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秀秀還能說什麼?說“不”嗎?
她已經過了說這個字的年齡,“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只要活着,她就被這世俗箍的死死的,她放棄了做無謂的掙扎。
秀秀依舊沉默着,她在靜靜等待着命運給自己的宣判。
“明天,你收拾一下就過去吧。”王德深最後說道。
秀秀擡起頭,看向爹孃,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了幾下,有些話終究沒有說出來。生若浮萍,女子的一生,都寄託在“良人”身上,可是自己何其不幸,遇人不淑,黃青山並不是自己能夠託付終生的兩人啊。可是,爹孃不明白,他們以自己認爲最好的強加於自己身上……
六年前自己沒得選擇,懵懂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什麼。現在的自己懂得了選擇,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沒得選擇……死過一次,命運依舊不肯放過自己。
秀秀感覺視線模糊了,她想把爹孃的樣子烙進腦海裡,但是卻越看越模糊……此刻,她的心裡沒有一絲怨恨,沒有一點掙扎,只有對生養了自己十多年的爹孃深深的感恩和祝福。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六年前的自己了,即便是要過去,也不管黃家究竟打的什麼算盤,她都不會再將自己的未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命交到別人的手中了。
秀秀看向堂屋大門,明天,等自己出了這扇門。自己將做回真正的自己!
王德深和趙氏看向秀秀,心裡各種滋味雜陳。不過對於這件事情,他們商量了幾天。他們甚至有些懷疑當時秀秀去跳崖是不是真的如同黃家所說自家閨女在耍小性子?他們知道黃青山秀才及第,甚至能夠得到逍遙侯爺的賞識。能夠做官,如果自己女兒能夠與對方再續夫妻之緣的話,那對於王家將是何等榮耀的事情。
雖然他們曾經厭惡透了花媒婆。但是對方帶話來,說孟家和何家都有與他們再定親的意向……可謂幾喜臨門。
而這些,正是王家二老所希望的……
秀秀的命都是爹孃賜予的,撿回來的,沒有爹孃就沒有她的今天。所以,她沒有任何理由忤逆爹孃對這種他們所認爲的“喜事”。所以,她沒的選擇……
又是一個無眠夜。這一次不同上次的迷茫,秀秀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做什麼,應該怎麼去面對接下來的事情。只是,儘管眼睛閉着。眼淚仍舊像不斷線的珠子,從眼角滾滾滑落……溼潤了鬢角,淚溼了枕頭。
第二天,秀秀早早就起來了,今天是和邢伯約好的,交易娃娃魚的日子。她剛一起身,旁邊的小英就有所感應,想必也是一夜無眠,但是她能說什麼?自己都是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一個寄宿在大哥家裡的“閒人”而已,她理解秀秀的滋味想法,她也知道大哥大嫂的苦心……
所以,小英很識時務的什麼都沒有說……唯有的就是祝福,默默地祝福。想起當時這個大侄女經自己等人從嚴家救出來的時候是何等潑辣的一個人,還有到了王家。她看到大侄女爲整個家生活奔波,並且日漸興旺,是何等的喜事,而現在……當所有的光華褪盡,小英發現,自己對於這個比自己還不幸的大侄女只有憐憫,深深的憐憫。自己有宏兒,而秀秀,什麼都沒有……
秀秀沒有理會小姑那種欲言又止,她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只想靜靜地把自己能夠想到的事情安排一下。她告訴對方,自己要出去走走,早晌飯就不用等她了。
秀秀摸索着穿好衣服,背了揹簍,帶上彎刀繩索火鐮等物,又到竈間用小罐子裝了一點鹽巴,便依着感應,朝後山去了。
天色黑的可怕,而且寒氣逼人,在一天前,秀秀對這種黑暗都非常恐懼的。可是現在,她知道,以後的黑暗只有自己獨自一人去面對……所以,成長是必須付出等同的代價的。
這些植株都在睡覺,秀秀並沒有去“打擾”它們,所以並沒有前進道路上的植株避開,不過一會,鞋子和褲腳就已經被露水打溼了。秀秀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走着走着熱和起來了。到山洞的時候天才矇矇亮。
秀秀輕車熟路地到山洞裡面,先抓出一條娃娃魚,拿到外面生火烤着吃,撒上幾顆鹽巴,味道更加的鮮美。一邊將打溼的褲腳和布鞋烤乾。這是娘專門給她納的千層底兒……這兩個月全靠穿這個,腳底已經抹出層了……
伴隨着晨光,還有雪花如期飛來,秀秀坐在山洞前,烤着火,透過林間,看漫山遍野飄飄灑灑的雪花飛舞。
靜靜地想着心事,靜靜地,將心靈放空,獲得一片寧靜。
秀秀驀地笑了,這次是真的釋然了。起身,鑽進山洞裡面,來到那個最大的水潭旁邊,現在她已經不畏懼黑暗了。
秀秀用繩子拴住一隻青蛙,吊進水中,片刻,手中繩索就傳來向下的拉力,她乾脆地起身朝後一揚,一條兩尺多長的娃娃魚被拖出水面,摔在旁邊的石板臺階上。伸手掐住娃娃魚腮幫後的軟頸,將青蛙拖出來,再次垂進水中放餌……
秀秀動作幹練很辣,梧桐樹感應到她貌似情緒有些改變,進而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不一樣了,但是,作爲一棵樹,它們終究更喜歡子我的閒散。
很快,秀秀就吊起來十條娃娃魚,在揹簍裡還在蹦達着。秀秀知道這玩意即便離開水也能好久不死,這樣正好。十條娃娃魚裝了大半揹簍,足足五十來斤重。將揹簍提到外面,用樹葉蓋上,再用繩索固定住,免得這些東西跳出來了,然後背上揹簍,在梧桐樹的幫助下上到上面的山崖。
現在風雪更大了,好在剛纔她慢慢地將整條娃娃魚吃完了,身體很有力氣。她沒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聯繫到村頭的那顆老榕樹,在腦海裡印出一條虛擬的直線,沿着這條線路走去。現在這些植株大多醒了,所以,在她精神力的感應下,在她前進的方向,樹枝藤蔓盡皆避讓兩邊,比來時快了許多。
還沒有到晌午,秀秀就到了村頭,那裡已經有一輛馬車在那裡等着了。
一個穿着藍色長襖的人抄着手不停地跺着腳,眼睛時不時往斜上坡的那條山路望去。秀秀一看,這不是長貴麼,便快步走過去,“長貴。”
長貴一愣,連忙迴轉身,看到秀秀,眼裡露出欣喜之色,“娘子來了。”他看到對方揹着揹簍,弓着腰,連忙上前幫着把揹簍放下來,“還挺沉的呢。”
長貴揭開樹葉,那些娃娃魚張開嘴就朝他撲騰去,長貴手一縮,問:“娘子,這裡一共多少跳啊?”
“十條,我打算留下兩條自己吃。”
“噯,好。”長貴從馬車車廂裡拿出一個近三尺長,兩尺高的橢圓形木盆,便準備將娃娃魚轉進盆子裡面去。
秀秀看對方手一縮一縮的,笑笑,伸手便直接朝娃娃魚後頸柔軟的地方抓去,一抓一個準,然後直接就丟盡旁邊的木盆。
長貴看着對方利索的身手,訕笑了一下,將準備好的銀錢三兩又兩百文遞給對方。秀秀驗數後,收進袋子裡。
秀秀揹着剩下的兩隻娃娃魚,跟長貴大聲招呼便準備回去了,長貴叫住她,說:“娘子,這是我家掌櫃送給你的。”
秀秀停住,轉身,看着長貴手裡拿着一個布包着的長方形物什,說:“掌櫃送給我的,你是說邢伯?他爲什麼要送給我?這是什麼?”
她一連串的發問,讓長貴有些窘迫,說道:“邢伯說,你肯定用得着。”
秀秀依舊沒有接過的意思,“謝謝邢伯的好意,我心領了,所謂無功不受祿,你還是拿回去吧,以後我有錢了,我需要,我會去買的。”
長貴堅持道:“娘子不看看是什麼東西嗎?”
“不用。”
長貴笑笑:“其實掌櫃就猜到你不會要的。”說着他朝四周看看,現在風雪更大了,周圍沒有一個行人。長貴解開捆紮的繩子,將花布攤開,裡面是一個深褐色的長方形木匣子。
長貴一按木匣子旁邊的一個銷器兒,盒子便嘭地彈開,裡面是一把黑黝黝的弩,以及一個箭匣子。
“掌櫃只是想跟娘子交個朋友,如果合心意就收下。”
秀秀看看長貴,又看看木匣子,這弩簡直是太合她心意了……思索片刻,上次自己買棉貨便承了對方的人情,現在對方送上自己正需要的,如果藉口沒有銀錢拒絕的話,未免顯得太矯情了。
秀秀朝長貴福了福身,“多謝小哥,麻煩轉告邢伯,秀秀謝謝他這麼用心了,這把弩非常和我的心意。以後但凡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長貴見秀秀終於收下了強弩,像是鬆了一口氣,連聲道“好好。”
接觸的人越來越多,秀秀也知道什麼人值得交什麼人只是想佔自己便宜。在衆多打過交道的人中,她發現還是邢伯和嵐伯是比較值得交往的。人情重在交往,就是你來我往,你承我的情,我承你的情,情誼纔會愈加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