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和刀影在夜色交織而起,不知蟄伏了多久的刺客原本是可以一擊必殺的。
如果不是顧舒玄義無反顧的轉身。
一擊不中,立刻退走纔是一個好刺客應有的素質,而他們卻有些固執。在顧舒玄替君玉歆擋去那一匕首的危險之後,這個固執的刺客選擇了側身閃來,將那把還帶着顧舒玄熱血的匕首繼續推向君玉歆。
顧舒玄與他混戰在一起,君玉歆的理智讓她站在安全的角落,看着顧舒玄腳下的鮮血一點點凌亂成看不分明的線條,她心急如焚,卻無能爲力,悄悄按住了袖中她準備已久的東西。
那刺客握着一把匕首上下翻飛,顧舒玄合掌巧妙化解,這樣的交手沒有聲勢壯大的吶喊,顯得寂靜無聲,刺客一身黑衣在沉沉幕色下左右飄忽,顧舒玄擋在君玉歆前面,刺客只有一個,他只需要拿下這個刺客,就能保護好君玉歆。
受傷的部位是左背——如果不出意外,那刀子應是深深埋進君玉歆的心臟的。
忽然有一道銀光挽出了一朵漂亮的劍花,君玉歆甚至都能清晰捕捉到那長劍襲來的軌跡,帶着直接凌厲的殺機,森冷冰涼,直逼君玉歆。
這個人像是等了很久,等着這個君玉歆落單的機會,便會毫不客氣地果斷出手。
君玉歆並非柔弱女子,遇到這種事情便會方寸大亂,面紗之後她的眼睛冷厲沉穩,往後稍退幾步,看準時機側身一躲,原來直取她心臟的長劍便落了空。
那長劍如影隨形貼着君玉歆的身子轉刺爲割,嘶啦一聲,割破了君玉歆的手臂,君玉歆不退反上,悄悄捏緊袖中的事物,她只需要一擊,一擊便能安全。
手持長劍的那人有着某種怪異的執着,翻腕收劍,幾步一轉,轉去了君玉歆身後,劍尖所指依然是君玉歆的心臟。
君玉歆知道自己不能回頭,她沒武功,她回頭的速度會很慢,而這慢吞吞的動作足以讓利劍穿過她的身體了,所以直直往前奔去,果不其然,那劍便落到了空處。
“君玉歆!”顧舒玄大喝一聲,硬扛一記持匕首刺客的重創,握拳擊在那持劍的刺客後肩,將君玉歆護在身後。
君玉歆便清楚地看到,顧舒玄傷口流出來的血已經染紅他整個後背,滴滴答答着在往地下滴。她瞳仁微縮,再這般纏鬥下去,只怕顧舒玄會失血過多。
“你們是誰?”顧舒玄寒聲問道,知道這不是離訣國派來的殺手,離訣國若要殺他,不會只派兩個人過來,而且這些明顯是衝着君玉歆去的,這京中與君玉歆有仇的人很多,但他不知道這些人是哪一家的。
那兩刺客對視一眼,並不答話,一左一右包抄而來,說來奇怪,他們似乎並不想傷到顧舒玄,連出手的招式都並不如何兇狠,更多的目的是纏住他讓他無法顧及君玉歆。
顧舒玄的掌風如利刃,但在這狹窄的鐘樓處卻有些施展不開手腳,匕首刺客與他貼身近搏,寒光閃爍的匕首自他臉前劃過時,他終於退開幾步躲過。
而這便給了長劍刺客機會,他踮足跳起,居高臨下如同一隻撲兔的鷹,劍指君玉歆。
君玉歆已站在了最角落,而來人的速度又太快,她幾乎已經無路可通。
“快躲開,君玉歆!”顧舒玄一聲大喊,而君玉歆似乎置若罔聞。
那劍越來越近了,已經能看清劍尖的光芒,君玉歆咬了咬牙,只左移半步,那長劍穿胸而過,卻是剛剛好避開了心臟位置。
此時君玉歆與那刺客離得不過三拳的距離,近得她甚至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這味道讓她瞳孔一縮,她也能清楚地看清那是一雙女人的眼睛,帶着滿滿的怒火和恨意,憤憤盯着顧舒玄和君玉歆。
這京城中恨君玉歆的女人多了去,她此時並不想驗證這個人是不是她所想,她只是擡手,終於將袖中藏了許久的繡花針捏在了她蔥白細長的手指中,準確而利落地扎進了刺客的手臂!
她一直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繡花針帶來的疼痛並不劇烈,至少比不得長劍貫心時的疼痛,所以那刺客並沒有急着退走,反而往前逼近一步,把那劍身埋得更深一些。
看來她真的很恨君玉歆。
那邊的顧舒玄目眥欲裂,轟然一掌擊在長劍刺客身上,打得她偏飛出去,可是就是這樣她還是不死心,臨起一腳,重重地踹在了君玉歆的腰腹。
腥甜的血液自喉間一涌而出,君玉歆的身體像是被擊飛的沙袋一般,結結實實撞在了古老沉重的古鐘之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顧舒玄,走!”
這兩人有備而來,配合默契,君玉歆如今一身武功盡封毫無半點抵擋之力,便是顧舒玄有再高的功夫也被傷勢牽制,他們不能久留在這裡,否則一定會死。
顧舒玄急身掠來,抱住君玉歆的腰從那高高的樓臺上,一躍而下!
那鐘樓有近千尺之高,君玉歆耳邊是呼嘯而過的大風,緊緊抱着顧舒玄的身子,她這才發現,顧舒玄身上已有數處傷口,想必一邊要保護她一邊又要對抗二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君玉歆的聲音在風中被撕扯得破碎不堪:“你的傷怎麼樣?”
“你還沒有答應我,我自然是不能死的。”顧舒玄一低頭,便看見君玉歆的臉,唯一慶幸的是今日他還沒來得及遮去她臉上的面紗,否則事情恐怕更麻煩。
兩人的頭髮在急速墜落的危險旅途中被風吹得凌亂不堪,千絲萬縷的糾結在一起,君玉歆眼看着他臉色發白,還有紅色的血將他的藍色長袍染出一朵朵暗紅的花,那花的花瓣越開越大,就跟她心裡的恐慌一樣越拉越大。
輕功這東西,總是需要有個借力點才能高來高去飛個痛快的,而這鐘樓卻是一堵光滑的峭壁,顧舒玄幾次借力都不成,終於他不得不抱着君玉歆翻了個身,自己墊在了下面。
“顧舒玄你這樣會死的!”君玉歆慌亂地拉扯着他的身子,啞然的聲音裡全是驚慌,他已經受了重傷,若再這麼摔下去,只怕真的要連命都保不住!
“我喜歡你這漂亮臉蛋,要是摔開了花就沒法看了。”顧舒玄在此時竟然還有心思調笑,君玉歆望着他的笑臉,竟不知是何種情緒,只覺得心似刀絞。
“咚”!
一聲巨響,顧舒玄與君玉歆重重地砸在地上,乾燥的塵土揚起,又緩緩落在他們身上,君玉歆頭暈眼花,感覺這大地都晃了一晃,有一瞬間的短暫失聰,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人拆散了一般疼痛。
她尚且如此,更不要提顧舒玄。
“顧舒玄?”君玉歆的腦子尚還暈乎乎的,但她更擔心顧舒玄怎麼樣了。
顧舒玄沒有迴應她,她顫抖着把手指探到顧舒玄鼻下,還好還好,還是有呼吸的,哪怕那呼吸如此微弱,像是下一次就要斷去。
“你醒一醒啊顧舒玄,你看看我。”君玉歆搖晃着他的身子,嘶啞的聲音發緊,莫大的恐慌籠罩着她,她害怕顧舒玄就真的如此沉睡下去,再醒不過來。
“顧舒玄,我答應你,我答應跟你在一起,別死,你別死我就答應你。”君玉歆用力拍着顧舒玄的臉,想叫醒看上去只是沉睡了的他,可他沉沉睡去,再無反應。
“你撐住,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的。”她艱難地起身,又艱難地扶起顧舒玄,她柔弱的身子顯得如此無力而消瘦,胸口那處劍傷汩汩流着血,帶走她僅存不多的力量。
而她的腦子裡什麼都想不到,只是堅定地想着,要離開這裡,要去找人救他!
這樣單薄而執着的信念支撐着她一步一步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全心全意地看着前路,不想其它的往前走着,原來已是深夜了,街上連行人都不多見,那片剛剛還在眼前的奼紫嫣紅已然寂滅,只有寥寥繁星嘲笑着君玉歆的堅持,她想找個人求救都找不到。
她的眼前越來越模糊,步子走得搖搖晃晃,力氣也越來越少,君玉歆終於扶不動顧舒玄,兩人摔倒在地,她還不忘記讓顧舒玄壓在自己身上。
“就快到了,顧舒玄,不要死啊。”君玉歆捧着他的臉,一聲聲輕喚,這一路上她說了太多話,這時已然口舌發乾。
君玉歆拖着顧舒玄的身子在平安街的青石路上艱難跋涉着,原來平安街這麼長,望着遠處微弱的那盞燈火,她把那裡當做燈塔一般,咬着牙不肯放棄,只要到了那裡,就能救他了。
終於她拍響了那扇門,開門的小二揉着鬆惺的睡眼說道:“客官,小店已經打烊了。”
“錢隆……”君玉歆已經破碎不堪的嗓音發出微弱的聲音,後方的掌櫃提着燈籠下來,驚嚇不小。
“小姐?”
君玉歆一把拉住錢隆的衣服,瞪大着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先是一口血涌出。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你臉上……”錢隆放下燈籠扶着君玉歆,又看見了躺在外面一身血跡的顧舒玄,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強烈的不安。
君玉歆聽了他的話,這才驚覺原來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夾着腥臭殷紅的鮮血,還有泥土和灰塵,混在她臉上,想必很難看吧?
她咬牙切齒一般對着錢隆說道:“錢隆,救他!”
這句話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終於她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