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先是愣了愣,繼而只覺鼻子一酸,用力點了點頭,“既是有無門和蜃雪樓同時出動,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來了。”
說罷,她回過身,伸手環上夜青玄的腰,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阿玄,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夜青玄削薄的脣角泛起一絲淺淺笑意,“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回我的家鄉的。”
雪衣沒想到他竟會主動提起這事,來了興致,擡頭看着他問道:“你的家鄉究竟在哪裡?很遠嗎?”
夜青玄沒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擡頭看向君瓴的方向,良久,他幽幽道:“不遠。”
雪衣正想要去細細回味夜青玄的話,就聽夜青玄又道:“已經這麼晚了,你也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先趕緊去休息吧。”
雪衣卻執意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我怎麼能睡得着?反正我也不困,就在這裡陪着你就好。”
說着她擡眼向四周看了一眼,“弗如,你帶我去看看你布的陣,如何?”
夜青玄驟然挑了挑眉,斜視着她,“你也想學?”見雪衣點頭,便無奈地輕輕一笑,點了點她的腦袋,“你可真是什麼都想學。”
雪衣不由咯咯笑出聲來,抱着他的胳膊搖搖晃晃,“你就說行不行。”
輕嘆一聲,夜青玄哪裡有說“不行”的機會,寵溺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拉起她的手,一道朝着波洛城城牆走去。
波洛城的城牆很高,藉着微弱的光看去,似乎要高於一般的城牆,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看到看守城牆的人。
兩人在城牆下走了一段路,雪衣心下微微驚訝,只見圍牆外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用石塊堆起來的奇怪圖案,而這些圖案後方,必然還有一塊較大的石塊,只是這石塊看起來頗爲詭異,黝黑卻通透,似泛着一層暗光,不像是尋常的石塊。
如此走了一段路,雪衣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她緩緩停下腳步,側身看了夜青玄一眼,輕聲道:“你這是想要把他們困死在城中?”
夜青玄淺淺一笑,“這並不是死局,更不是殺陣,是生是死,全在他們一念之間。”
雪衣明白他話中深意,不由點了點頭,復又看了城牆和那些石陣一眼,方纔隨着夜青玄一起離開。
只是,兩人剛剛走出一小會兒,夜青玄驟然停下了腳步,朝着身後瞥了一眼,突然一把攬住雪衣縱身一掠,幾枚飛鏢便“嗖嗖嗖”地從身邊擦過。
他把雪衣安置在一看粗壯的樹下,輕聲道:“站在這裡別動。”
雪衣擡眼看了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黑衣人,不知爲何,心裡沒有一絲恐懼,她用力點了點頭,伸手拔出最近一直藏在腰間的短劍,“你儘管去做自己的事,不用擔心我。”
夜青玄便淡淡一笑,驀地回身,只見他身形一晃,頃刻間人已經到了那黑衣人面前不遠處。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後退一步定定地看了夜青玄半晌,突然仰頭朗聲哈哈大笑,“我道是誰?卻原來,是夜朝的玄王殿下。玄王殿下,咱們好久不見了。”
甫一聽他開口,夜青玄便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凝眉冷了臉色,嗓音也陡然冷了下去,“確實好久不見,你師父可還健在?”
那人也不生氣,呵呵一笑,兩臂環於胸前,一副氣定神閒模樣,“有勞王爺您掛心了,家師很好,身子骨硬朗得很,你忘了,當年師父可是說過,遲早有一日,必會回來取走當初給你留下的那一命。”
“是嗎?”夜青玄的語氣聽似無波無痕,卻冷刻寒魅,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戾,讓對面那個留着一撮小鬍子的男人有些不自在。
只見小鬍子皺着眉扭了扭脖子,故作輕鬆地笑道,“幾年不見,聽聞玄王爺這舊傷沒見好,卻能抱得美人歸,實在難得。”他說着伸頭看了看夜青玄身後的雪衣,“那位想必就是玄王妃了吧。”
聞聲,雪衣擡眼向小鬍子看來,眼神幽冷,鳳眉微蹙。
從兩人方纔的談話中,她已然隱隱猜到,當年夜青玄外出北行,那一次受的重傷便是眼前這個小鬍子的師父所爲,而且當時這個小鬍子必然也在場,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更重要的是,當初交手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夜青玄的身份,並且小鬍子的師父是故意留了夜青玄一命。
只是,他留夜青玄的命,並非是因爲心慈手軟,而不過是因爲他有十足的自信和把握,夜青玄的傷沒有人能治得好,夜青玄帶着傷活着,活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折磨。
想到這裡,雪衣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惱火。
“聽口音,閣下是樓夙人。”她幽幽一笑,突然說出一句前後不着邊的話,說着還不忘瞥了一眼他們身後的波洛城牆,“再看閣下這身打扮,該是修道之人。”
小鬍子聽得沒頭沒尾,有些琢磨不透她到底想說什麼,不由皺着眉盯着她看,“是又如何?”
雪衣挑眉搖着頭,輕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閣下這邪蠱和毒陣布得還不夠精妙,欠缺了些火候。”
“你……”聽她這麼一說,小鬍子不由臉色一黑,就要上前,卻隱隱感覺到面前的夜青玄氣勢凜凜,殺意立顯,沒由來地又退了一步,冷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玄王妃,玄王殿下這些年躲在夜朝京都,不會就是練這些了吧。”
聞言,夜青玄眉峰微緊,抿了抿脣,低垂的手緩緩握起。
然那小鬍子似乎並沒有發覺,只覺得夜青玄始終這麼面無表情,是習慣了被人奚落嘲笑,倒是雪衣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沒由來地搖了搖頭。
看來這小鬍子,命不久矣了。
這麼一想,她不由惋惜地嘆息一聲,尋了處凸起的樹根坐下,靜靜看着。
小鬍子這才注意到夜青玄的不對勁,先是後退了一步,隨即冷冷笑道:“聽聞自從那一次被我師父打成重傷回京之後,玄王殿下便常年臥牀,再也沒有痊癒過,如今我若與你動手,是不是顯得我趁人之危了?”
夜青玄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是在等你師父莊傲?”
小鬍子頓然一怒,“哼!對付你這個病鬼,何須要我師父,有我在便足夠了!”
話音落,他足下一點,朝着夜青玄掠來,雙掌翻飛,快得竟是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掌的。
雪衣定定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不知爲何,心下竟有些期待看他動手的模樣,相處這麼久,她早已對夜青玄的很多神色表情和習慣知之甚深,也早知道他武功深不可測,只是一直很少有機會親眼看一看他自己動手。
正思索間,小鬍子身影已經到了夜青玄面前,手掌突然變拳,身形一轉的同時,揮手一撒,一把細小的暗器朝着夜青玄打來。
兩人相距很近,夜青玄根本沒有閃躲的機會,雪衣心下咯噔一跳,正要站起身來,就見夜青玄手掌一翻,腳微微一挪,一股強大的勢氣似由內而外涌起,將他團團罩住,而那些打來的暗器悉數被阻隔在外。
小鬍子瞪了瞪眼睛,眼看着暗器在那個氣流圈外團團打轉,卻始終無法再前進分毫,不由吃了一驚,疑惑地看了夜青玄兩眼,運功一掌揮出,推動暗器的前進。
夜青玄卻是一副氣定神閒模樣,嘴角微微勾了勾,擡起一隻腳向前走了一小步,只見那些暗器便跟着後向後退了些,逼得小鬍子也不得不後退一步。
“你……”他一臉愕然,伸手指了指夜青玄,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夜青玄手掌突然向下一壓,那迫人的氣勢便驟然向四周散開來,被阻在外的暗器紛紛掉頭,朝着小鬍子打去。
見狀,小鬍子頓然白了臉色,來不及多想,連忙側身閃躲,卻還是慢了一步,被其中幾枚打中手臂。
再看夜青玄,始終一手負後而立,一手垂在身側,他甚至,由始至終都沒有擡起手,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而便是這一小步,已然將勝負分出。
小鬍子只覺手臂發麻,很快便沒了直覺,他來不及多想,連忙掏出一顆藥丸吞下,又封住受傷的那隻手臂的穴道,而後退到一顆樹旁,靠着樹向夜青玄看來。
“你……”他滿臉疑惑地打量着夜青玄,連連搖頭,“怎麼會這樣?當年,你不是中了師父的焚氣掌和噬心散了嗎?爲何你……”
他突然重重咳了兩聲,而後道:“爲何你一點受傷和中毒的樣子都沒有?”
而後,他又搖了搖頭,“不對,你受了傷,也中了毒,可是並不是因焚氣掌和噬心散而起,而是別的傷,但凡中了師父的焚氣掌的人,幾乎沒人能活出一個月,就算是命大,能找到神醫將你的傷治癒,也一定會留下一些症狀,這症狀會跟着你一輩子,任何人都別想逃得過,而你……”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不由瞪大眼睛盯着夜青玄看了片刻,皺眉道:“除非你根本就不是夜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