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顧舒玄和君玉歆的甜睡好夢,顧星雲府上的那位江竹韻王妃便不能安睡了,她掀了桌上的茶几,雕刻着桃花的茶杯摔得粉碎——她素來是知道顧舒玄不論在哪裡都會種着桃花的,又生着一雙桃花眼,於是江竹韻對這桃花也格外喜愛。
“沒用的廢物。”江竹韻氣罵道。
“娘娘您消消氣。”芊玉趕緊扶着江竹韻坐下,順着她的後背,“那鍾家小姐是太莽撞了些,明明說好是叫她派人將君玉歆誘出太子府,我們在府外的人就可以動手除掉她了的,她卻自己跑過去,還暴露了。”
“哼,她是想憑自己殺了君玉歆,以出這口惡氣,卻不看看她那點拳腳功夫給人塞牙縫都不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這樣還想嫁給顧舒玄?想得美!”江竹韻柔弱的身軀透着濃烈的戾氣和怨懟,像鍾月南那樣只有些小聰明的女人居然也敢妄想嫁給顧舒玄,簡直自不量力!
明明應該是自己,從羲和到離訣,都只有自己足夠與他相配,論家世,論容貌,論才學,都只有自己才能站在她身邊,偏偏有個君玉歆!有個君玉歆且罷,鍾月南這種小嘍羅都要來插一腳!
江竹韻是越想越恨,恨得連小小的秀拳都握得緊緊的,臉色更是可怕嚇人。
“娘娘,您說鍾小姐會把您供出來嗎?”芊玉擔憂地說道,若是顧舒玄知道了幕後指使之人是江竹韻,不僅對江竹韻不利,對二皇子顧星雲更爲不利,芊玉自然擔心。
“不用她把我供出來,我自己也會去找顧舒玄。”江竹韻突然冷笑一聲。
當天後半夜,君玉歆睡得正迷迷糊糊間,聽到白帝羽傳話:“殿下,門口有一女子求見,說是您在羲和國的故人。”
這故人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讓她明日再來。”顧舒玄緊緊抱着君玉歆腰肢的手,含糊不清地答道,如此佳人在懷,他如何捨得從這溫柔鄉里起來?
“讓她進來。”君玉歆卻說道,又拍了拍顧舒玄的手背,自己坐起來披上外衣,“這件事就到今天結束吧,再拖下去我也膩了。”
顧舒玄單手支額,眯着朦朧睡眼看着正繫着衣服帶子的君玉歆,忽爾伸出手來將君玉歆拉進懷裡:“那咱就在牀上接待這位故人。”
“這成何體統?”君玉歆笑罵一聲。
“我這太子府就是這麼個體統,進來吧你就!”顧舒玄一拉她胳膊帶着她倒在牀上,當真就不準備下牀了。
門外白帝羽扣門:“殿下,您的故人來了。”
“進來吧。”裡面便傳來顧舒玄懶懶散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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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羽領着那位故人推門而入,繞過桌子走過前廳還沒有看到人,便心中一突,明白了自家殿下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告訴這故人,君小姐與他同牀共枕不是一兩日。
殿下啊殿下,你時時這般將君小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隨時告訴別人你有多寵愛多珍惜君小姐,那君小姐,可會放在心上呢?
白帝羽心中一邊嘆氣,一邊神色不改作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引着那故人一直走到了裡間,地上還掉着一件女子的外袍,袍子上繡着一隻孔雀,孔雀翎和尾羽盡開,美不勝收。
那可是殿下託人從天遠地遠的地方求來的一件衣服,君小姐就這般扔在地上了於是白帝羽的氣嘆得更長了:“殿下,人到了。”
“嗯,這沒你什麼事,下去吧。”隔着紗帳,顧舒玄依然懶散着聲音。
那故人慢慢將頭頂上的斗篷取下,露出一張努力剋制着想要鎮定,但依然忍不住慘白髮抖的臉來,她設想過君玉歆會是以何種姿態面對她,要麼居高臨下,要麼忍辱負重,要麼如同喪家之犬,卻怎麼也想不到君玉歆是睡在顧舒玄懷中,一聲不吭便可以鄙夷嘲諷着她!
這讓外柔內剛的江竹韻幾乎要氣瘋了,好個不知廉恥不惜貞潔的惡女!
“呵,原來是我皇弟的王妃,按着輩份我還得叫你一聲弟妹呢,弟妹深夜來我府上,有何事啊?”顧舒玄不無殘忍地提點着江竹韻的痛處。
江竹韻憤怒過後強行冷靜下來,看着那層薄薄的,但像是一個笑話一樣的紗帳說道:“羲和國一別,我與顧公子可是多日未見了,不知顧公子近來可好?”
“如今我已回離訣,便是太子,弟妹這稱呼還要勞煩改一改。另外,我過得挺好的,雖然府中常有跳蚤來擾,但終歸是翻不起什麼浪來。”紗帳裡的顧舒玄一邊把玩着君玉歆的頭髮,仔細研究着君玉歆根根分明纖長的睫毛,一邊隨口應話。
“太子殿下說得是,是弟媳失禮了。”江竹韻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行了一禮,忍着巨大的委屈和侮辱。
“弟妹有話直說吧,我家小娘子困得緊,說完了我還得哄她睡覺。”顧舒玄說着捏了捏君玉歆的臉,君玉歆聽到那“小娘子”三字錯愕一下,又連忙忍住了笑意,只拿食指戳着顧舒玄胸口,顧舒玄無聲一笑握着她小手將她圈在臂灣中。
果然江竹韻再忍不下去,原本準備好的敘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直接說道:“今日鐘鳴之女鍾月南前來刺殺殿下,不知此事殿下準備如何處置?”
“那不是你指使的嗎,你卻來問我準備如何處置?”顧舒玄笑問。
“殿下英明,但殿下難道不需要一個這樣的機會嗎?”江竹韻冷靜下來問道,她沒有想過她在暗中唆使鍾月南一事能瞞過顧舒玄,甚至連顧星雲都不可能瞞住。
紗帳裡半天沒有再傳出話來,顧舒玄只在君玉歆耳邊小聲說道:“她這是準備開條件了,你還能忍?”
“你挑起來的火,由你來滅。”君玉歆同樣小聲說道。
顧舒玄皺了下眉頭:“這句話還能這麼用?”
君玉歆偶爾會有一些惡趣味,除了長善身上那本帳本上寫滿了阿拉伯數字夾雜幾行英文之外,還會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比如“你這磨人的小妖精”,“你挑起來的火,由你來滅”之類江竹韻只能聽到紗帳裡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只當裡面兩人是在你儂我儂的調情,又羞又恨,心中更是不平,大喊了一聲:“殿下!”
“有事?”紗帳一掀,小半截光滑白晳的手臂伸出來,君玉歆露出臉來,微冷的聲音穩穩接住了江竹韻這一聲含着怨念和責問之意的嗔怒聲。
江竹韻明知眼前此人是君玉歆,卻不敢說破,只能咬着牙:“想必這位便是凌彩虹之橋而來,名震離訣的天女了?”
“江家二小姐忘性真大,我明明羲和國君玉歆。”君玉歆赤着足站在柔軟的毯子上,將紗帳掛起來,一襲薄薄紗衣勾勒着曼妙的身形,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江竹韻跟前:“江小姐,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拜你所賜,我好得很!”怎麼可能好,江竹韻這些年怎麼會好?這一切都是君玉歆一手造就,她又如何能不恨?
“那也不枉費我一片苦心了。”君玉歆笑道。
“倒是君小姐盡然能活着逃到離訣讓我很是意外!”江竹韻咬牙切齒地看着君玉歆。
“不好意思,未能如你所願地死掉。”君玉歆揀起地上那件顧舒玄替她求來的孔雀袍子披在身上,望着江竹韻說道:
“江小姐,我們就不要兜圈子了吧,你唆使鍾月南來行殺我,看似魯莽,其實你聰明得緊。你替自己至少想了兩條後路,若她成功,你便算是殺掉了我這個大仇人,若她失敗,你便可以來太子府向顧舒玄稟明實情,你作爲顧星雲的正妃刺殺顧舒玄,這對顧星雲可是大爲不利之事,你向顧舒玄投誠,便是一記大功,顧舒玄怎麼都會救你於水火,你便可以離開顧星雲的皇子妃,跟我一樣藏身於顧舒玄太子府中。”
君玉歆說着笑了笑:“江小姐如今是越發地會打算盤了,怎麼樣都不虧。對顧舒玄一片癡心在離訣國做了這麼久王妃竟也半點未改,但您心中想着的,是更希望我死在鍾月南手下吧?”
江竹韻青白了臉色,她自詡這一招高明,進退皆有路,無論怎麼算都不會輸,卻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讓君玉歆拆穿了。
她神色微慌地看了一眼依舊躺在牀上沒起來的顧舒玄,卻見顧舒玄滿眼帶笑癡癡看着君玉歆背影,眼中竟是容不下自己半點地方!
其間悲苦,當真只有江竹韻自己知道。
“你就不怕我一狀告到御前,說你是敵國叛臣之女,將你斬頭嗎?”江竹韻恨聲道。
“你不會的,你一心想擺脫顧星雲,怎麼會幫他做事呢?”君玉歆輕笑,相對於江竹韻的惱恨交加,她實在太過從容了,似乎這世間沒什麼東西能令她再動容,再激動。
江竹韻看着君玉歆臉上的笑容盡是看透人世滄桑的洞悉和通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你們早就算計好了!”
那方的顧舒玄笑出聲來,擊手鼓掌:“江小姐終於想到了。”
“你們……你們……”江竹韻終於連站都站不穩,身形一晃,倒在了旁邊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