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秦思淼一時望着她的臉說不出話來,眼裡帶着一抹柔軟的疼惜,伸出手想要幫她抹掉臉頰上的淚跡,可是手擡了擡還是無力的落了下去。
“永遠不要用自己的前途做籌碼,在任何時候對任何人。”秦思淼臉上的疼惜隱去,轉身坐在安樂椅中,背對着她緩緩說出這句話來。
他永遠都是如此,對她淡然,永不接招。讓她突然覺得無趣恥辱。
林子安悽然一笑“叔叔說的永遠是至理名言,可惜我不比你聰明,不懂權衡。”她頓一下,轉身的時候輕輕說一句“厄瓜多爾,我只當是放逐自己。然後重生,自此忘記這世上有個人叫秦思淼,我一度想要靠近,想要汲取溫暖的暖源。”
秦思淼始終沒有轉身,沒有接話,像個蠟像一動不動。林子安彎一彎脣,他定力太盛,練就絕世武功,怎會在自己面前敗落下去。
她的腳步聲漸遠,秦思淼才緩緩轉過身來,複雜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好遠。許久纔回過頭來,將紙簍裡的表格拿出來,撫平鋪在眼前細看。
家庭關係一欄點了許多個黑點,卻依舊空着。想必是落筆多次不知如何填寫吧。他在心底暗歎一聲。如果當年,不是以這樣的方式相見,我們是否不會如此。
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厄瓜多爾幾個字,心下觸痛。
心裡有多難過纔會想躲去那麼遠的地方?!
他撥轉眼前的地球儀,那個矗立在太平洋岸邊的小小國家,讓他怔怔注視了好久。
哪裡大半年酷熱,小半年酷旱。火山衆多,地震頻繁。政治複雜,社會動盪。
他想着她的話“厄瓜多爾,我只當是放逐自己。然後重生,自此忘記這世上有個人叫秦思淼,我一度想要靠近,想要汲取溫暖的暖源。”
她曾經會仰着小臉,甜甜的笑着,將小手探進他的掌心,用甜糯的聲音叫他“叔叔——”
他悵然的望着窗外,子安,要我怎麼做纔好。
“教授你找我?”林子安推開蘇沐教授的辦公室走進去。
“你的申請沒有通過。”蘇沐將滑落下來的眼鏡往上推一推,“你叔叔來過。”他望着林子安抿嘴立在一邊的樣子。
“坐下來,子安。”已是滿頭華髮的蘇沐教授十分溫和,指一下對面的椅子說。
“他告訴我,自己根本沒有在這個表格上簽字。”他頓一頓,將林子安交上去的表格推到她的面前“他也希望你能到法國深造。”
“他無權決定我的人生。”林子安擡起頭來,目光倔強,直視着蘇沐的雙眼。“他並不是我的什麼人。”
蘇沐教授一怔,和藹的臉突然變的嚴肅“子安不得這樣說話。不要出言傷害關心你愛你的人。”林子安垂下頭來,咬着脣,半天才說“教授,請幫我申請這個機會。”
“爲什麼非要去那個地方?”蘇沐教授透過厚厚的眼鏡片望着眼前這個神情倔強的女子。
見她怔怔的半天沒有應話,“子安,如果是想要躲避某人,我勸你三思而行。莫要輕易拿自己的前途做賭注,況且真要躲避,要先過了自己一關才行,不然你就算躲去天涯海角有是枉然。”蘇沐突然開口。林子安驚的瞪大了眼睛,擡頭望着他的臉。
蘇
沐教授依舊一副慈祥的姿態,話並不挑明,但是說的已十分清楚。他們這些有些年紀的人經歷豐富,閱人無數,或許從看到秦思淼第一眼,聽他說出他們的關係就已猜出七八九,但是他並沒有一點輕視的意思,也不點明只是懇切的像是對任何一個晚輩,給予告誡。
子安手心是汗,怔怔的望着教授的臉。
“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如果一個星期後依舊願意過去,我們在做理論?!”蘇沐教授將表格放在林子安的手上,擡頭微笑着看她“不要辜負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他說。
蘇沐目送她離開,想起早晨看到秦思淼的樣子。這個成功的年輕商人遠比雜誌小報上更加英挺,身上沒有年輕人的浮華,沒有有錢人傲慢的銅臭,自有一種懾人的讓人無法模仿的隱隱光輝,讓人十分欣賞。原本十分年輕,卻要刻意做出一副家長的樣子,恭敬的叫他蘇沐教授,請求他說服子安放棄去厄瓜多爾的計劃。他說“女孩子真不好養,尤其這個年紀又敏感,又學會反抗,全身都是叛逆的因子,做事不考慮前後把反叛家長作爲潮流。”“讓她向東,她非要向西。總覺得和家人做對才顯得酷。”“說了也不怕蘇教授笑話,她是朋友的孩子,父母均已不在,我又是個單身,真不懂得如何教她。”
只是數句,已將來意表明,話雖未直說,卻亦隱隱指出她要去厄瓜多爾的原因。蘇沐微笑,送他離開。
這樣一個光輝隱現的人,難怪!他輕輕嘆息。子安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怕是要吃些苦頭。他搖一搖頭。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下雨。大滴的雨點噼啪落下,角角落落熾烈的空氣被雨水敲擊的四處流竄。雷聲懶洋洋的在頭頂滾動,閃電嘩啦一下扯開雨幕劈下來。林子安用文件袋擋着頭,肩頭瑟瑟的抖着。自十四歲經歷了那場生死之後,她對雷雨便有了無法隱去的恐懼,即便是現在,已是成人,依舊會在雷電交加的時候瑟縮發抖。
疾步奔過馬路的時候,突然見雨幕中一輛白色車子向着自己衝了過來。頓時驚的手足失靈,瞪大眼睛定定立在原地“叱——”一聲響,車子被猛然打轉了方向,車身擦過林子安的身體,劃個圈兒,車頭撞在路旁的綠化帶上停了下來。
半分鐘之後,車主才驚醒過來,推開車門奔出來,望着被撞倒在地的林子安,瑟瑟的發着抖,望着栽進綠化帶裡的車子發呆。
“是你?!!”狄恩澤輕呼了一聲,慌忙走過來,目光匆匆掃過她的身體,“撞到了哪裡,快看看哪裡受了傷。”雨霧瀰漫開來,兩人在雨中立時變成了落湯雞。
林子安緩緩站起身來,目光依舊停留在那輛車身上。一臉驚懼。
“你沒事吧?”狄恩澤追問一句,捉住她的胳膊。
林子安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茫然的搖頭,剛要擡腳走人,腳踝處一陣鑽心的疼。輕輕“啊——”了一聲。險些重新跌倒在地。狄恩澤一擡手將她扶起來。“你傷到了腳踝,不要亂動。”他輕聲說着,將她扶到路的一邊。
打電話請人拖車,然後又伸手打了一輛出租車送林子安去醫院。
一路上她始終沉默着伏在窗口望着窗外,“你一直這樣少話嗎?”
林子安轉過頭來,望着眼前這個笑容十分陽光的男子
,似乎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因爲無話可說。”她淡淡開口。
“你還真有趣。”狄恩澤望着她淡淡的臉“是我碰傷了你,你也不哭不叫,就不怕我肇事逃離?”林子安似被提醒,才低頭審查起身上的傷來。看過一圈後放下心來,還好只有腳踝受傷。她神情依舊淡淡,剛要開口。狄恩澤卻笑起來了“對了,你相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連厄瓜多爾的火山地震都不怕,怎麼會怕這樣小小的事故。”
“你好林子安,我叫狄恩澤。”他笑着向她伸出手來。“原本還請蘇沐教授搭橋認識你呢,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你。”
他自小在國外讀書,做事十分海派。
林子安擡頭看他一眼,這纔想起他是誰來。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的說一句“你好。”伸手同他輕輕一握。
他的笑容那麼陽光,似乎整個陰天都被感染,天空漸漸亮起,有了雨過天晴的跡象。
在醫院做了處理,狄恩澤執意要送林子安回去。
“怎麼怕我摸到你家門牌,跑你家約會你?”他笑嘻嘻的說,讓林子安有些不自在起來。
“開玩笑的。”他突然撲哧一聲笑,望着林子安繃着的臉說“你怎麼老是一副少年老成的表情,你到底會不會笑?”
“你纔不會笑呢!”林子安瞪他一眼,在狄恩澤的攙扶下,跛着腳慢慢走出醫院。
“你住幾樓?我揹你上去吧!”狄恩澤扶她從車上下來,擡頭望一眼林子安指着的窗口。
“不用,我自己能上去。”林子安急忙說着想要推開他扶住自己胳膊的手。
“姐姐——”不知道什麼時候,樂曉光站在他們的對面,望着捉着林子安胳膊不願意放開的狄恩澤,目光冷冷的瞪視着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林子安滿眼的驚喜,望着樂曉光。他已高過林子安半個頭,白淨的臉,十分清俊秀氣。
“來,我揹你上去再說。”他走過來,將狄恩澤生生擠到一邊。狄恩澤有些尷尬,站在一邊笑着突然冒出一句“她被我撞傷的,我要負責到底。”
林子安轉身,望他一眼“謝謝你,狄——”說到一半竟然叫不上他的名字來。才知道自己剛纔晃神根本沒有記下他的名字來。
“我叫狄恩澤。狄仁傑的狄,恩情的恩,潤澤的澤。”他微笑着提醒一番“這是我的號碼。”他掏出一張便籤給她。
“算了,把你的電話給我。”他伸手過來。
“她沒有電話。”樂曉光一把將林子安扶過來一些說。“她也務須你負責,你走吧。”
“曉光!怎麼突然這麼壞脾氣。”林子安低低喝了一聲。
“對不起,”她衝狄恩澤抱歉的笑。“他是我弟弟樂曉光。你的電話我記下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叔叔在樓上等你。”樂曉光依舊冷着臉。
“誰?!他!他叫你過來?!!”林子安瞪圓一雙眼睛望着樂曉光半天。突然“哼。”的一聲冷笑“他到費盡心思,做的如此周全。”
“你要去火山國家?!”曉光一時想不起厄瓜多爾這個名字,憋了半天問了一句。
林子安一手搭在他胳膊上輕輕一抖,沒有吱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