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春香樓。
白霜趴在桌前,捧着一本厚重古書看得昏昏欲睡。邊上立着一隻點了三隻蠟燭的高腳架子。
突然,她一個激靈,目光也重回明亮。
“曌,你感應到了嗎?!”
她把臉從古書寬大的頁面後擡起來,正好可以越過書的邊緣看見端坐在對面的男妖。他依然刻意將頭髮變成黑色,只是那雙眸子怎麼掩飾都像是盛着太陽和星輝。
好在瞳子是暗光涌動的暗金色,並不似本尊不加掩飾時那麼驚爲天人。
“專心看書。現在不是你操心這件事的時候。”曌宛若驚鴻的臉巋然不動,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什麼叫不該操心?那可是和靈脈有關的感應!
白霜皺皺眉,目光在他和書頁之間來回遊動。
從晚飯時開始,尾火虎就說在蜀州城的靈脈有些不正常。多番感應之後,它說靈脈正在四下出現。
後又糾正:不是同一時間四下出現,是像點一樣突然出現和突然消失。
靈脈正在移動,還是無法捕捉動向的那種!
正在專心研讀曌給的古書的她就是在尾火虎的咋呼中提起神的,天一黑,她的房間就成了“看書專用處”。
曌給她換了新的必學古書,扶遙給被他帶過來一起學習。
“反正都要教兩個,放在一塊學習比較方便。”這是曌的原話,百鍊反對說大晚上的聚在姑娘家房間裡不好。
想喚墨荻書信一封給辰九叔叔問候的白霜正因巴掌厚、半個身子那麼高的古書犯愁。
一聽百鍊開口,她立刻豎起耳朵轉向曌,希望他點頭,再來句“說的甚是”,然後領着扶遙離開,交待明天白天再學。
“一條快要變回龍蛋的蛟龍和一個半妖是不需要受人類凡俗束縛的。”
豈料曌只是撇百鍊一眼,寬大的月白袍子一拂,立在屋角的燈架立時出現在桌旁。一句話,就此打消白霜的心思。
曌看着扶遙苦巴了臉落座,也拉過凳子坐下。
而後掃一眼白霜,她立刻抱着厚重的古書坐到他對面。沒辦法,誰叫她是小命掌在他手中的小妖怪呢?
百鍊歪着鼻子哼一聲,毫不忌諱走到原本屬於白霜的牀榻前,身子一歪就躺下。
會周公去了。白霜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他現在頭一沾枕頭就能立即入睡,還是自己不醒別人就叫不醒的那種。
已然從上古神器,變成了上古“睡神”。
白霜嘆口氣,打開了古書的書封。書本雖陳舊,卻沒有一絲黴味,也沒有灰塵之類,字跡清晰,氣息乾淨。
曌見她打開書,面上浮出淡淡笑意,手指朝燈架的方向晃了一下。
燈架上的蠟燭瞬間變成了三支,房間也恰到好處變成事宜看書的那種。
有次他撞見白霜夜裡不點蠟燭開着窗戶看書,皺眉說該讓妖力休息的時候就不要強行使用。否則會傷了自己。
從此,白霜走夜路不在話下,但看書必須要點蠟燭,還是恰到好處的三支。
她不懂的地方,只要手指在文字上撫過,眼前就會有紅色字體的解釋浮出來。再不懂,就要問對面的大妖怪了。
這是本白霜只開始學習曌給的書一來,最難懂的一本書。
上面沒有妖法、沒有關於三世的歷史記載。更不是介紹三世萬千物種的書冊,而是——像經文。
枯燥又難懂的“經文”。妖怪們也會像人類的僧人修士,書寫和研究經文?
白霜的思緒還是無法落在古書上,坐在她身側的扶遙也是搖頭晃腦,眼皮子直打架。這個有着凰川之主威名的金蛟已經越來越像小孩子。
雖然曾經的記憶還在,偶爾也會小大人似的擺張嚴肅臉,但也少不了露出率真可愛的一面。
不過他的記憶會越來越少,等到了化形時是兩歲左右孩童之際,他會忘記很多的人和事。
重回蛋殼與他而言不是重生,是徹頭徹尾的“新生”。
只希望他的因緣修煉夠強,有朝一日再和半月湖中的蟹妖相遇……
白霜瞅着旁邊的扶遙,思緒又開始飄遠。
“又移動了!大概在五百里之處的西南方向。”專心感應靈脈的尾火虎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咋咋呼呼。
她裝作認真看書的模樣在心裡問:“這回的靈脈是條生命靈脈?”
“……”尾火虎沒回答。
“火火?”白霜皺眉。
“啊?你在和我說話?”正專心感應靈脈的尾火虎心不在焉,“沒見到它,我也不敢確定是剩下的靈脈中的哪一條。它的行爲太奇怪了。”
其實,在尾火虎的記憶裡,曌是沒有一條如此“好動”的靈脈的。
可感應又實實在在,它也是疑惑得緊。
“這次要抓的,是條麻煩精啊。”白霜在尾火虎又一次的驚呼靈脈移動了地點之後,完全看不下去那枯燥乏味的古書。
只好揉着眉心擡頭把自己的思緒拉到別的地方:“我們是不是在等什麼?”
白霜看着曌。
她一說話,身側同樣昏昏欲睡的扶遙也忽然來了精神,目光精亮瞧着同樣在垂目看書的曌。
曌面前放着的書冊,卻是剛纔經過街市小攤時收羅來的新本。嶄新嶄新的。
楚國有不少讀書人喜歡寫些遊記雜文賣錢,更有專門收羅民間奇聞詭事整理成書者。
從國都所在的平京城到遠在邊境的蜀州都能買到大量精彩的手抄本,加上蜀州本就是能容妖怪存在的城邦,妖物們也加入編寫大軍。
所以這裡的書更多、更有趣。當然,也更貴。
曌終於擡起頭來,有些無可奈何瞧着兩雙好奇的眸子:“一心不可二用,你們兩是想修出個心魔來?”
“這個嘛。”白霜揉揉鼻樑,瞅他一眼:“我又沒用妖力看書。”
“……”曌施施然將一枚金葉子放到書頁中間,收起書冊。他還沒開口說話,那邊躺在牀榻上的百鍊卻夢囈似的道:“我怎麼覺得有老友在蜀州城內?”
白霜和扶遙齊齊轉頭,他竟然難得的精神抖擻,曲着條腿坐在那裡。
只有曌淡然勾脣,似是知道他並未睡着:“那你可知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