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力看見桌上放着那準備背黑鍋的病人的病歷,便拿了起來,很快把所有病歷資料都掃了一眼。
他一下子心情就沉重起來了。
病人是個國營百貨公司的售貨員,因患肝癌,四年前在三醫院做了肝移植。二年前,複查發現腫瘤標誌物明顯增高,胸部CT確定右肺中下葉、左肺上葉和右側葉間胸膜轉移瘤。
病人隨即再次進入三醫院住院,住肝膽科。經過一年半的治療,病情沒有能夠得到控制,繼續發展。
幾天前做了腹部CT,發現已經出現脾轉移瘤,而且左肺下葉和右側肋骨轉移瘤較前進展,右側大量胸腔積液,脾梗死。
進行化療,但病人反應很大,停藥了。
看完之後,左力心情很沉重。
病人因肝癌進行肝移植,但是卻還是出現了肺、脾骨等多處轉移,根本無法手術,化療反應太大無法繼續,也就是說,西醫已經回天乏術。
而病人家屬明顯有醫鬧的傾向,且這種病因爲沒有適合的治療手段,沒辦法用好藥貴藥,反而空佔牀位和醫保額度,所以,肝膽科纔不惜動用院領導的關係,把黑鍋扔到中醫科來,美其名曰給機會讓祖國醫學創造奇蹟。
常建國見他翻閱完病歷,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左力說道:“如果他肝移植的時候,中醫就介入治療,可能還會有一點機會,但是也難說,可是現在病人癌細胞已經全身轉移,肺功能不全,脾梗死,惡液質體質,可以說病入膏肓了,中醫除了改善他的生存質量,讓他能沒有痛苦地平靜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路,沒有別的辦法,也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這黑鍋,估計咱們背定了。”
常建國點點頭:“等病人來了,咱們一起看看,想想辦法。雖然這病人我來負責,但治療上面你得拿主意。”
“好的老爹。”
病人很快送來了,因爲病房都已經住滿了,只有走道還有空位,所以安排在了走道上。
病人一直痛苦地大聲哼着,額頭冷汗盈盈,病人的癌性疼痛爲最高級,難以忍受,嗎啡止痛基本沒效果,已經連續多日無法入睡了,整個人非常的憔悴。
常建國帶着左力、川芎和壽桃來到病人牀邊,病人的兒子犟牛立即橫在了他們面前,雙手抱肩瞧着常建國:“你們什麼意思?我爸都病成這樣,讓他住走道?你們還有沒有人性?”
常建國陪着笑臉說道:“這不是沒有病房嘛,你也看到了,所有的病房都擠滿了,只有走道上還有幾個空位。”
“我不管,我爸在肝膽科住的是雙人間,你給我騰一個雙人間出來。否則,我就把我爸擡到你們醫生辦公室去,那不是空着嗎?”
壽桃很生氣:“你講不講道理?雙人間都住着病人,大家都是病人,爲什麼別人要讓病房給你?你有特權嗎?”
犟牛一指向壽桃:“你敢跟老子兇?我擦,來吧,咱兩練練,三拳之內你不趴下老子跟你姓!”
犟牛又高又壯,身手靈活,一看就是練家子,壽桃嚇得趕緊往背後縮了縮:“哪個跟你打架嘛?你娃兒不能不講道理噻!”
病人的女兒呂律師對常主任說道:“講道理?好,咱們就講道理。道理很簡單——我爸當初在肝膽科住的是雙人間,爲什麼轉到你們中醫科只能住走道?轉科室是你們的決定,就必須安排好!沒安排好,爲什麼要把我爸轉過來?”
“我爸這病在你們三醫院已經花了一百萬了。他進醫院時是走着進來的,現在是躺在過道上,這都是你們三醫院醫治的成果!這裡面你們三醫院有沒有責任,多大的責任,後面我會跟你們慢慢理清楚。現在,我只想講一條道理——我爸以前在肝膽科住什麼病房,現在你就給他安排什麼病房,只能更好,不能更差,更不能住走道!”
常建國賠笑說:“你說的有道理,只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空牀啊。總不能把別的病人攆出去,讓你爸住進去吧?都是人嘛。”
犟牛說:“我們不攆別的病人,我們攆你們醫生,這可以了吧?把你們醫生辦公室騰出來給我爸住,你們走道上辦公。——你們沒處理好這件事,你們自作自受。趕緊的,騰地方!我來幫忙,免費!”
犟牛說着,擼胳膊就往醫生辦公室走。
左力攔住了他,指了指他病牀上痛苦**的病人:“你父親痛得很厲害,要不先給病人止痛?別的稍後再說?”
這話倒是立刻把他們兄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爸爸身上。犟牛馬上回到病牀邊,關切地問老人感覺如何。
呂律師瞧着左力:“你有辦法給我爸止痛?”
“我可以試試,但每個人對疼痛的敏感度不一樣,所以我不能打包票,請你理解,就像請你理解我們中醫科暫時沒有房間牀位給你父親住一樣。”
呂律師聰明絕頂,立即就猜到了左力兩句話一起說的用意,眯着丹鳳眼瞧着他:“你跟我談條件?我告訴你,給病人減輕疼痛是你們醫生的職責,你拿來跟我談條件?”
左力冷聲道:“醫生治病是職責,病人服從醫生安排也是義務,你明知道沒有空房,非逼着我們給你們找房間,這是強人所難!就是不服從醫生的安排!”
“你……!”
呂律師還想說,老人卻痛苦地**着,斷斷續續說道:“就……住在……這裡……,別……爲難……醫生……”
呂律師很孝順,馬上點頭答應,恨恨盯着常建國:“好,一有空牀,優先安排我爸住進去!”
常建國立即道:“沒問題!我安排下去,一有空牀立即給你們換牀。”
呂律師點點頭,扭頭望向左力:“你說可以幫我爸減輕疼痛?”
“晚期腫瘤病人的癌性疼痛要想完全止住,非常困難,但是減輕疼痛達到能忍耐的程度還是可以的,我試試。”
呂律師說道:“提醒你,不能再使用嗎啡止痛。因爲我爸在肝膽科用這玩意的劑量已經很大了,不僅沒啥效果,反而大便不通,很痛苦,嗎啡對我爸的疼痛根本沒作用,只能想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