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村,宋如海直接拖着沈蘭朝沈蘭的孃家而去,沈蘭孃家就在村子的中間,也是連三的宅子,屋前平整曬場,曬場下面是村裡唯一的那口大水塘,沈家背後則是一座山,山上是一山的竹林。
其實宋如海剛進村,就有人跟沈家報信了,所以宋如海剛到門口,沈父就從屋裡迎了出來。
“親家、親家母怎麼有空來了?”沈父笑眯眯地迎了上來,不過在看到牛車上的鋪蓋,心不禁猛地跳了下,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宋如海卻沒了好臉色,大聲哼了一聲,然後纔回道:“你們家養的好女兒,昨兒個夜裡發瘋差點沒把我家老婆子打死。”
聞言沈父就奇怪了,親家母不是好好坐在牛車上麼?那麼這親家是什麼個意思呢?
“倒是小女的錯,等我稍後叫了老婆子去訓誡她一番,親家消消氣。”畢竟女兒住在別人家裡,雖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媳婦,可是女兒進了人家的門,這作孃家人的得夾着尾巴做人,否則自家的女兒只怕不好受。
“不用了,你家姑娘我給你送回來了,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宋如海冷聲道。
沈父一下子愣住了,女兒這是被休棄了啊,那麼……難道牛車上的竟然是自家女兒嗎?不是說女兒已經懷孕了嗎?哪有休棄已經懷孕幾個月的媳婦的人家,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親家,快別這麼說,那個不孝女呢,她竟然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看我不好好教訓她一頓。”沈父半真半假地開口,一面走到牛車前一把掀開了被子,然後就愣住了。
那牛車上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女子難道就是他得女兒嗎?不過短短几個月不見,竟然蒼老了這麼多,眼眶頓時就紅了。
“老婆子,趕快出來,快看看我們家蘭娘這是怎麼了。”沈父哽咽着聲音衝屋裡大喊一聲。
隨後從屋裡奔出一個跟沈蘭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婦人,婦人一眼就望見牛車上雙目緊閉的沈蘭,頓時只覺得天崩地裂,眼前陣陣發黑。
“蘭娘,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沈母奔到牛車去,一邊抓住沈蘭得手,悲泣地哭喊起來。
“你看好了蘭娘,我去把雲霆大哥給叫過來。”沈父收了收心神纔對沈母道,然後也顧不得找宋家算賬,匆匆就朝村北而去。
伴隨着沈母的哭喊聲,沈家的孩子也從屋裡跑了出來,三個女孩和一個男孩,最大的女孩十四五歲,其次是十一二的女孩,再就是*歲的男孩,最小的看上去才五六的小女孩。
幾個孩子一看到躺在牛車上人事不省的沈蘭,頓時也跟着哭了起來,一個個嘴裡喊着姐姐,那場面甚是悲慘。
放着沈蘭在屋外也不是辦法,沈母求了出來看熱鬧的鄰居幫忙,先將沈蘭擡進了屋裡自己的房間,而原本看到沈蘭被擡走了,就想趕着牛車回去的宋如海夫妻也被村人留了下來,臨春村跟宋家村一樣,全村都是姓沈的,家家戶戶都沾親帶故,此時看了沈蘭的情景,村裡人自然不會輕易放走宋如海夫婦了。
不一會兒沈父就領了個鬍子花白的老人進來沈家,沈雲霆並不是大夫,但是他家祖上是挖藥的,因爲挖藥的原因,他也略微能給人看診,一般村裡誰有個頭痛腦熱都會找他,而沈蘭此時的情況萬分危急,自然最好是去找個正宗的大夫,可是一來路遠,二來那坐館的大夫還不一定有沈雲霆厲害。
沈雲霆進了沈氏夫妻的屋,看到牀上雙目緊閉臉色發青,牙齒緊咬的沈蘭,不禁神色凝重了起來,趕忙抓起沈蘭的右手,先摸了下脈,然後又摸了摸沈蘭已經有些發冷的身子,臉色完全好看不起來。
“天壽,你去找仁杰把我收藏的那支人蔘拿過來,弟妹趕快去燒些水,等會把人蔘切片熬水餵了蘭娘。”沈雲霆也是殺伐果斷之人,他收藏的那支人蔘有些年份,還是他一次偶然機會下挖到的,如果賣掉肯定是值不少錢,但是他想着人蔘能吊命,說不得哪天就派上了用場,到時候只怕是有錢也賣不到,卻沒想到今天這個族侄女還真得靠那支參來救命。
沈父聞言立刻就跑了出去,沈母也去燒火燒開水,沈雲霆仔細診治了一番後,起身就往外走,沈家幾個孩子也慌忙地跟上去,沈家大妹還心急地追問道:“霆大伯,我姐怎麼了,她到底能不能醒過來啊?”
“小孩子別添亂,一邊呆着去,我回去拿藥。”沈雲霆因爲心急口氣不大好地說,然後人就跟一陣風似的跑出了沈家。
沈家姐弟聽到去拿藥,也就心安了一些,又因被沈雲霆呵斥了,也就不敢圍着大人添亂,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家裡的大人忙活,二妹幫着燒火,小弟牽着小妹的手儘量不給家裡添堵,大妹則端了沈母泡好的紅糖水給沈蘭喂,只是怎麼也喂不進去,急得直落淚。
半刻鐘後,沈父和沈雲霆一起回來了,兩人手裡拿了不少的藥材,沈雲霆進了沈家先將藥材分揀出來,然後吩咐沈母哪些是要煎熬了服用,哪些是要用來做藥浴的,至於那顆寶貝人蔘,他親自拿了藥刀切片,然後用陶壺慢慢熬成藥湯。
藥浴的藥熬起來快,很快就煮了兩大鍋,沈父又從沈雲霆家裡借了個大浴桶回來,將浴桶放置在房裡,然後將藥浴的藥湯一桶一桶提到浴桶裡,那邊沈雲霆也親自給沈蘭喂蔘湯,原先是喂不進去的,但是沈雲霆畢竟有兩手,也不知道怎麼弄了一下,竟然能將蔘湯喂進去,等將蔘湯餵了一小碗後,而藥浴的大浴桶也裝了大半桶的藥湯,他伸手試了下水溫,覺得差不多,就去跟沈母說,要將沈蘭脫光了放進浴桶裡泡藥浴。
這樣一來,所有的男人都從屋裡退了出來,留下沈母和沈家大妹還有幾個被喊來幫忙的媳婦嫂子幫着沈蘭脫了衣服。
等衣服脫下來的時候,沈母一下子就淚盈滿眶,她沒想到這孩子瘦得皮包骨頭不說,身上還深深淺淺留下不少的烏青塊,有被掐的,也有被竹條抽的,還有被踹的……除了肚子,其他的地方就沒一塊好肉,看着這樣的女兒,沈母頓時嗚咽地哭了起來。
來幫忙的人也嚇了一大跳,怎麼也沒想到沈蘭落得這麼個下場,那心軟的婦人也跟着落淚,想起幾個月前的沈蘭還笑語妍妍的模樣,跟如今這連那逃災荒的人都不如的瘦弱模樣,更是渾身的傷,怎麼不叫人唏噓。
“桂香嬸子快別哭了,蘭娘妹子可耽擱不得,趕快先放到藥桶裡。”其中一個婦人雖然也紅了眼圈子,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哭的時候,救人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這麼一提醒,其他人也手忙腳亂地將沈蘭小心翼翼地挪進了浴桶,沈蘭被安置在褐色的藥水裡,整個身子都被浸泡在藥水裡,僅僅只是露出一個頭來,而水面上冒着騰騰熱氣,來幫忙的婦人這個時候也結伴走了出去。
沈母和沈家大妹拿了一塊中間有一道縫隙的白布套過沈蘭頭,然後蓋在浴桶上,這樣一來沈蘭就只有一個頭露在外面,然後留下沈家大妹在一旁照看着,預防沈蘭掉進水桶裡淹着了,而沈母則出去換沈雲霆進來觀察沈蘭得狀態。
泡了一會兒的沈蘭漸漸臉色紅暈了起來,隱隱有着小汗珠從額上滲出來,沈雲霆不時查看下沈蘭的臉色,偶爾伸手隔着白布摸下水溫,見水溫差不多了,就吩咐沈家大妹去提一桶熱藥水進來換換水,就這樣折騰了幾個時辰,中間還給沈蘭餵了幾次蔘湯和藥湯,直到傍晚的時候沈蘭才恢復一些氣息,然後再由沈母和幾個村裡的婦人幫着從藥桶裡撈了起來,安置在牀上。
沈雲霆臨走的時候還吩咐沈母熬了雞湯,並告訴沈母半夜的沈蘭醒過來的時候最好能喂些雞湯給沈蘭,另外如果沈蘭在天亮之前都沒有醒過來,恐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頓時沈家一片悽慘,沈母不時雙手合併求神拜佛,只希望女兒能渡過難關。
至於宋氏夫妻在沈家一片慌亂中瞅準時機就偷偷溜走了,而沈家這個時候也沒那時間去理睬宋家的小動作,一家人都牽掛着至今生死不明的沈蘭身上,沈父則在聽了妻子的訴說,心裡無比後悔將女兒嫁到宋家,雖然說宋家大郎是十里八村的好兒郎,對自家女兒也不錯,卻不曾想到他被拉了兵役,這離開家不過僅僅三個多月,自己的女兒就被折磨得生氣全無,一條命都快沒了,心裡就又是惱火又是悔恨,如果此刻宋家大郎在自己面前,他肯定是要狠狠揍他一頓,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只能祈禱老天爺保佑他的女兒能好起來,不至於讓他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
時間在沈家人的煎熬中一分一秒過去,每個人的心都被緊緊揪着,都盼望着沈蘭能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