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祥”銀樓京城分號進展地相當順利,許家恆對那兩間商鋪沒有挑剔,談起銀樓經營也是頭頭是道。同時,阮若詩在她父親說了不少好話,誇他如何上進如何精明,對阮家又是如何的好,就連阮老太爺對他也是讚不絕口。
這種好話阮氏也在信中說了不少,阮尚書怎會不知道她們事先合計好的,他明白妹妹心裡打的算盤,他也瞭解女兒的一片癡心。對於許家恆,他並沒有多少好感,不過就是一個生意人,再怎麼能幹也都是個暴發戶,遠遠不能跟真正的名門相比。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阮若詩的婚事沒了着落,京城裡滿是不利於女兒的謠言。是否真要與許家結親,阮尚書也曾仔細想過,要給女兒找個門當戶對的婆家並非難事,只是卻總感覺低人一等,畢竟女兒許過曹丞相的公子是不爭的事實,婚後若有個矛盾什麼的,免不了又少不了爭執,萬一鬧到滿城風雨他阮家還有顏面在京城立足麼!
至於那些官場同僚王公貴族暗示要納阮若詩爲妾,阮尚書簡直氣得半死,她的女兒再不濟,也不能蒙受這種侮辱。既然京城名門沒有合適的人選,能找到個家境富裕的婆家也不錯,許家的“瑞祥”銀樓好歹也是百年老字號,開到京城日進斗金絕非空想。許家恆娶過妻子雖是美中不足,但好在已經和離,阮若詩嫁過去仍是正妻,總算不辱沒阮家的面子。
話雖如此,阮尚書卻不像阮氏那麼好應付,許家恆若有一絲異樣被他看出來,那就前功盡棄了。許家恆心裡想念許家彥,時刻掛念柳葉兒,但他必須表現地很平常,既不能讓人發現柳葉兒的蹤跡,又不能急着與許家彥見面。
京城到處都是陷阱,這話對於尋常百姓來說或許誇張了些,因爲他們的生活裡白菜漲價都有可能成爲話題,一輩子最大件的事無非就是婚喪嫁娶,哪有機會參與權力紛爭,亦或是日夜提防有人偷襲。許家恆原本嚮往的就是這種生活,他想和柳葉兒守着家人平凡而幸福的過一生,他根本就不羨慕名門貴族的名利地位,也沒想過擁有數之不盡的財富。
老天總愛跟人開玩笑,有時候,你越是不想遇見的人,越要叫你遇見,越是不想做的事,你就非做不可。玉順和翠菊失蹤之後,一系列的變故已經到了令人無法承受的地步,許家恆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意志消沉,他不會在母親失蹤的陰影中倒下,也不會在柳葉兒的柔情中逃避。即使不是許家的大當家,就算爲了想要守護的人,他也要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進京的這段日子,阮尚書的試探令他不勝其煩,阮若詩的示好令他退避不及,但許家恆只要一想起住在附近的柳葉兒和他們的孩子,就有勇氣與信心面對所有困難。哪怕柳葉兒不知道他已經來到她身邊,哪怕他們夫妻暫時無法相見,也無怨無悔義無反顧。
許家彥得知許家恆進京,絕大多數的聯繫都是通過宋世軍秘密進行,畢竟兄弟倆見面不能聊得太深,除了互相問候,多說半句都會被有心之人思來想去。
許家恆一邊在修繕商鋪準備開張,一邊靜心等待時機,他已去過阮家多次,阮尚書也漸漸打消了疑慮,縱使還沒有把他當成心腹,最起碼不會當他是局外人。而相應的,阮若詩對許家恆的愛意也越來越深,她見父親和他相處得挺好,心裡的期盼也越來越強烈。每當看到他們一起飲酒閒聊,她就想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不管許家恆有沒有改變心意,她都認定了他。
許家恆苦等機會,然而,阮若詩對他的好就快讓他吃不消,許家彥來陪他還好說,趁人不注意聊聊柳葉兒的近況,他就再也沒有煩惱了。只是,許家彥忙於政務的時候,他就只能一個人飽受煎熬。
時間轉瞬即逝,秋風捲起層層落葉,送來陣陣寒意,不知不覺已經入冬,眼看商鋪修繕一新就能開張了,許家恆尋思着該不該回雲雀鎮找家人商議下一步的行動。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許家彥那邊也是毫無進展,想要打垮曹丞相不是件容易的事,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會打草驚蛇,說不定還會惹禍上身。
漫長的等待容易耗盡希望,許家恆不知道自己撐下去會不會發瘋,算起來,柳葉兒已有五個月的身孕,自從成親,他們從沒分開過這麼久,許家恆做夢都想見她一面,他好想日夜守在她身邊,看她可愛的笑顏,聽她悅耳的歌聲,還有,他想對他們的孩子說一聲“愛他”。
京城裡也有賣豆汁的,許家恆每日三餐都離不開它,雖說遠遠不及柳葉兒親手煮的美味,但也能廖解相思之苦。這天剛剛用過午飯,許家恆就收到了阮尚書的請柬,說是後天阮若詩生辰請他赴宴。
許家恆來回看了幾遍,心情不由變得煩躁,他將大紅燙金的請柬揉成一團,恨恨地丟進垃圾堆。他出入阮府多次,始終沒有見到曹丞相,納悶之餘便叫許家彥打聽,原來,阮尚書和曹丞相在朝堂上並不是一派,他們就是那種典型的秘黨,暗中勾結做盡壞事,外人還不知道究竟被誰算計,平日裡親兄弟般的朋友,調過頭來就下黑手。
另外,阮尚書爲人低調,也很會裝好人,他在朝廷是中立派,沒人懷疑老好人竟是曹丞相的爪牙,要不是阮氏被人發現,宋世軍也不可能順着這條線索查出阮尚書的底細。曹丞相平時很少與他私下見面,兩人甚至當着別人的面說彼此的壞話,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夥的。這次阮若詩慶生,曹丞相這條老狐狸肯定不會露面,阮尚書可能又得藉機催促許家恆娶她,那些大臣們再從旁撮合,場面只會更加難堪。
許家恆起身踱步,時不時地看向那張請柬,他想這種場合實在不方便出席,畢竟他和阮若詩沒有任何關係,免得他人誤會,還是不要去了的好。而且,他也不想這些傳言被柳葉兒聽去,進京數月沒有相見,柳葉兒若是多想的話就不好了。
“嘿,表弟,你在哪!走,咱麼哥倆喝酒去!”孫小武拎着酒壺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門口忙着刷牆的夥計們見了他紛紛點頭問好,他像下鄉檢查工作的高官一樣連連揮手,做足了派頭。
“表哥,你來了!我剛吃過飯,就不去了,你找別人喝吧!”許家恆迎出來,施了個禮,微笑着應道。
“切,你這傢伙成天想東想西,我叫你喝酒是想讓你輕鬆一下,喝醉了什麼都不用想,多好啊!”孫小武伸手握拳捶向他的肩膀,嗔道,“快走,少囉嗦,今兒個你再不去,我可就生氣了啊!云云成天說我不務正業,不給我酒喝,她請你喝酒,我才能跟着沾光不是!你看這店鋪要沒有我,哪能這麼快就開張呢,行了,家恆,你就別磨嘰了,又不是天塌下來了,有啥大不了的呢!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有心事,來,說給哥聽聽,哥給你想辦法!”
孫小武唸叨一通,門口的夥計們都豎起耳朵了,以爲兩位老闆是不是有什麼爭執,猜想銀樓還能不能如期開張。
許家恆看了門外一眼,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我們喝酒去,我也有事想找你商量。”
“對嘛,男子漢大丈夫,辦事利索點多好,有哥在,你啥也不用愁……”
夥計們看着這兩兄弟有說有笑地下館子喝酒去了,一個個都放下心來,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好的差事,他們可不想做不到半年就走人。許老闆有阮尚書這座靠山,銀樓的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年底的分紅應該也很可觀呢!想到這兒,夥計們幹活更賣力了,都盼望着銀樓早日開張,年底拿分紅過個好年!
來到酒樓,孫云云已經爲他們倒滿了酒,看到拎着酒壺的孫小武又忍不住發火:“我叫你請家恆表哥上來,又沒讓你喝個爛醉,哥,你再這樣不幹正事,我可就告訴爹了!”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哥我好幾個月沒碰酒了,今兒個你就大發慈悲裝沒看見好麼,你看,家恆都來了,你就給你哥我一點點一點點面子還不成嗎?!”
孫小武耍賴,孫云云發火,許家恆倒是落落大方地請他們兄妹入座,拿起酒杯敬他們:“小武哥,云云,這幾個月多虧了你們幫忙,我才能堅持到現在,今天藉着這個機會,我先乾爲敬!”
許家恆仰頭一飲而盡,孫氏兄妹也不好意思再吵了,相繼坐下來跟着幹了一杯。孫小武意猶未盡地咂巴着嘴,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嘴裡嚼着,筷子指着許家恆:“對了,你剛纔爲啥事煩神?!說來聽聽啊!”
“沒什麼大不了的,小武哥,云云,你們找我來,是不是有事啊?!”許家恆不想再爲那件事心煩,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
孫云云點頭,明亮的眸子裡透出幾分興奮幾分期待:“家恆表哥,你先說說你的煩心事,說完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是啊,是啊,你先說吧,你不說這丫頭也不說,我可真就悶死了!”孫小武瞥孫云云一樣,不服氣地哼了聲,“真不知道爹怎麼想的,居然讓她來管我……”
“你不服氣你可以走人啊,我又沒有留你,隨你上山還是下鄉,我保證爹不管你!”孫云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玉順和翠菊至今還是沒有下落,“上山”這詞她都不敢當着許家恆的面說,她尷尬地乾笑着瞟瞟許家恆,隨即岔開話題,“表哥啊,究竟啥事,你說來聽聽唄!”
許家恆放下酒杯,大大方方地將他的煩惱說了出來,孫云云聽得柳眉倒立杏眼圓睜,孫小武乾脆拎起酒壺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