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殺我?手底下見工夫吧!”千城覆突然放開莊千落,也不給奚術塵解釋的機會,就直接朝他衝了過去。
已經很久,千城覆沒有感覺到心底的躁動,然而此時,他的心底卻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把所有看不順眼的人,徹徹底底的剷除乾淨。
奚術塵本來好像還在等什麼,可是眼看着千城覆衝了過來,他也不能站着不動等死啊!
好在他的輕功超羣,即便打不過千城覆,只是躲也不是問題。
於是一紅一銀兩道身影,徹底變成一跑一追。
才幾個眨眼的工夫,就從公堂裡跑了出去,然後瞬間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這……路大人,嫌犯跑掉了,怎麼辦?”一直躲在一旁的宋大人,很是無語的請示。
“你纔是金竹鎮的鎮守!不趕緊派人去抓,問我幹什麼?問我,就能把嫌犯追回來嗎?”得了!宋大人徹底成了路大人的出氣筒。
宋大人一噎,卻不敢反駁,趕緊起身組織人去追千城覆和奚術塵。
莊千落則是擔憂的站在公堂門口,四下張望希望能找到千城覆。
千城覆真的不對勁!不是一般的不對勁!
她真的很擔心!
這時去蜜煌成衣鋪取樣品的衙役回來了,路大人卻沒心思看,只是揮揮手讓他放到一邊,氣鼓鼓的道:“反了!反了!他們這些人,還有沒有把本欽差放在眼裡?”
感覺到路大人的怒氣,衙役們一個個都低着頭不說話,可是誰心裡都在想一句話做爲回答。
那就是:肯定沒有啊!
“我覺得,千城覆的狀況不太對!”突然,師爺弱弱的接了一句話。
“廢話!誰都看得出來他不對。”路大人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師爺被吼得一閉眼,半晌的睜開後,還是決定說出來:“卑職的意思,千城覆好像是……中毒了!”
“你說什麼?”這一次驚聲反問的,則是站在門口的莊千落。
這下,她也不四處找千城覆的身影了,而是直接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師爺的面前。
也管不了什麼公堂不公堂,堂上和堂下。
直直的衝到師爺的面前,就差沒抓着衣領問了。
“你剛纔說什麼?爲什麼說他是中了毒?”莊千落厲聲詢問。
師爺被她喊得耳根子都好疼,心裡琢磨着,莊千落這樣一個不像女子的女人,到底哪裡好?爲啥會被兩個那麼優秀的男人搶來搶去。
可是在莊千落逼問的視線下,他又不敢不說,吞了吞口水,乖乖的回答:“我也是聽說過,好像這種一種很特別的毒藥。中毒者平日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可是一旦情緒太過激動,瞳色就會改變,甚至還會暴戾到見人就殺,是人就砍的地步!”
這件事,是他一次在飯局上,忘記聽誰偶爾提起過的。
其實並不全面,因爲那個時候他喝多了,只是聽到過幾句罷了!
而且他也不是大夫,對藥物也不瞭解,更不好奇。
所以具體是什麼,他是真的不知道。
莊千落本來是想相信師爺的話的,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啊!
千城覆自己就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沒道理中了這麼奇怪的毒,自己還不知道啊?
剛纔緊張的氣勢瞬間消失,莊千落搖頭自言自語道:“不會的!他只不過是太過生氣,太過緊張光辰和我了。哪裡來的什麼奇毒?根本不可能!”
師爺見莊千落不相信,梗了梗脖子,努力證明自己沒有說話,追問道:“誰說不可能?我看就很像嘛!他平日裡看起來正常的很!只有剛纔,因爲無名要殺你,纔會激怒了他。不僅將無名打得不成人形,瞳色更是變得不正常。試問你見過誰的眼睛是血紅色,還會跑金線的?”
莊千落被他說得無語,咬了咬脣角,才道:“既然你一定要說千城覆中毒了,那你就告訴我他中了什麼毒!如果連這個毒叫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好意思給人診斷?”
“我……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毒啊!你等着,你讓我想想,時間太長,我有些記不清了。讓我想想啊!”師爺憋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只能拖延下去。
見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個臉紅脖子粗,路大人煩躁的指了指莊千落,對衙役喊道:“把她抓起來!自己的事情還沒交代清楚呢!怎麼還跑到這裡和師爺吵吵起來了?這一個個的,就沒有一個有自覺,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的!”
或許就是他們都太鬧騰了,折騰來折騰去,這會兒路大人實在是頭疼的厲害,連帶語氣都有些哀怨,失去往日的威嚴。
莊千落又被衙役押下堂,正好解了師爺的尷尬。
有人對自己拉拉扯扯,一直到堂下跪下,影衛居然都沒出現?
莊千落心下一凜,也顧不得自己是什麼情況,就朝公堂外看去。
果然!一點影衛要出現的意思都沒有。
這也就是說,影衛們根本不在這裡。
難道……全數出去保護千城覆了?
千城覆對戰奚術塵,本就是百分之百勝利的,影衛們爲何要出動?
莊千落眉心一皺,立時就明白過來,這肯定是奚術塵的人到了!
“大、大人!大事不好了!”仿若像是爲了印證莊千落的話一般,她纔剛剛想明白過來,那邊就有衙役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一邊喊一邊跑,結果卻是連每天都走的門檻都忘記了,還沒等人問他出了什麼事兒,他就被門檻絆倒狠狠的摔在地上。
那巨大的聲響,驚得莊千落本能的閉上眼睛,實在是不忍心去看他到底傷成什麼樣了!
“又有什麼事兒?他們倆跑了,你們沒抓到?”路大人見狀直接一拍桌子站起來,緊緊糾結在一起的臉部肌肉證明着,他此刻到底有多慌張。
千城覆和奚術塵,可是方便麪案的主要嫌犯,是皇上緊追不放的兇手,若是他們倆跑了,他的烏紗帽豈不是不保了?
別說他只是個欽差,就算是真正的太子,只怕這一次也會惹得龍顏大怒,徹底玩完!
他怎能不緊張?
摔倒的衙役可能是真的傷到了哪裡,這會兒根本爬不起來,乾脆就躺在地上,忍着疼痛回答:“不是跑了!宋大人已經帶人追上他們,可是宋大人根本不敢抓人呀!”
“爲什麼?”路大人剛剛鬆了一口氣,卻因爲他的後半句話又傻了。
什麼叫不敢抓人?
堂堂朝廷的捕快和衙役,難不成還有人敢反抗?
呃!好吧!
其實那兩個人根本就是敢!
衙役深吸一口氣,乾脆的回答:“不知道哪裡來了兩撥來路不明的人!如今正在鎮子外打羣架呢!而千城覆和奚術塵就站在他們中間,宋大人的人不敵!根本進不去,抓不到啊!”
“這……”路大人今天的心臟,那和坐過山車沒有任何的區別。
明明以爲證據確鑿,他可以早日離開這裡,回到京城去飛黃騰達。
卻沒想到,一次又一次的意外,鬧成如今這樣。
嫌犯跑了不說,更是來了兩羣江湖高手對決。
讓他這個文弱書生,怎麼辦纔好呢?
莊千落跪在地上,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雙慧黠的眼眸不停的亂轉,似是在想着什麼。
末了,她居然擡頭對路大人說道:“路大人,民女雖然從未爲官過,卻也明白做官難!伴君難!如今這種局面,只有一條可以解決的辦法。路大人,你想知道嗎?”
“說!”路大人回答的乾脆,看來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莊千落勾脣淺淺一笑,目光掃向重傷在身,幾近昏迷的無名,輕聲道:“不如大人押着他去!只要奚術塵肯罷手,我相公那邊由我來說。之後該怎麼升堂就怎麼升堂,有罪的殺,無罪的放。豈不是最簡單的辦法?”
路大人聞言驚喜的重重點頭,立刻吩咐衙役道:“帶他一起走!”
之後,莊千落就陪着路大人,一起向鎮外火拼之地趕去。
果然如之前衙役來報的一樣,那邊打的各種火熱,刀光劍影閃過,讓人心頭髮寒。
“住手!住手!”到了地點,莊千落比路大人發話還快。
她是真的擔心千城覆的變化,所以纔會誑着路大人來這裡。
然而,不僅奚術塵沒聽她的話,就連圍攻奚術塵的千城覆,也好像完全沒聽到她的高分貝嗓音一樣。
“奚術塵,如果你和你的人再不住手,那本官就只能下令,拿這個人抵罪了!”路大人按照原先說好的詞,直接威脅着奚術塵。
這句話,其實好挺好用的。
因爲打鬥的難捨難分的奚術塵,好歹是回頭看了他一眼。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打還是怎麼打,絲毫住手的意思都沒有。
路大人氣得胸口都疼,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
莊千落轉了轉眼睛,又故意大聲對他說道:“路大人,您這次來金竹鎮,無非就是想找到方便麪的兇手。既然證人都不肯好好說話,不如您就按現有的證據,把無名交上去算做兇手得了!反正,無名的事兒有我作證,他是跑不掉了!”
莊千落的聲音很大,就是故意說給奚術塵聽的。
其實她早就知道,縱使無名對奚術塵百依百順處處呵護,實際上奚術塵從來都沒對他有過一點情誼。
簡單的拿無名威脅奚術塵,根本是不可能好用的。
但是將無名抵罪這一說,便是等於破壞奚術塵陷害千城覆的計劃。
所以,莊千落這一嗓子喊完,所有人都看見,奚術塵當真開始吩咐人保護自己,慢慢向路大人這邊撤退。
莊千落見狀不是躲,而是迎着奚術塵的人衝上去,她要第一時間看看千城覆怎麼樣了!
卻沒想到,她才跑到一半的時候,胳膊就一下子被奚術塵抓住。
“若不想死在最愛之人劍下,你最好別過去!”奚術塵的一句話,宛若冷水兜頭澆下。
不想死在最愛之人的劍下?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明明知道是奚術塵在和她說話,莊千落的視線卻看向十米外的千城覆。
不知何時,千城覆頭上的髮簪已經被打落,一頭妖嬈如水草的長髮,隨着寒冬呼嘯的北風飄蕩,遮住了他大半俊美的容顏。
莊千落什麼都看不到,卻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濃濃的寒意和殺氣。
這一幕,明明是第一次遇到,爲何會如此的熟悉?
莊千落拼了命的去想,終是在腦海中搜索到似曾相識的一幕。
那時他們在北坡村,看見這樣的千城覆,是在要他抓莊老四的現行時。
那時的他也是一頭長髮披散,狠戾的彷彿來自地獄的冤魂。
莊千落不得不承認,就算她再不想相信,千城覆的異常也是真的。
想明白過來,莊千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掙脫開奚術塵的拉扯,然後奮不顧身的跑向千城覆。
無論他變成什麼樣!
就算他會殺了她,她也會守護在他身邊,就如她當初的誓言,不離不棄!
“相公!你怎麼樣?到底哪裡不舒服?”莊千落急的快要哭了,邊跑邊喊,一心只想弄清楚,千城覆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莊千落的聲音,讓停止戰鬥的千城覆輕輕顫抖了一下,就連他手中握着的,沾滿鮮血的寶劍,都因爲顫抖甩下幾滴鮮血,滴在積雪上染出好幾個紅圈。
眼看着莊千落就要和千城覆近在咫尺,一個影衛卻衝了出來,直接攔住她的去路。
“夫人……讓主子冷靜一下吧!”那影衛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怕驚擾到什麼。
莊千落擰緊細眉,望着影衛怒問:“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是不是都知道……相公身中奇毒?”
影衛抿了抿脣角,小聲回答:“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主子、主子沒病也沒中毒。只是需要稍微冷靜一下!您不用太過憂心!”
“不用太過憂心?我男人變成了這樣,你叫我怎麼不憂心?給我走開!我要過去看看他到底怎麼了!”莊千落急的都快要瘋了,哪裡可能冷靜的下來?
“夫人……”影衛還想再說什麼,卻不想才說了兩個字,就覺得肩膀一痛,隨後就被人狠狠的丟到一旁。
正盯着影衛說話的莊千落,其實也沒看到有人過來。
只是覺得眼前顏色迅速變化,從原本的黑白交加,徹底變成銀色。
然後,她就感覺到一個緊緊的懷抱,勒得她差點上不來氣,卻是舒服的讓她紅了眼睛。
“千落……千落……”千城覆的聲音很沙啞,一聲聲輕輕的呼喚,似乎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莊千落試了幾次,想要將千城覆拉起來,讓她好好看看。
可是卻擰不過他的力氣,只好乖乖的被他抱着。
“相公,是我!是我!我在,我都在,我一直在,我永遠都在。”努力用着被擠壓的肺部僅剩的空氣,莊千落也同樣小聲的呢喃着。
其實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居然從千城覆的聲音裡,聽出了不捨和恐慌。
所以她試着用最溫柔的聲音,說着最簡單的情話,安撫着他的失控。
片刻後,就在莊千落以爲,她會被千城覆勒死之時,他終是放開了她。
莊千落卻連呼吸都顧不上,擡手就撩開他飛散的長髮,去看他的眼睛。
“呼~~~什麼奇毒?騙人的!”看到了他的真容,她笑了!很開心的笑了!
千城覆如黑曜石一般的瞳仁,清楚的倒影着她放鬆的笑容,那麼真實又那麼的簡單。
“只是殺紅了眼,嚇到你了?”千城覆有些抱歉的問。
莊千落搖搖頭,主動牽起他的手,勸道:“此事事關朝廷,甚至連皇上都驚動了,絕對不是可以私下解決的事兒。你還是不要那麼衝動,一切還是回到公堂,讓路大人審判吧!我相信清者自清!”
千城覆微微頷首,當真由着莊千落牽着自己向公堂走。
路大人見兩名嫌犯都乖乖束手就擒,心底偷偷鬆了一口氣。
兩夥江湖人士,外加宋大人的衙役,與路大人的士兵,浩浩蕩蕩回府衙的景象,當真是有些滑稽!
不過經過這樣一鬧,路大人對莊千落的態度,那是明顯的好了許多。
也忘記之前要大刑逼供的想法,這會兒反倒很尊重起莊千落,讓她先開口說話。
呃!
其實這也不能怪路大人自己打自己的臉,實在是因爲他拿千城覆和奚術塵都沒辦法,只有莊千落能維持公堂秩序,讓他有機會繼續完成使命啊!
莊千落垂眸想了想,轉頭問身邊的千城覆:“相公,我記得之前有一個影衛,偷偷拿回來的東西,應該還有些用吧?不如,你把他交出來,或許路大人就有明斷了!”
影衛偷偷拿回來的東西,指的不就是被莊千落殺掉的,那個叫雷沁的人藏在後牆根的東西嗎?
雖然當時莊千落讓人給丟後山去,想來知曉後的千城覆,早就派人給找回來了吧?
那麼重要的證物,怎麼能不呈堂呢?
千城覆怎會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呢?
俊朗的眉頭微微一皺,沉吟了半天,他才淡淡的說道:“該交的都交了,爲夫手裡沒有其他的證據。”
不是他不想說,也不是那塊令牌真的丟了。
只是事實的真相,他真的無法開口告訴莊千落。
莊千落那麼善良,當時誤會一場,被逼無奈殺了雷沁。
如果讓莊千落得知真相,就算良心的那一關,她也是過不去的。
所以,就算自己會輸,千城覆也不會再提此事!
“你們沒有嗎?那就請路大人繼續上證物吧!”奚術塵就是見不得他們如此親密,所以當機立斷破口而出。
路大人有些不悅的抿了抿脣角,並沒有說話。
他畢竟是欽差,這樣被人指示,怎麼可能有面子,還回話?
宋大人見路大人沒說話,揮揮手吩咐師爺道:“請拿證物。”
師爺點點頭,便又去取來一個托盤。
托盤裡,放着的還是兩張紙。
路大人看了一眼證物,問道:“莊千落,這是之前東紅園的東宮珏所呈交的證物,據說是出自你的書房,亦是你和杜光辰來往的親筆信。上面所書的,正是此次方便麪投毒案的細節。”
“而另一張認罪書,則是來自東宮珏的親筆。他不僅承認自己的失察,更是承認了被你脅迫,被你威脅的事情經過。你,可知罪?”之前有證據表明,是千城覆模仿莊千落的筆跡,所以奚術塵這一招還是衝着千城覆的。
東宮珏?
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莊千落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不是因爲驚訝東宮珏的證詞,而是心驚路大人爲何只拿證物,不見東宮珏親自出來指認!
若這份認罪書,真的出自東宮珏之手,那他爲何消失?爲何不出來當堂指認?
這完全不合理!
再想到,之前霍訪冬說,她看見東宮珏在她書房找東西。
其實這件事一點都不難理解,只需要簡單的想一想,她就可以明白過來。
她的書房不會突然出現這種莫須有的東西,既然東宮珏想要保護她,自然不會將證據放到她的家裡。
所以這份東西,很可能就是當初搜查她家的洪捕頭派人放進去的。
東宮珏在哪裡聽到了消息,纔會在她書房裡找。
而命令洪捕頭的人,正是已經被奚術塵收買的宋大人。
東宮珏是宋大人的幕僚,在宋大人想要除掉她之後,自然是要把東宮珏招回去的。
而這其中,很可能出現了岔子,導致宋大人看出東宮珏的異心。
所以這份認罪書上,纔會有被脅迫被收買的話。
也就是說,現在的宋大人是一心想要連東宮珏也除掉!
之前影衛說過,東宮珏失蹤,那麼是不是說,此時的東宮珏凶多吉少?
越想越怕,以至於路大人說完話很久,莊千落都沒回過神來。
千城覆淡漠的瞥了路大人一眼,又看了看成竹在胸的奚術塵一眼,突然淡定的開口道:“東宮珏的證詞嗎?不如我們請他本人出來,和大家清清楚楚的說明白吧!”
千城覆居然找到東宮珏了?
莊千落的眸子一亮,驚喜的看着自家淡定的男人,就差沒笑出聲了!
沒一會兒的工夫,死死守着門口,害怕嫌犯再次逃脫的衙役們身子一閃,那抹優雅的身影,當真就出現在莊千落的視線之中。
“東宮!你去哪裡了?我都擔心死你了!”見面第一句話,莊千落並沒有問他有關證詞一事,而是緊張的望着他,又驚又喜的問。
東宮珏溫潤如玉的眼眸閃過同樣的驚喜,卻是淡聲優雅的回答:“我很好!”
路大人看了一眼證詞,又看了一眼東宮珏,威嚴的氣派又拿了出來,冷森森的問道:“大膽刁民!你詐死出獄,欺騙本官!如今到得堂來,還不趕緊從實招來?若是再敢有一句謊言,本官定然立斬不饒!”
詐死出獄?
莊千落傻呆呆的望着東宮珏,實在是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種發展。
東宮珏聞言優雅撩袍跪地,先是給路大人行禮,之後才慢悠悠優雅的開口回答:
“迴路大人的話,草民並非是自願詐死離開的。實在是被人所迫,萬不得已啊!”
“被什麼人所迫?你且從實招來,若所言屬實,本官定然還你公道!”路大人一拍驚堂木,看到東宮珏,總算找回一點欽差大人的感覺。
然而還沒等東宮珏回答呢!下方自他進來,就眉頭緊鎖的宋大人,趕緊也跑到堂下,急三火四的搶先開口道:“路大人,請容下官先秉!東宮珏原本是下官家中所養的幕僚,平日爲人嚴謹聰明,之前便被下官派到東紅園去管事。誰知道,在東紅園的時候,居然被莊千落所迷惑,此後一心爲那淫、婦辦事。期間還偷盜了許多木材,暗中給了那淫、婦做紙張買賣!下官這裡有證據,還請大人過去!”
在東宮珏逃掉後,宋大人就知道他不可靠。所以早就想好對策,如今是先下手爲強了!
宋大人不雅的污衊,絕對惹怒了千城覆,手指只是輕輕動了動,宋大人就突然口吐鮮血,慘不忍睹。
呃!好吧!
記得當初在北坡村的時候,千城覆可是隻用石頭子,就打下鳥給她打牙祭!
發個暗器什麼的,對千城覆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誰叫他嘴賤?活該!
衙役被宋大人突然吐血嚇得一驚,趕緊上前去檢查他的狀況。
東宮珏卻是不慌不忙,臉上不見一點被人污衊的慍色,繼續對路大人說道: “路大人,木材確實是草民給莊千落的。可是這批木材所做的紙張,就是用於包裹方便麪之用。後來莊千落也給過宋夫人銀子,是宋夫人想結交莊千落,沒收罷了!如今宋大人舊事重提,不過是說明他心虛罷了!”
如果宋大人還能說話,他一定會蹦起來繼續打斷東宮珏的話。
奈何他第一次內傷吐血,加上一大把年紀,這會兒只能瞪着東宮珏,毫無威脅力的在一邊哼哼。
路大人瞥了一眼宋大人,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哪裡聽得明白東宮珏在說什麼?滿腦子都是,自己會不會被人莫名其妙的暗算,把性命丟在這裡的想法。
所以,他沒有追問東宮珏,而是對旁邊的衙役吩咐:“怎麼突然感覺好冷,你們站在我周圍,給本官擋擋風!”
直到衙役並排都站好了,路大人才覺得安全,追問東宮珏:“你若是想推翻之前的說辭指證宋大人,便拿出真憑實據來。否則,本官不予受理!”
呃!好吧!
其實說白了!
就是路大人剛纔被千城覆嚇壞了,根本沒聽到東宮珏的話,這才讓他以另一種方法重說一遍。
既然路大人給了東宮珏機會,那麼他必定會知無不言。
所以接下來的十分鐘裡,東宮珏就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原來東宮珏在府衙做幕僚的時候,和洪捕頭是舊識,就在方便麪案發的前一天,東宮珏進城辦事,在酒樓巧遇爛醉的洪捕頭。
他本來是想將洪捕頭送回家的,不想爛醉的洪捕頭,居然說出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事。
那就是,其實他帶人並非是去搜查,而是按照宋大人的命令,將一份對莊千落十分不利的證物,給送到莊家去。
宋大人和宋夫人的陰險,東宮珏比誰都清楚。
一夜沒想出對策,第二天就迎來東紅園關閉一事,東宮珏這才支走莊千落,在書房裡尋找那份證據。
看到證據之後,因爲霍訪冬的闖入,還未想到辦法的東宮珏,只能先行離開。
之後的他,越想越覺得此事危險。
爲了不連累莊家的其他人,東宮珏纔會在宋大人給他消息,讓他揭發莊千落之時,帶走了那封密信。
宋大人原本是沒想過要算上東宮珏的,所以進府衙大牢也只是走走形勢。
奈何天不助東宮珏,就在一腳即將踏出大牢之時,他袖口中的密信居然掉了出來。
東西是宋大人要洪捕頭送去的,他自然認得出來。
一時惱怒東宮珏的背叛,外加失去栽贓的好機會,這才決定暗中幹掉東宮珏。
東宮珏命懸一線,好在被人救了。
而救他的那個人,東宮珏並沒有在堂上說出來。
聽罷東宮珏的話,莊千落心底十分的不是滋味。
她是真的不知道,原來自己和東宮珏的友誼這樣深,深到他不惜爲她頂罪,甚至差點死在原本可以依靠的人手裡。
路大人卻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估計他就算做夢也想不到,案件越鬧越大,甚至連本地鎮守也牽連在內了!
只是此時宋大人受傷嚴重,已經不能說什麼,也只有將宋夫人找過來,希望能問出個一二。
宋夫人是個聰明厲害的女人,只是聽到路大人傳喚她去公堂,就立時明白東宮珏被人找到了。
所以當她一踏上公堂,第一件事就是衝向東宮珏,蓄的長長的指甲,大有要將東宮珏那張溫潤的俊顏撕碎的狠戾!
“東宮珏!我宋家養你,庇護你!可你就爲了一個女人,如此對待我們宋家嗎?我家相公真是瞎了眼,纔會養出你這樣的白眼狼。關鍵時刻不說實話,卻爲了個女人,反咬我家相公你一口。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說,我們宋家到底哪裡虧欠了你?”
宋夫人聲聲血淚,哭得梨花帶雨,喊得更是激、情十足,若是不知道的人聽了,肯定會被她動容。
這女人煽動人心,琢磨人心的功力,果然是一流的!
宋夫人上公堂這樣喊叫動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並沒有打到東宮珏,反倒被衙役們給拉住。
東宮珏定定的跪在地上,聲音從容卻不失認真的保證道:“我對莊千落,只有朋友之義,絕無兒女私情。整個東紅園的人都可以爲我證明!宋夫人,無論你和宋大人怎麼狡辯,也不能顛倒黑白。所以,還請你嘴下積德,留着力氣解釋一下,你們自己犯下的罪孽吧!”
這語調,怎麼聽怎麼覺得話裡有話。
莊千落眨巴眨巴慧黠的眸子,望着東宮珏跪地的背影,不知爲何突然就想到去年過年時,她去找東宮珏時的畫面。
那時的他,似乎是在祭奠着誰。
可是他說,他沒資格!
搖了搖頭,莊千落暗忖自己多心了。
自己最近是不是緊張過度了?爲何總是神經恍惚,老是想些有的沒的?
“我犯了什麼錯誤?我犯下最大的錯誤,就是向相公推薦了你這個白眼狼!”宋夫人是個內宅女人,最起碼是外人眼裡是這樣的。
如今宋大人不能說話,她剛來又不知道怎麼回事,所以最聰明的做法就是什麼都不說。
一問三不知,路大人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可是宋夫人卻是做夢都想不到,東宮珏會這樣不緊不慢的說道:“既然宋夫人如此看我,那我若不做點什麼,豈不是枉費了這個白眼狼之名嗎?”
“你、你什麼意思?”宋夫人愣了愣,扭頭問東宮珏。
東宮珏優雅的脣角帶着半點笑意,之後無比認真的大聲宣佈道:“宋大人爲何要幫着奚術塵?還不是因爲奚術塵給了他好處,收買了他嗎?至於銀子放在哪裡,我知道!”
一句話,幾乎是徹底將宋大人推入了深淵。
然而,這番話並沒有結束。
“第一批,也就是宋大人酒醉的時候,向奚術塵泄漏了方便麪爲莊千落所做時,奚術塵給了宋大人一百萬兩白銀,因爲數額巨大,在宋夫人的建議下被換成銀票,現就藏在宋夫人的閨房之中!”
“第二批銀子,也就是這次聯合污衊千城覆時送的。大概有七百萬,也被換成了銀票。可是因爲此事鬧得大,當時宋大人已經被革職查辦,爲了能重新坐回這個位置上。宋大人給下到彩石郡郡守,上到吏部都使了銀子,估計這批銀子所剩無幾。可是來往的賬目,就在我的懷裡!”
說罷,東宮珏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賬本,驚得宋夫人差點沒暈過去。
然而更驚訝的人,則是莊千落。
她是怎麼都沒想到,東宮珏的手裡居然有這麼重要的證據。
先不說他是如何拿着這麼重要的東西,一直藏到千城覆找到他的。
只說這麼重要的東西,他一個幕僚到底是怎麼偷到的?
還是在他被宋大人看穿,和宋大人不是一心之後?
東宮珏這個人城府之深,此事就可見!
不過好在,目前爲止,東宮珏這個人是友非敵,否則的話,她和千城覆危險了。
賬本呈上,路大人越想眉頭皺得越緊,之後就讓人將宋夫人和宋大人都拿下。
“奚術塵,你還有何話說?”案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路大人自然能夠肯定,奚術塵纔是那個最有可能是奸細之人,所以對他說的話,也含着明顯的威脅。
奚術塵冰藍色的眼眸裡,滿滿都是不屑,淡聲道:“我給宋大人送銀子怎麼了?我要在金竹鎮做生意,給衙門送點好處,這是很正常的事兒。難不成,我的銀子上寫着,這是殺千城覆的酬金的字樣嗎?”
“至於剛纔東宮珏說,那封信是宋大人按照我的意思,讓洪捕頭放到莊家去的這件事,我不承認!因爲我沒做過,更沒證據證明我做過。所以想誣陷我,逼迫我承認不可能的罪,想都別想!”
事到如今,奚術塵依舊死鴨子嘴硬!
千城覆聞言清澈的眸子動了動,看了一眼聚精會神聽他們爭辯的莊千落。
其實這個時候,只要千城覆拿出那個令牌和其他的證據,就可以證明奚術塵九月份確實去過風浴城,那便是直接可以將奚術塵的罪定下來了。
可是……
他真的不能讓莊千落揹負,錯殺忠義之士的罪名。
所以在徹底打倒奚術塵,和不讓莊千落愧疚兩者之間,千城覆是有那麼一瞬間矛盾的。
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間。
“路大人,其實這件案子,到現在來說,已經算是水落石出了!”千城覆突然一句話,差點沒將本就害怕他的路大人嚇得又掉到桌子低下去。
路大人即便坐着,雙腿都是軟的,也不敢看千城覆一眼,只是小聲問道:“你有何高見?”
高見?呵呵!
千城覆懶得理他,只是淡漠的繼續說道:“這份賬本上,詳細記錄着,宋大人如何用銀子收買官吏一事。近的有彩石郡郡守,遠的有吏部官員,更遠的還有……風浴城的縣官!”
這一番話,讓路大人感動的差點沒哭了。
千城覆和奚術塵,其實都是他不敢動的人。
可是方便麪一案,必須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
其實只要不是千城覆和奚術塵,路大人真的不介意改變初衷,趕緊將此事了結。
否則的話,路大人是真的擔心,自己有命來無命回啊!
於是,這件驚天動地的大案,居然就以直接用尚方寶劍殺了宋家夫妻倆這樣完結了!
死無對證,上頭也沒法再查!
臨出門的時候,千城覆和奚術塵檫肩而過。
“謝謝你啊!”奚術塵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道。
千城覆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着回答:“是狐狸,總會有露出尾巴的時候。你最好給我小心點,下一次,你可就不會再有這麼好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