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慢點,我怕!”眼看馬跑的越來越快,張沁兒饒是膽大,也忍不住叫了起來。
風呼呼的從耳邊吹過,帶來細碎的雜聲,路邊的樹林則快速退後着,整個眼界似乎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讓人不得不跟着心驚膽顫起來。
“抱緊我就行!別怕!仔細的感受風吹自由的感覺!”鄭成凱非但沒有降速,還越發讓馬跑了起來,少年人心中都有血性和衝動,這一刻的鄭成凱不是以往那個油腔滑調的二世祖,也不是街邊的小混混,而是一個已經逐漸成長起來的男子漢。
不用鄭成凱說,在這種情況下,張沁兒也會緊緊的抱住他的,小命重要啊!何況張沁兒也不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再者她現在就一小豆芽的身材呢,倒貼都沒人要的。
馬的速度絕對不是牛車和驢車可以比擬的,幾乎是眨眼間,眼前的畫面已經到了縣城門口了,能夠看見高大的城牆,鄭成凱這才拉住繮繩,將速度降低下來,回頭得意的看着張沁兒,一張逐漸出現棱角的臉龐在太陽下冒着細細的汗珠,眉眼裡滿是暢快和自在。
“你覺得怎麼樣?要是覺得好玩,下次我再帶你!”
張沁兒此時已經在馬背上被震的七暈八素的,只覺得心臟快速的跳動,四肢無力,哪裡顧得上回答鄭成凱的話,努力深呼吸,平息着劇烈的喘息,這才說:“快讓我下去
!”
這一刻,她只想感受一下腳踏實地的感覺,等她站在地上時,腳差點軟的站不起來,打了一個擺子。
“嘖嘖,瞧你平常那神氣樣!連騎馬都嚇成這樣了!”鄭成凱哈哈大笑,嘲笑着張沁兒。
“我第一次騎馬,你就跑這麼快,能不怕嗎?何況我對你的技術很不信任!”張沁兒白了他一眼,堅定的拒絕鄭成凱再送她回租的房子,說:“算我怕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過兩天等我安置好家裡,就去找你和那賞墨軒的程掌櫃談一談。”
鄭成凱也不堅持,看着張沁兒幾乎軟了的模樣,只覺得心裡好笑,一勒繮繩,獨自進了城中。
張沁兒原本還想去附近撿些柴火的,結果在馬背上一折騰,只覺得身子骨都鬆散了,也沒有撿柴的心思了,懨懨的回到家中。
張志仁和張志禮都在外面做事,家裡只有楊氏操持着,張樂兒則負責照顧馮氏和帶着小寶甜兒。
“娘,你在做什麼?”張沁兒見了院子,就看見楊氏在廚房門口彎腰幹活。
“哦,我看到廚房角落還堆着一個石磨,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了,打算清洗乾淨,沒準以後用的着呢。”楊氏回答着,她手裡正拿着一塊廢棄的抹布。
“我來幫你。”張沁兒走了過去,問着:“哥和永安呢?”
“去城外撿柴火去了,現在在城裡住了,買柴火的話划不來。”
“娘,以後還是花錢買柴火吧,反正也不算太貴,那些靠賣柴火過日子的人家也苦呢,再說了哥和永安以後是要讀書的,哪裡有時間天天去撿柴。”張沁兒提議着,如今有錢了,又從張家老宅分了出來,正是要晗生和永安好好唸書的時候了。
楊氏顯然一愣,並沒有想到這點,過了一會,纔看着沁兒,只覺得這個女兒雖然還小,卻想的比她還多,不由得在心中感慨着。
“沁兒,現在用的銀子都是你賺的,你現在也九歲了,該補養一下身體,否則過幾年怎麼嫁人?以後啊,你就別做其他的事情了,除了跟着娘學一學針線活。”
見楊氏閉口不提晗生他們上學的時候,張沁兒不由得愣住了,“娘,你不願意讓哥他們去讀書嗎?”
“不是不願意,而是……這讀書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可是家裡的錢卻不多,每個月還要給你奶五百文呢,哪裡能夠讀下去?”楊氏擔憂的說着,她嫁給一個秀才,自然知道這讀書人的出路就是考取功名,沒有功名,那麼什麼都是空的。
而這功名,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得到的。
“娘,這個你就別擔心了,錢可以慢慢賺的,再者爹以後做的好了,沒準那徐老闆也會漲工錢的,我們以後的日子啊,肯定會越過越好的,你就放心吧
!”
張沁兒安慰這楊氏,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沒有張家老宅的那些人的拖後腿,她腦子裡多的是賺錢的法子呢,一樣樣的嘗試,總有一種是適合現在這個時代的。
張沁兒將楊氏說服之後,晗生和永安讀書的日程就提了上去,幾乎是第二日,張沁兒就帶着晗生和永安去街上買文房四寶和書籍。
去的就是賞墨軒,一來那裡的貨物齊全,二來程掌櫃也不會要他們高價,三來問下生產墨汁的工具和人手都準備的怎麼樣了。
到了賞墨軒,程掌櫃果然大氣,聽說晗生和永安是張沁兒的兄弟,即將要去讀書了,於是就做了一個人情,將他們選中的文房四寶都免費贈送了一套。
又說瓷瓶已經去定製了,過幾天就運過來,人手什麼的也準備的差不多,就等着張沁兒過來配製墨汁了。
提起墨汁的事情,程掌櫃很積極,但是張沁兒卻不接口,只說:“過幾天再來。”
談價的事情,還是要有鄭成凱在身邊比較好!程掌櫃這麼積極,無非就是想趁着現在,就讓張沁兒把墨汁的配方套出來罷了。
別過程掌櫃,出了賞墨軒的大門,晗生的臉色就陰沉起來,看着沁兒,說:“這做生意的人怎麼都如此奸猾?一看就不安好心!”
永安年紀還小,就不解的問着:“程掌櫃還送了我們東西呢,怎麼就不安好心了?”
晗生板着臉教訓:“你年紀還小,以後千萬別聽風就是雨,這人心哪裡是你就能夠看清的?他雖然送了我們東西,但是這些東西和那墨汁的配方又是能夠比的嗎?”
張沁兒一愣,沒想到晗生看人的眼光還是很犀利的,不過心中又稍微寬慰了,這樣纔好,就算以後考取了功名,做了官,也不會被胡亂矇蔽,比做了一個糊塗官,判着糊塗案的好。
“哥,我心裡有數呢,纔不會被他三言兩語就說服了,下次過去製作墨汁會叫凱小子一起過去的。”
晗生沉吟了一會,才說:“鄭成凱是不錯,也幫了我們不少忙,但是他現在還小,等以後他長大了,我們的身份差距就會越來越大,他也未必再記住你了……”
聽到晗生的話,張沁兒只覺得腦海亂糟糟的,她也想過有朝一日,鄭成凱覺得她不好玩了,不理她了,那她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不覺嘴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意,人心都是自私的,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而佔不到便宜的時候,就要認清自己的位置。
“哥,你說的我心裡都明白,我會處理好的,等我們自己手裡有錢了,你功課又學的好,就不怕什麼了。”
張沁兒堅定的看着晗生,再次說:“哥,你一定要好好讀書,爲了你自己,也爲了我們一家人
!”
這話裡的意思和重量,晗生自然是明白的,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既然決定讀書,那麼他一定要好好努力,一定要出人頭地,把這個家支撐起來!
永安在一旁聽的稀裡糊塗,但是也知道自己讀書是花了很多錢的,心裡心疼錢,於是也跟着說:“姐,我也會好好讀書的,一定不會白白花了二兩銀子的!”
永安是啓蒙,所以一年只要二兩銀子,晗生則要五兩銀子,這是臨川縣城最高的學費了。
“永安這麼聰明,努力的話一定很厲害。”張沁兒摸了摸永安的頭,笑眯眯的說,兄妹幾個也逐漸忘記剛纔的話,一路說笑着回到家中。
或許是到了縣城住,馮氏的心寬了不少,加上張志禮的湯藥,過了兩日,身體就恢復的差不多了,臉上也難得的出現一些紅潤的血色來。
這會兒張樂兒正帶着小寶在摘桃子,院子裡就有一顆毛桃樹,因爲味道不算特別好,在租房子的時候,房東就說了這桃子他們可以隨便吃。
這個時候桃子的尖部都泛紅了,毛茸茸的很是好看。
“永安,別爬上去,樹上都是桃漿,會弄髒衣服的!”張沁兒喊着:“拿竹枝去打下來就好了。”
永安本來想爬樹的,覺得這樣摘桃子才快,聽了會弄髒衣服,也就不敢爬樹了,去撿了一根竹枝過來,大聲笑着說:“我來打!你們撿!”
“嗯,快打吧!不過也別打太多,先看甜不甜!”張樂兒笑着說,到了縣城,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
聽她說,等馮氏徹底好了,她就要開始努力刺繡換錢了。
桃子很快被竹枝打了下來,小寶跑去樹下迫不及待的撿起一個,就要朝嘴裡塞去,張樂兒忙上前一步攔住,說:“小寶,這桃子要洗的,不能現在就吃。”
又讓小寶在一旁站着,她自個兒去撿桃子,看着一地的桃子,忙說:“永安,好了,差不多了,別打了,留着以後再吃!”
水果都是經不住收放的,吃新鮮的比較好,張沁兒也蹲下去幫忙撿桃子,然後拿去廚房用木盆裝水將桃子上面的茸毛洗乾淨,又吩咐小寶要把桃尖的位置用口咬掉,不能吃,鄉下的規矩是吃了桃尖,身上會長那種尖尖的包的,又癢又紅。
這個時候的桃子還沒有完全熟透,脆脆的口感帶着一絲清甜的味道,雖然不算特別好,卻也別有滋味,每個人都分到兩個,剩下的留給張志仁他們回來吃。
“永安,桃子也吃了,快回去溫習功課吧!”吃過桃子,張沁兒就催促着永安去溫習書本去,永安年紀還小,只要上午去學堂學習,下午就可以在家裡自己溫習書本,而晗生則上午和下午都要去學堂上課。
因爲學堂在比較清幽的山腳下,所以每次下課之後,晗生都會繞到山後面去撿一捆柴,用藤蔓捆着揹回來,即使張沁兒說以後都花錢買柴,他也從不放棄,還說吃的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現在能夠讀書,已經是以前想不到的好日子了,如果因此而懶惰下去,反而是一件壞事
。
因爲晗生自己也有分寸,雖然會撿一捆柴,卻也不貪多,在天黑之前,就會回來,所以家人也就默認了他的行爲。
到了傍晚時,張志禮喜氣洋洋的提着一個九格攢盒回來,打開一看,竟然還全部是葷菜,馮氏就問他:“怎麼這麼破費?這要不少錢吧!”
張志禮笑着說:“王掌櫃看我這兩天神色不對,今天就問了我情況,知道我分家單過,日子艱難,竟然答應提前將工錢結算給我,並且還每月漲了一錢銀子!以後我每個月就有一兩三錢的工錢了!”
張志禮的聲音中充滿了高興,看了一眼周圍,纔對馮氏說:“如今我們能夠一家人住在這裡,都是託了二哥家的福氣,所以我特地買些葷菜回來,給大家都吃吃,尤其是晗生永安,現在開始讀書了,都得補一補,日後考上功名的話,我們也跟着沾福。”
對張志仁一家,馮氏也只有感激的份,又聽說丈夫漲了工錢,心裡也高興的緊,忙接過那九格攢盒,說:“那好,我幫二嫂做飯去。”
到了吃飯時,大家都知道張志禮漲工錢的事情了,紛紛祝賀他,因爲沒有酒,就用茶水來代替,一邊吃着攢盒的葷菜,一邊說笑,這一頓飯吃的大家異常的開懷。
到了晚間時,張志仁就開始指導兩個兒子學業上的問題,張沁兒和張樂兒都跟着楊氏馮氏練習刺繡,福兒則帶着小寶玩,兩個孩子似乎有無限的精力,一下子竄到這裡,一下子竄到那裡,嬉笑聲不斷。
“沁兒,我這朵梅花不錯吧?你看可以拿去繡鋪賣了嗎?”張樂兒將自己繡的梅花遞給張沁兒看,張沁兒的繡工雖然比不上她,但是之前賣繡活都是張沁兒經手的,不會繡,那也會看了。
張沁兒仔細的打量着梅花的針腳,經過一段時日的磨練,張樂兒的針腳穩了很多,這朵梅花雖然不算特別好,模樣死板,缺乏靈氣,但是做一個普通的荷包還是足夠了。
“這倒是可以,不過估計價錢不高。”張沁兒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
儘管如此,張樂兒也開心的笑了起來,說:“先不管價錢,能賣錢就好!等我繡好了,價錢自然就會高了!”
說罷,繼續喜滋滋的低頭刺繡,看着她一副幾乎瘋魔的樣子,張沁兒不覺失笑,楊氏和馮氏在一旁看了,也相視一笑,只覺得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的過下去纔好。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楊氏就開始收拾手上的針線活了,站起來對馮氏說:“你現在身體還沒有完全好,別太累着了,時間也不早了,都去睡覺吧,明天白天再繡也不遲。”
又對張沁兒說:“明天你要去做什麼墨汁?要我陪着去嗎?”
張沁兒忙搖頭,要楊氏跟着去,那簡直不是幫忙,而是拖後腿了
!於是忙笑着說:“娘,你就別擔心了,到時候我會叫凱小子陪我去的。”
楊氏對鄭成凱的印象倒是很好,覺得那是一個熱心的好人,於是放下心來,吩咐着:“那就早點睡,養足精神了。”
這時張樂兒卻在一旁期待的問着:“沁兒,明天我跟你去,行嗎?”
馮氏忙拉了拉張樂兒的手臂,給她使着眼色,這種能賺錢的事情,自己這個傻女兒也非要跟去湊熱鬧!
因爲怕張沁兒多心,馮氏忙說:“樂兒在家刺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怎麼繡的好?”
張樂兒的嘴脣撇了撇,神色微微的不悅,不過那雙圓溜溜的黑眼睛還是盯着張沁兒看,張沁兒想了想,也明白馮氏的心思過來,又覺得叫張樂兒去,也不怕什麼,於是點頭說:“這樣也好,樂兒就陪我一起去吧,娘,有樂兒陪着,你就放心吧!”
一席話,倒是說成多虧了樂兒陪着,楊氏才放心了一般,馮氏一愣,心中微微的感激,也就沒有在說什麼了。
張樂兒得了出門的機會,頓時高興起來,一張笑臉洋溢着青春活潑的氣息,開心的說:“我好想也能夠找到一樣賺大錢的事做呢!”
馮氏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尷尬起來,怕楊氏她們多想,剛想說些什麼,就見楊氏和沁兒都掩嘴笑了起來,看神色應該不像不高興的樣子,這才微微的鬆了口氣。
“好啦,那墨汁也是我胡亂搗鼓出來的呢,你以後也胡亂搗鼓搗鼓,沒準就搗鼓出什麼玩意了。”張沁兒開着玩笑說。
張樂兒卻拉下臉,尷尬的說:“我哪裡能搗鼓什麼出來?我感覺沒有你聰明呢。”
“哪裡的話!你聰明着呢,你的刺繡就比我好,我手笨,現在都繡不好一片葉子!”因爲怕張樂兒再‘妄自菲薄’,張沁兒忙說:“就這麼說定了,趕緊睡吧,明天可是要起早的。”
等楊氏帶着沁兒走了出去,馮氏就看着張樂兒無奈的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啊!”
“娘!明明是你想多了!”張樂兒不依起來,整個人都縮進馮氏的懷抱中,說:“我知道那墨汁是沁兒的,也沒想過和沁兒搶什麼,我只是想跟去看看沁兒在外面是怎麼和人談事的……娘,你不覺得奇怪嗎?沁兒明明還比我小不少呢,怎麼她就懂那麼多?”
馮氏一愣,心中也覺得奇怪,仔細的想了想,說:“沁兒那孩子從小就是個調皮搗蛋的,別看在家裡被你奶奶和大伯孃一家欺壓的死死的,在外頭可兇悍了,也許是現在長大了,性子倒是收斂了不少。她搗鼓的那些東西,沒準就是以前在外面看到別人弄的,人家看見她小,一時也沒有注意罷,誰知道她年紀小小的,卻能夠把那些全部記下來,說起來沁兒可聰明瞭。”
這次聽到馮氏誇沁兒,樂兒沒有覺得吃醋,而是若有所思,心裡想着,不管如何,多出去走走,看看,總是好的。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