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端媽媽的狀態好像好了很多,剛剛在病房裡還和我說話了。”車上楚靜寧託着下巴和鍾臣南講話,想起何佩瑜望着何端時那種專注的神情,忍不住感慨道,“有媽媽真好啊。”她以前也有,不過媽媽已經離開她很多年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到眼底那抹淡淡的悲傷。鍾臣南的心卻顫了一下,感到些許心疼,“不回公司了,我們去外婆那邊看看吧。”
“嗯?”楚靜寧扭頭看着鍾臣南,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情是好是壞,“好啊,好久沒過去那邊了。”
準確說來,自從何青去世後,最悲傷的那段時間過去,楚靜寧基本上就沒有踏足過那個院子,那裡的一草一木都有着主人的影子,睹物思人,偏偏卻再也沒有相見的時候。世上最讓人無奈的,還是死離,不及黃泉不相見,可是黃泉到底存在與否,誰都不敢確定。
車子一路開往老城區,城市的喧囂漸漸遠離,呈現在眼前的是歲月的寧靜和安和,楚靜寧推開車門下車,望着頭頂的梧桐大樹發呆。
鍾臣南停好車,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沒有說話,兩人手牽着手從巷口走進去,小巷裡很安靜,安靜得連腳步聲都格外清晰,陽光照不到這裡,但是卻不會讓人覺得陰涼,而是那種很舒服的清涼。鍾臣南一手拉着她,另一隻手擡起來推門,門卻眉頭推動,那一刻楚靜寧從他身上聞到了悲傷的味道,她握緊他的手,“臣南……”
“我沒事。”鍾臣南對着楚靜寧笑笑,從口袋裡摸出一串鑰匙,外婆在世的時候他很少用到鑰匙,每次過來,老人家一定會給他留門,如今外婆不在了,再也沒有人給他留門了。
“這裡也有安排人定時過來做衛生嗎?”在堂屋裡轉了一圈,楚靜寧伸手撫過桌面,搓了搓手指,灰塵並不多,看上去是有人經常打掃的樣子。
鍾臣南看見她的動作,搖頭笑了笑,“沒有安排人做衛生,國慶期間我來過一次,做了大掃除,打掃了衛生,把院子裡的草也除了。”
楚靜寧聞言望向院子裡,果然那些草只是一點點高,先前她還想這裡的草長得真慢,原來是鍾臣南早就除過一次了。“我們要做衛生吧?要不要除草?”楚靜寧慢條斯理地捲起自己的袖子,問着鍾臣南。
鍾臣南本想說不同,讓她去書房看書,可是對上她明亮的眼眸,突然就覺得兩個人一起做衛生也挺好的,“除草的工具在小倉庫裡,我負責除草,你負責把桌椅擦一擦,晚上我們在這裡吃飯,好嗎?”
楚靜寧點點頭,眼睛又在堂屋裡轉了一圈,“在這裡吃飯的話,廚房的衛生也要做了。”
“廚房的衛生我來,你擦完這裡的桌椅,就去書房裡看看,不過那邊的傢俱用的都是好木頭,不能用溼布來擦拭。”江家和何家,都是有家底的人家,書房裡的大多是外婆當初的嫁妝,傢俱都是用上好的木頭打的,放在現在也是一大筆寶貴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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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分工合作,鍾臣南去小倉庫裡搬出一臺家用的小型除草機,掏鼓了一下就開始除草了,除草機發出嗡嗡嗡的聲音,這種聲音容易引人煩躁,但是待在這個院子裡,兩人的心情都格外的安寧。楚靜寧燒了一壺開水,摻了涼水後用溫水來擦拭桌椅,這是鍾臣南特意要求的,女人碰涼水對身體不好,這一點他一直記得很清楚。
庭院的面積不大,除草機很給力,沒過多久就除完了一半。鍾臣南關了機器,站在庭院裡,遠遠地看着楚靜寧,她似乎很喜歡這裡,脣角一直微微的彎着,擦拭桌椅的時候表情很認真,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輕輕舒了一口氣,之所以臨時決定要來這裡,就是想讓她忘記一些不開心的事情,不論過去多長時間,母親在楚靜寧心中始終是一道過不去的坎,只是她把自己的悲傷藏得很好,輕易不會暴露在人前,除非遇到了讓她很有感觸的事,比如何端母女。之前在醫院,他雖然沒有進去,可是根據楚靜寧待在裡頭的時間,也能判斷出來何端的媽媽一定是不排斥她的,要不然爲了對方着想,她肯定早早地就出來了。
他早就知道,她最是心軟不過,不僅心軟,還容易多想。憂思傷身,他只能儘量讓她生活裡都是開心的事,每天開開心心的,不會沉溺在往事裡。
他重新打開了除草機,聽着嗡嗡嗡的聲音,思緒卻漸漸飄得很遠,從古鎮回來以後,他一直很在意楚靜寧的人生安全,他沒法待在她身邊的時候就安排了曉晨君照顧她,現在他有時間了,每天接送,吃飯在景宸,把所有可乘之機都扼殺在搖籃中了。可是縱是如此,他心裡仍舊有隱隱的不安,那份不安來自於那支籤文,也來自於他的直覺。
白澤宇並沒有離開N
市,他派了人盯着白澤宇的動作。甚至連鍾臣遠那邊也派了人盯着,但是鍾臣遠和白澤宇不同,白澤宇的勢力在大京,在N市他幾乎沒有人手可用,平時也只會出現在那幾個地方,讓人盯着他的動靜難度不大。而鍾臣遠身後有鍾家做後盾,雖然根據他得到的消息,鍾家現在的爭鬥也在逐漸升級,鍾臣遠身邊有一夥人可勁地給他使絆子,而他還因爲得罪了霍穎至今沒有把許欣和自己的兒子接回鍾家,這讓鍾老爺子感到十分不滿,對於鍾臣遠這個孫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鼎力支持了,鍾臣遠的處境比起以前,可謂是焦頭爛額。但是他手底下有足夠的人手,那些人裡也有能力不俗的人,想要盯着他,並不是那麼容易。白澤宇的動向都在他桌上擺了一疊了,關於鍾臣遠的卻只有寥寥幾句,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差別。
不一會兒,另一半庭院的草也除完了,楚靜寧拿着雞毛撣子去書房彈灰了,鍾臣南把除草機搬回小倉庫裡,準備把廚房收拾出來。一段時間沒有人住在這裡,似乎都沒什麼人氣了,廚房裡也是這樣,看上去冷冰冰的。他有條不絮地把廚房收拾了一遍,碗筷也拿出來用開水燙過,做完這一切,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時間。他洗了手,去書房找楚靜寧一起去買菜。
書房裡的藏書很多,大多還是珍貴的孤本。楚靜寧彈完灰以後就從書櫃上挑了一本書,津津有味的看起來,鍾臣南來喊她的時候,她還有些捨不得放下書。
見她眼巴巴地看着書,一臉不捨的樣子,鍾臣南搖頭笑了笑,“那你繼續看書,我自己出去買菜吧,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楚靜寧看了鍾臣南兩眼,雖然不捨,還是放下了書,伸手握住他的手,“我們一起去買。”
老城區裡的超市很大,不過因爲生活在這裡的大多是中老年人,超市裡的格局和其他地方的也有些不一樣,中午在景宸吃得有點油膩旺火,鍾臣南記在心上,就準備晚上做點清淡的菜,是以挑的大多是蔬菜,最後又買了一條鱸魚準備熬湯。
挑完東西正準備去付賬,鍾臣南的手機就響了,楚靜寧看了他一眼,主動接過了手推車去排隊。鍾臣南接起電話,語氣淡淡地說道:“有事快說,沒事我就掛了。”
正準備控訴鍾臣南翹班的宋祁被這話噎了一下,身上的氣勢不知不覺就弱了下來,“你和嫂子在家裡嗎?晚上我過去蹭飯。”
“我們不在家裡。”鍾臣南的視線跟隨着楚靜寧,擡腳走了過去。
“那你們在哪兒?準備出去吃飯嗎?那更好,我更要去蹭飯了。”宋祁在心裡冷哼,別以爲不在家裡他就不過去蹭飯了,想要甩開他沒門。
對於這種死皮賴臉的生物,鍾臣南向來不會太縱容,不過想到自己一聲不吭就翹班的行爲,還是沒有直接掛了電話,“在外婆這裡,你過來蹭飯可以,買點東西帶過來。”
說完不等宋祁說話,他直接掛了電話,正好輪到楚靜寧付錢,他過去付了錢,一手拎着一個袋子,“宋祁晚上要過來吃飯。”
楚靜寧立刻想到了一件事,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不會是宋伯母逼着他去相親,他才躲出來的吧?”
鍾臣南聞言腳步頓了頓,“應該不是,宋伯母不會這麼快就逼宋祁去相親的,最心疼宋祁的就是她了。”不過會不會在家裡唸叨,他就不知道了。
楚靜寧想想也覺得鍾臣南說得有道理,宋伯母看上去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宋祁現在的狀態雖然挺好的,但是短短一個假期就暴瘦成這個樣子,要是說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誰都不會相信的。更別提是他最親近的親人了,宋伯母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讓宋祁不開心的。
回家以後,楚靜寧回書房接着看書,鍾臣南想了想也跟了進去,宋祁從公司過來這邊需要一段時間,總不能讓他來了吃剩菜。
晚上的菜堪稱清淡,但是宋祁卻吃得格外舒心,邊吃還邊抱怨:“你們這是不知道我最近在家裡過得是什麼日子,我家太后一天幾頓給我進補,大魚大肉,吃得我現在聽到肉就覺得反胃。”說着,他又夾了一塊山藥塞進嘴裡,“嗯,這個山藥很糯,好吃。”
楚靜寧看着他狼吞虎嚥的吃相,莫名覺得好笑,“宋伯母也是看你最近太瘦了,纔想着給你補一補的。”
宋祁的手頓了一下,痛苦地看着楚靜寧:“我知道啊,可是進補也不是這樣補的啊,照她這個法子補下去,我非得再瘦幾斤不可。”
楚靜寧看着宋祁明顯豐潤了一些的臉,沉默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
話說宋祁也不是爲了蹭一頓飯大老遠跑過來的,而是有事情要和鍾臣南商量。文壇每年都會有交流大會,也就是一羣有
文化的人在一起探討誰的精神境界更加高尚。N市作爲除了大京之外全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被選爲交流大會的主辦地。文化部門的部長下午給宋祁打了電話,打了好一頓官腔,意思只有一個,現在N市文化產業公司發展的最好的一個是世紀文化公司,一個就是世紀文化公司的對頭長河公司,文化部門有意在兩家公司中選出一家,作爲承辦活動的主要公司,希望宋祁能夠拿出公司的實力讓他們看一看。
“按我說啊,這個活動辦下來錢倒是要花一大筆,實質的好處卻拿不到多少。但是我們要是棄權,長河公司肯定就入選的,想想長河公司老闆的那個德行,我心裡就不舒服。”所謂文化交流大會,顧名思義,就是各個地方的優秀作家聚集在一起,吃喝住行樣樣都要花錢,而且還不能小氣了,爲了顯示N市的風範,還得可勁地花大錢,宋祁一想到那錢和流水一樣花出去,就心疼得要命。可是要是主動棄權吧,不說會不會在文化部門那邊上了黑名單,就說入選的是長河公司他心裡就不爽。要麼花錢花到心疼死,要麼被人打臉打到不爽死,兩相爲難之下,宋祁就把這個難題拋給了鍾臣南。
鍾臣南沉思了片刻,“有沒有下發詳細的文件,我需要看一看具體都要付出什麼纔好做決定。”
“文件有,我帶了電腦過來。”宋祁立刻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訕訕笑了下,“不過那文件老長了,看着那些官話我就頭疼得要命,都沒往下看完。”
鍾臣南冷冷看了他一眼,終究是沒說什麼。文件的確很多話,大多都是沒有用的廢話,鍾臣南一目十行挑着有用的信息看完後,決定拿下這個活動的承辦,“承辦公司可以向省作家協會輸送一批優秀作家,我記得我們公司簽約的作家還有許多沒有進作家協會的,這是個好機會,和那些合約快要到期的作家談續約的事也會更有把握。”他的手指往屏幕上一點,“還有,你看這裡,並不是所有作家都有資格參加文化交流大會的,但是會給予承辦公司一些名額。這個一些是多少,很有商量的餘地,我不介意把公司的那些作家全部送到這個交流大會上去。雖然這就是一個沽名釣譽的活動,但是影響力還是很大的,除了損失一些錢財,承辦這個活動對公司以後的發展會有很大好處。”
宋祁認真地聽着鍾臣南的分析,好一會兒,雙手一拍,霍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既然如此,我決定了這個承辦權就歸我們了,讓長河公司的老闆眼紅去吧。”
鍾臣南笑着搖搖頭:“話別說得太早,長河不足爲懼,不過他和鍾臣遠可是有合作的,這個機會他一定不會放過,該準備的你還是要好好準備。”
志得意滿的宋祁立刻嚴肅了起來,“我知道了,等會我就給王鈺佈置任務。”
聽到王鈺的名字,鍾臣南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好半晌纔開口問道:“我說你是不是太壓榨王鈺了,手底下那麼多人,你怎麼就老用這一個。”
“你不知道,王鈺的工作能力很強,又聰明又有手段,這樣的人用起來多省心。”宋祁不以爲意地笑笑,拿過鼠標把電腦關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彆着急。”鍾臣南制止了他,“這裡太久沒有住人了,我和阿寧也要回公寓那邊,一起走吧。”
宋祁聞言把電腦放在一邊,重新坐了下來,“行吧,那你去喊嫂子,我等你們一起走。”
楚靜寧對於宋祁和鍾臣南談了什麼並不知曉,晚上到家後,鍾臣南卻主動告訴了她這件事,末了,摸了摸她的腦袋,問道:“阿寧,你真的不準備當作家了?”
“怎麼突然這樣問,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寫作只是我的興趣,沒必要特地發展成職業。”楚靜寧皺了皺眉頭,不明白鍾臣南怎麼突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鍾臣南的手一撈,摟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腦袋上蹭了蹭,“以前聽你這樣說過,我就想着既然是興趣愛好,那麼隨你開心就好。開畫廊也是爲了讓你有事可做,可是你沒發現嗎,畫廊裡有了蘇季婉打理後,你每天的時間又空了下來,早上去畫廊,下午就待在公司的小書房裡。我不是覺得你這樣不好,只是怕你會無聊。”
說到底,楚靜寧也才23歲,青春洋溢的年紀,生活卻過得很平淡,像老年人退休以後的生活。鍾臣南沒有參與過楚靜寧的過去,可是他知道少年時期的楚靜寧,是意氣風發的,是愛做夢的,也曾幻想過成爲一個偉大的人,能在歷史中留下痕跡的人。
他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認真地看着楚靜寧的眼睛,“除了寫作,畫畫,你還有什麼喜歡的嗎?”
楚靜寧望着他,揚脣一笑,“還喜歡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