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先祖在家神這件事上還留有後路,那八隻銅貔貅正是兩百年前的掌家請教修爲高深的術士之後,親手鑄造而成的。
貔貅的肚子上,還有用作鎮壓的符文。
只要分八個方向,按照貔貅身上刻有的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字相連的順序將其埋進九尺處的土裡,就能重新困住家神。
剩下的,端看怎麼讓家神之鏡的繼承人改過自新。
若悔改,則找來術士,通過繼承人的聯繫重新在家神之鏡上加持咒術。
若不改,輕則囚困一生。重則——家法處決。沒錯,就是處決。趁着家神被鎮壓的時候,處決這一代的家神繼承人。
並重新誕下新的家神之鏡繼承人。
只要鏡子還在,繼承人身亡,該回來的,還是會回來——不過這也只是那位先祖的斷想,畢竟唐家的任何文書均沒有記載此術的使用記錄。
“爹,這是頭一回使用?”唐念找到了第一處準確的位置,小廝們正扛着鋤頭挖坑。
老爺子點頭:“沒錯,正是第一次使用。”
“爹,那您有把握嗎?”唐念有些擔心,家神的力量代表什麼,唐家的人比誰都清楚。
“我不知道,但即是先祖留下的唯一法子,不管有沒有把握我們想要留住家神,就只有這個辦法。”老爺子望着碧波輕漾的鏡湖,嘆了口氣。
唐念接過他手裡的貔貅,翻到貔貅的肚子那方,果然刻着好幾串符文。
“爹,堂弟是我們這一代的家神之鏡繼承人。這些年,他對唐家的重視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倘若您判斷錯了,豈不是傷人心?”
老爺子挑眉,歪過腦袋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兒子。
“念兒,你擔心的不是傷你堂弟的心,是你堂弟的手段吧?你怕他一旦被觸怒,就會像對付二房那樣對待我們。”
“我……”被戳中心思,唐念說不出話。
這個堂弟的手腕和本事,委實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比起他們幾個自小錦衣玉食的少爺小姐,堂弟吃過苦,受過罪,但不得不想着法子活下來。
就連心狠手辣的唐澤都不是對手,更何況還是腦子略笨的他和已經年邁的爹?
“無需擔憂,你爹的判斷絕不會錯。咒術的加持,讓繼承人和鏡子的靈力聯繫更強,一旦要解除咒術,繼承人非死即傷。你爹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唐念舔了舔有些乾燥的脣瓣,腳邊的泥土越堆越高。
直到埋完第一個貔貅,他才道:“爹,若事實果真如此。您打算如何對待堂弟?他現在是掌家,總不能……”
殺了吧?
後面的話唐念沒有說出口,當年二伯爲了爭奪掌家之位,弄得唐家元氣大傷。好不容易纔重新繁榮起來,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自然是好言相勸。”老爺子面色凝重。
他嘆口氣,和唐念一起在第二處地方停下:“他只是太過自信,以爲沒有家神的支持和幫助也能讓唐家繁榮不敗。還有就是被家神巧言蠱惑罷了。”
“家神的蠱惑?”唐念似乎不太明白,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向來就有點笨。
“誰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呆膩了?更何況還是一個像監牢一樣的地方。”老爺子壓低聲音,拍拍唐唸的手,示意他和自己走遠一點。
等確定小廝們確實聽不見後,他才繼續道:“說好聽了是家神,其實,就是唐家的庇護傘。”
“她不但會蠱惑家神之鏡的繼承人,以求解脫,說不定還會在解脫之後滅掉唐家!”
老爺子微微頓了頓,纔看着目瞪豆呆的唐念道:“念兒,在掌家糊塗的時候,我們不能跟着一起糊塗。爲了唐家,不管結果如何,家神都不能放。”
“爹,孩兒明白了。我定會全力幫助爹,還有勸導堂弟的。”唐念緩過神,鄭重道。
“你懂事就好,不過那混小子吃過不少苦,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老爺子嘆口氣,“只希望他能自己頓悟。”
唐念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父親,心裡知道該說些什麼,嘴皮子卻木訥得很。
只有傻站着。
“走吧,該尋找下一處了。不快點,等那邊的術法一旦完成,將無法收拾。”拍拍他的手臂示意該回到埋貔貅的地方去了。
唐念連連點頭,抱着羅盤大步走回去,想到爹的手腳不太好,又刻意放緩速度。
“念兒,你不用管我。只管帶着他們去便是。爹慢慢走,檢查一下。”老爺子乾脆站在原地。
他也不好再說什麼,道了聲是便跑過去。
湖底,蜉蝣在冰涼的暗流中閉上眼享受透心脾的清亮。只是,眼角卻冒出淚珠,小泡泡似的往上浮去。
瑩白的淚珠不溶於水,在水中如同珠玉般好看。
可蜉蝣卻被悲傷籠着,有心無力。唐玉章那個傻子,知不知道解除咒術是會讓繼承人死的?!
她緊抿脣瓣,手指捏緊,關節處泛出青白色。
唐玉章,你要是因此死了,我不會記你的恩情的!不,我會直接毀掉唐家!你不是最珍視唐家的嗎?
你敢死,我就敢讓整個唐家覆滅!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我說過,只要唐家尚有人值得我蜉蝣守護,我就絕不會背起自己的諾言。
你信不過我是不是?你嫌棄我只是個小娃娃的模樣是不是?!
蜉蝣一個勁的胡思亂想,卻並未發現此時的自己早就在那一場灼人的變化中迅速長成了芳華逼人的女子。
十八九歲的年紀,若沒有咒術的束縛。她本該就是這副模樣。
另一頭,唐玉章白着臉噴出了一口血來!他倒在陣法裡,心口處是一條鵝黃的光芒,連接着對面的鏡子上。
但隨着他的倒下,光芒就斷了。
“壞了!唐玉章,你怎麼樣?!”羅天一甩開手上的符紙衝過來,手忙腳亂將唐玉章抱起。
從他嘴角溢出來的血頃刻便染溼了羅天一的衣衫。
“儀式、成了沒?”唐玉章喘着氣,揪住羅天一的手臂追問。明明他的眼睛看人都是模糊一團,卻還是找到了羅天一的臉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