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就是祭祀,一連串已經排演好的祭祀程序完滿結束,接着纔是宴會。
祭祀在阿蒙神廟裡舉行,但畢竟各國信仰並不一樣,所以只有本土貴族才能參與,而晚上的慶宴纔是重點。
宴會在龐大的殿堂裡舉行,天色剛變暗,天氣變得冷涼,殿內點起油燈,舞者樂師助興,各國派來的使節乘機交往,好言好語地你損我一句,我回損你一句,臉上依舊好風度地笑呵呵,底子裡不知道將對方哪個祖宗都罵進去了。
長琴從帷幔後偷看那一大堆人,憑藉對不同服飾的理解,他也能分辨出好幾個國家的人,亞述,米坦尼,敘利亞,巴比倫,甚至與埃及關係敏感的赫悌也有派出使節,恐怕大家對於埃及的王儲很感興趣,或許對埃及王室的情況更感興趣。
畢竟埃及現是多事之秋,之前因爲內亂而使國力削弱了不少,這纔剛剛安定下來的兩年,又出了不少事情,各國均懷着看熱鬧的心情前來探察。如果可能,誰又不想要這農業大國作爲後備糧倉呢?如果可能……
如果可能,長琴更是不想參與這種宴會,要應付一羣志不同道不合的傢伙,最麻煩,最無趣。
賽里斯和諾布都緊跟着長琴,這時候賽里斯金色的眼眸子裡微微閃現俏皮神色,他輕聲說:“長琴,聽牆角不是不應該嗎。”
窺視動作稍頓,長琴側眸看向賽里斯,注意到這孩子是在損他,他是既欣慰又懊惱。大概是兩個月的親密接觸讓賽里斯變得自然,在對象僅僅是長琴的前提下,賽里斯就能夠輕鬆表現童真一面,偶爾也會很頑皮,像這時候……
“賽里斯,小心我敲你頭殼。”大人可以伺強凌弱,長琴從來都沒有辜負自己的優勢。
賽里斯縮着腦袋沒敢再說話。
諾布也探着腦袋看:“啊啊,好像很麻煩,要不我們逃吧。”
即使很想贊成,但長琴卻知道不可能完成這個願望,他輕嘆:“逃?你我都逃不掉,他們就來看神使的,說什麼都要出去。”
話罷,長琴稍稍整理身上衣衫,準備現身。
他現在穿的可是祭司裝束,帶小坎肩,短外衫和長褶裙的組合。有着繁複皺褶的白色亞麻布,帶出神秘性感的美,再襯上鑲嵌各色華貴寶石的精緻金飾。
長琴是東方人,但繼承了母方大部分外貌特徵,他的膚色特別白皙,五官也天生秀氣,若單憑第一印象判斷李長琴,那就是文雅溫柔。而在衆多古銅色肌膚彰顯之下,長琴就更顯白皙,穿上這套裝束以後,恐怕大家都會將他列入無害,荏弱,可欺負,或者美麗尤物的範疇。
套句諾布的話,如果長琴是個姑娘,他會拜下去求婚,
當然,說完這句話以後,即使諾布是黃金聖鬥士,也給‘荏弱的美姑娘’打得慘叫連連,然後他就深深地體會到‘越是漂亮越是毒’這至理名言。
如果可以,長琴倒希望不要再刻意打扮,因爲這種外表再加以修飾以後,會給他帶來諸多不便,還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現在是宴會,他也無可奈何。
“唉。”輕嘆過後,長琴讓侍從知會法老,自己已經準備好。
賽里斯支着有一米多長的銀製權杖,將它遞給長琴,這是代表神使地位的銀杖。
長琴拎着這根挺有重量的權杖,讚許地拍拍賽里斯的腦袋:“辛苦你了。”
賽里斯先是很愉快地笑開,又很突然地將脣角撫平,笑意消去。遁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恰好看到走近的二世和他一干僕從,長琴不禁輕輕揚眉,賽里斯再怎麼變化,兩個月也只夠讓他對身邊人放鬆,對其他人卻……依舊自我封閉。
心念着賽里斯自小築起的心牆不薄,心結更不可能輕易消除,所以長琴也不會強迫他,此時就鼓勵般輕拍他的背。
“李長琴!你好了嗎?”二世人未到,聲先到,引得外頭目光聚焦。
長琴白了他一眼,瞧這十一歲的王子今天也盛裝打扮,英氣勃發,志滿意得的模樣,恐怕是剛纔受了不少人擡舉。
“行了,眼睛都長頭頂上了,快點清醒。”白了他一眼,長琴督促他:“像樣一點。”
二世撇脣:“羅嗦。”
墨特稍稍偏移視線,裝作沒有看見神使的手招呼上了王子的腦袋。
大概是已經習慣了,周邊侍從雖然抽了一口氣,卻不敢多說,默默上前爲王子整理歪掉的金頭飾。二世也只是摸摸腦袋,嘀咕兩聲,被長琴眯起的眼睛掃過以後便不敢多言。
“請跟二王子一起等待法老宣佈。”墨特趁機爲王子解圍。
長琴頷首表示瞭解,再看看賽里斯:“不用緊張,跟着我,不用說話。”
賽里斯乖巧地頷首,金色眼眸子滿帶信任地看着長琴,目不斜視。
二世看在眼裡,酸在心裡,他瞪了賽里斯一眼,低聲啐道:“切,裝模作樣。”
賽里斯抿抿脣,垂眸盯緊腳下,心想:哼,裝腔作勢。
諾布摸摸脣角,發現它正在亂跳,他瞄向李長琴,嘟噥:“喂,這兩個小鬼……有點不妥當吧。”
長琴睞着諾布,暗贊諾布的直覺,而這兩個孩子有多麻煩,他自己最清楚,沒必要多話。
終於在法老發表過一連串講話以後,也宣佈神使和自己兒子二世的事情,接着就輪到他們出場了。
長琴一手持銀杖,另一手輕遞二世的手,作扶持狀與他一同走出暗處,墨特和諾布左右護衛着,賽里斯緊隨其後。
一步一步邁出去,迎着各人目光,長琴心裡念着體操口訣讓自己心平氣和。
殿下傳來竊竊私語,猶如蒼蠅環繞,讓人不舒服。
長琴更注意到皇后的目光還是一貫的冷酷刻薄,不過自從扶持二世以後,這位皇后倒是沒有故意找他麻煩。她身側帶着兩位公主,一位年齡與二世相近,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另一位十五六歲,長相都不錯,而且膽子更不錯,正大刺刺地盯着他看。
“那是我的姐姐們。”二世低聲說:“我不愛跟她們玩。”
長琴未做表示,直至走到預定好的位置上,與二世比鄰而坐,他仍是保持沉默,靜靜地接受各種目光洗禮。
無論他們說什麼,長琴表面上依舊聞風不動,即使他更想撕了某些人的嘴巴。
“這是埃及人嗎?倒像外族人。”“神使長得好漂亮。”“他是神嗎?神要吃東西的不?”“神使帶着的侍衛好帥哦。”“聽說那是神使的護衛,黃金聖鬥士。”“真英偉。”“那就是二王子嗎?還很年輕。”“二王子妃的位置還沒有定。”“那很可能會是他的姐姐。”
嘰嘰咕咕的討論聲傳入耳,被討論的人只能保持淡定。
“哼,這就是神使?倒像是男寵。”亞述國的使者的聲音不高不低,笑得更是豪邁。
亞述本國的高利貸業一直興盛,本來就是好戰的流氓一族,但顯然這使者連說話也不知收斂,長琴不動聲色地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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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聽見了,他喃喃:“要不要我去捉弄他。”
“冷靜。”長琴安撫二世:“沒必要現在動手,以後多的是機會。”
這話是說給二世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畢竟今非昔比,這可不是黑道集會,別人流氓,自己也不能輕易流氓回去。
“這話太失禮了,這可是埃及的神,不過長成這樣,確定不是女神嗎?”旁邊赫悌國使者也摻上一句,作爲埃及強敵的他們,似乎是有恃無恐。
很好。
“諾布,待宴會結束後拿布袋罩着亞述那大鬍子揍一頓,再留下一點赫悌國的信物。”長琴冷聲低喃。
二世噗哧地笑了,墨特偏眸瞄向諾布,諾布則一臉便秘。
“你冷靜一點。”諾布無奈地勸道。
“我會準備好布袋,大布袋。”後頭傳來賽里斯無比認真的附和。
“……”
長琴微愕,接着噗哧地笑了,心情稍稍轉好,就低喃:“賽里斯,這種事你可以不用附和我。”
“哦。”賽里斯點點頭。
墨特和諾布互覷一眼,相對無語。他們站在後頭可清楚看見這小孩子的神色,他們倒是覺得賽里斯不是附和這麼簡單。
埃及有上好的啤酒和葡萄酒供應,一衆人喝到酒酣耳熱,竟然開始起鬨,要求長琴表演一下神力……法老也是醉漢之一。
長琴不知道法老是否故意借酒裝瘋,不過這也沒有必要追究了,因爲他既然得到法老的命令,就必須要做。
表演?這種情況下難道還讓他抓起權杖高歌一曲《男兒當自強》不成嗎?當然不可能,到時候就不只驚四座,絕對能笑死他們。
長琴暗裡詛咒着,表面憑藉本能保持淡定,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他便側首給諾布交代下去。
下頭已經有人不耐地催促,長琴緩緩擡手,自然而從容的態度讓衆人靜下來,長琴保持微笑:“請稍等,我現在需要挑選兩位助手,以便完成一會的‘表演’。”
隨着話語落下,現場一片寂靜,都看這神使準備找誰做助手,又要幹什麼。
長琴將銀杖交給賽里斯,手不經意拍拍賽里斯的肩膀,又給了二世一個安心的眼神,就走到剛纔舞娘表演的位置上。
他微笑着向亞述與赫悌兩國的使者伸出手:“兩位勇敢的使節願意幫忙嗎?”
這二國雖然信奉着不同的神,但卻也顧忌他國的信仰,當下也不敢輕易答應,旁邊能言善辯的隨從立即出言人護主,口口聲聲說着推脫的話。
長琴不多話,僅僅扯起一抹似是輕蔑的笑,也不爲難他們:“好吧,既然不願意,那就只好讓埃及勇敢的王子和本神使的侍童賽里斯幫忙吧。”
二世和賽里斯聽罷,毫不猶豫就上前兩步,兩名孩童的積極態度讓兩位成年人汗顏,更感覺周邊的鄙視和嘲弄越來越強烈,就待不住了。
他們思量過,認爲埃及也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下傷害他們,沒有必在此時失威風,有辱國體。
於是就壯起膽子,應了。
見兩名使者出列,長琴保持微笑,心情甚好。
“既然大家都有意見識神力,那我就小露一手吧。”
亞述的使者聽了,冷笑:“哦,那埃及的神使是準備叫我們出來獻祭?還是準備讓我們跟神使一起跳一出呼神的舞蹈?跳舞我倒願意,如果扶着你的腰。”
赫悌的使者就冷靜多了,保持沉默,察顏觀色。
可是長琴以爲,這位使者如果真的夠冷靜,剛纔就不應該出言挑釁。
“剛纔耳聞兩國使者對本神使有所懷疑,那麼,就讓二位稍微感受神使的能力吧。”
能力?
二人面面相覷,以爲這位單薄的使者準備打一架,要打架他們倒真的不怕。
但他們都沒猜準,長琴要打架自然容易,但現在把兩人往死裡打也不行。
未幾,一陣騷動自大殿門外傳來,由多名埃及士兵搬擡的兩隻籠子出現在門外。當看清楚以後,衆人目瞪口呆,因爲籠子裝着兩頭大獅子,兩頭猛獸似很不樂意被裝進狹小的籠子裡,正努力地拿利爪撓抓木製籠子,留下一道道猙獰的刻痕。
長琴邁步上前,對諾布頷首,諾布就讓士兵們放下籠子,解開鎖着籠子的鏈子。
“唉,就是把它們趕進籠子裡已經費了不少功夫。”諾布低聲埋怨。
長琴冷笑:“若不需要你們費功夫,那它們還有用嗎?”
諾布一陣無言,看看站在中央的二人,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大概是某人要公報私仇了。但諾布並不同情那二人,誰不好惹?就是惹上這個,那他們也該自認倒黴。
看看籠子裡的狂獅,長琴淡定地伸手拔掉木栓,猛獸出閘。
“去吧。”
隨着低聲命令,兩頭獅子迅猛地撲倒正準備逃跑的二人,兩國衛兵想要護主,卻被諾布安排的衛兵以武力架回去了。
諾布朗笑着安慰:“不要激動,這也沒什麼,只是表演,好好地看吧,可是很難得的機會呢。”
利刃架在脖子上,各人哪管得着看錶演還是護主,他們拿目光殺這個男人都來不及。
“哎呀,別這樣深情地注視我,你們又不是姑娘,我可不會高興啦。”諾布喃喃,完全不理會咬牙切齒的衆人。
殿內除了二人狼狽的求救聲,大家都噤若寒蟬,彷彿連呼吸都忘記了。
二世首先回過神來,猛地拍掌:“好!吃啊,讓獅子們吃!”
賽里斯也攥緊手中銀杖,睜大金眸,豪不吝嗇地表達自己的勉勵之情。
“王子,吃不得,這是客人,得親切地對待他們……舔吧。”長琴微笑着宣佈。
兩頭獅子剛纔仍猙獰地齜着牙,突然就乖順起來,伸出粉嫩柔軟的舌頭熱情地舔着底下二人,將腥臭的唾液塗滿二人的臉面。
二人被嚇得哇哇亂叫,又臭得想屏息閉氣,好不狼狽。
看到這種情景,有人幸災樂禍地竊笑着,有人暗裡慶幸沒有發表太過激烈的評語。
獅子都舔得差不多了,長琴上前摸摸兩頭雄獅豐密的鬃毛,像談天說笑般溫和地說:“嗯,感受到它們的友善了嗎?不用怕,即使他們伸出爪子準備給你們留下禮物,本神使也不會讓它們這樣做。”
兩頭獅子擡起巨大的爪子,祭出鋒利指甲,猛地撓向嚇得半死的二人。
二人心念着各自的神,閉目受死,可是他們並沒有昇天,預期的疼痛也沒有落下。僅僅是被獅子粗糙的肉球打到,像是被甩了一巴掌,殺傷力不大,他們都驚呆了。
“好吧,既然二位如此合作,讓今天的表演完滿成功,大家就給予熱烈的掌聲讚揚勇氣可嘉的亞述國和赫悌國使者吧。”
二世帶頭鼓掌,不過他幸災樂禍的成分居多,然後周邊各人也開始附和,漸漸地殿內掌聲如雷,還夾雜着熱烈的喝彩和叫好聲……包括法老本人。長琴優雅地擡手,兩頭獅子各自放開壓着的人,乖順地跟隨他走向座位。
兩國衛兵立即扶起軟癱的使者,拖回座位上。
二世可興奮,笑得小臉漲紅:“真好玩,我要這兩頭獅子!”
長琴挑眉:“你以爲它們會聽你的?”
二世醒悟,就悶悶地撇着脣:“切,無趣。”
賽里斯將銀杖交還,長琴注意到他的雙眸微眯,軟軟脣瓣成了半月彎,笑意盎然。
感情這小子也很喜歡剛纔的節目。
表演過後,大家再也不敢造次,即使感到驚奇,也不敢直視長琴。接下來樂師和舞娘的表演完全無法打動人心,剛纔驚心動魄的表演已經擄去所有的思緒,衆人久久無法平靜。
無論這位神使是如何辦到的,在衆人眼中,能夠將獅子馴養得這般服帖,已經不是普通人的能力。
祭司就坐在不遠的位置上,長琴之前一直受到這位大祭司大膽的視奸,現在他只不過睨視大祭司,大祭司立即就蔫了,再也不敢放肆。
殺一儆百,值得。
長琴暗忖,決定這幾天的慶典就帶着兩頭獅子,看看誰還敢自找麻煩。
這場表演讓人心有餘悸,到了第二天,二世也明白感受到各人對他特別的禮貌,特別的敬畏。
二世彷彿走路都生風,他得意地對墨特說:“墨特,有你和李長琴在,我以後一定能讓所有國家都變成埃及的藩國。”
墨特只是輕點頭,未曾多話,即使他心裡認爲李長琴不簡單,並不容易駕御。
二世邁着大步在衆人簇擁下閒逛,瞧見一羣人正在制服一匹烈馬,五六人都被這匹馬掙得站不穩,東倒西跌,驚叫連連。
這是一匹漆黑的,猶如黑寶石般的神駒。耳如削竹,四蹄踏風,伴隨憤怒的跳踢動作,駿馬展示飽含勁力的結實肌肉。二世從小在拉美西斯的教導下練習馬術,小小年紀已經識馬,他立即就被這樣一匹駿馬給迷住了。
“這是誰的馬?”二世羨慕地盯着這匹馬,決定要找出主人將馬買下來。
差了人過去問,很快就帶回來消息。
“王子,這是赫悌國帶來的,他們說誰要是馴服了馬,馬就歸誰。”
二世差點連眼睛都能冒出金光來了,蠢蠢欲試。
墨特見狀,立即交代下屬:“去請神使大人前來。”
二世明白了,笑着拍拍墨特的手臂:“好,只要李長琴來了,這馬就是我的了。”
墨特輕輕點頭。
“那我們先過去瞧瞧‘我’的馬。”
愛馬的二世不聽勸告,急步上前,先一步欣賞‘他’的寶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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