過來,憋着一口氣,明白後不知道爲什麼一下岔了氣,咳得都彎了腰,精緻的小臉也漲得通紅。
寧華風只想逗一逗她,哪裡想到一句話會有這麼大反應。對一國之君開這種玩笑好像確實有些過火,倒是他失了分寸。拍拍軒轅初的後背,如遠山的眉微微皺起,她比看起來還要瘦弱。
剛想開口解釋一下,不過是句玩笑話。兩人私交雖好,可到底是君臣的身份。
“朕覺得,此舉甚好。寧大人想來也沒什麼更好的物件了,朕也只能勉爲其難收下”語氣甚爲嫌棄,身形卻退了一步,微笑道。還泛着紅色的小臉,鄭重無比。向寧華風伸出手,笑意淺淺。
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雖然這不在她的計劃之內。但和寧華風這個人呆在一起會讓她不自覺的放下防備,就這樣放下心房真誠的接納這樣一個人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心思轉變給人的感覺也自然不同,不是像前幾次帶着目的的虛與委蛇,而是比任何時候都認真,就像是發自靈魂的宣誓,認可寧華風的話。
倒是寧華風怔愣在哪裡,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張了張嘴嘴,想說:以身相許,爲國效力。可看着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到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小皇帝的防備心極重他是知道了,一開始他就知道她對他不過是利用心思,可是隻要看見她就會不自覺的想多幫她一點。默許自己站在她這邊,一直用祖父的立場說服自己,可是心裡卻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不是這樣的。
也不知道是被什麼迷了心竅,一心期待瀟灑行走江湖,義氣天下的他,在這一瞬間真的覺得就這樣永遠留在朝堂也是不錯的。
“怎麼,寧大人自己說的話,還想反悔不成。”嘴角帶上戲謔的笑意,微微擡了擡手,明明身高比身邊的人矮,氣勢上卻更高一籌。
似乎早已料到寧華風不會拒絕,絲毫沒有收回的打算。
寧華風也不是個婆媽的人,既然已經決定又何必猶豫給自己找不痛快。將手交到那雙小而瑩白的手上,涼涼的觸感讓他感覺自己正在觸摸一塊上好的玉石一般。
這一年,軒轅初六歲,他十歲。
比他還小的帝王,牽着他的手穩穩的,一步一步走在觀景臺的臺階上。而他有一種預感,他們會一直這樣走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