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硯接過錢又是一番道謝, 甚至還在大馬路上就想給他鞠躬，要不是老唐眼疾手快，這躬還真就鞠下去了。
他抱着公文包, 突然間詞窮：“校長……”
老唐拍拍他的肩膀, 給他鼓勵：“先回家把錢給那些人, 剩下的等事情解決了再慢慢說也不遲。”
祁硯啞着嗓子應了聲好, 老唐非要站在這裡看着他走, 於是他抱着公文包轉頭就跑了。
跑的飛快。
屋子裡的那羣人，手段狠，長相兇。
但至少不是那種絕對的小人。
祁硯帶着錢回去的時候, 客廳還跟他剛剛出去的時候一模一樣，那些人甚至連個坐姿都沒變。
男人翹着二郎腿, 咔嚓一下咬了口蘋果, 興致洋洋：“有錢了？”
“有。”他走過去, 拉開公文包的拉鍊，把捆綁好好的紅色紙鈔, 一疊一疊的拿出來擺到桌面上，“一共五萬，你數數看。”
男人抓起一疊放到手裡，認真瞧：“喲，從銀行剛取的。”
“不過規矩不能丟。”他把手裡的一疊紙鈔往後一扔, 扔到了離他最近的小弟懷裡, “阿成, 數數。”
小弟接過錢, 低頭認真一張一張的數着, 塊頭最大的那個男人盯着祁硯的小身板，眼底露出一股興味。
錢到了, 就沒人關注他們夫妻倆了。
那邊正在數錢，祁母顫着手就把祁硯給拉了過去。
她怕兒子爲了救他們出去做了什麼傻事：“小硯，你跟媽說，你這錢是……”
“借的。”他推開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安撫道：“媽，別擔心，這錢是乾淨的。”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可她絲毫沒有被安慰到：“你找誰借的錢？人家怎麼會願意借給你那麼多錢？”
不僅沒有被安慰到，反而還更擔心了。
就是讓她去借，別說那麼短時間了，恐怕就是再給她三天，她也湊不出來五萬塊。
祁硯繞到桌子的另一邊，拿了個乾淨的杯子倒滿了水：“媽，你喝點水緩緩。”
祁母接過杯子的時候，觸到了他的手指，一片冰涼，冷的嚇人。
她趕緊放了杯子，伸手就去把他的手抓過來，放到手心裡，雙手合攏。
“手怎麼這麼涼？”她眼眶一圈現在還紅着：“你怎麼這麼懂事啊，你這麼懂事讓媽媽好難受。”
祁硯抽了抽手，沒抽動，索性就不抽了。
可他沒話說了。
哪怕是他媽現在正抱着他的手給他捂暖，哪怕是他媽現在正低頭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淚，他都沒話說了。
更別提那個自從回到家就一直在裝死的人，整個人癱在輪椅上一動不動，要不是偶爾看過去他還能眨眼，祁硯覺得他現在跟個死人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有人拾了一疊錢在手裡甩了甩，紙鈔的聲音聽的很清晰。
壯漢扔了煙，表示滿意：“既然錢到位了，那這事就這麼了了。”
說完，他從兜裡掏半天掏出來一張A4紙，紙上寫的是祁父當初借錢時的欠條，右下角有他的簽名還有指印畫押。
“喏，這東西給你了。”他把欠條塞給了祁硯。
祁硯展開那張紙，認認真真的把內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確定沒問題之後，伸手就把它給撕了。
撕成了碎渣。
“弟兄們，收拾傢伙，走咯。”各自彎腰拾了各自的棍子，壯漢帶頭出了客廳。
“哦，對了。”男人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東西，都走到門口了又回頭，笑的吊兒郎當：“以後缺錢用再來找我啊，哥們這利息低，額度高，熟人還可以打折哦！”
祁硯繃着臉盯着他不說話。
恨不得把他腦門盯出個窟窿來。
男人要到債了，高興，也不計較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多麼讓人不爽了，拎着錢掉頭哼着小曲就走了。
身後浩浩蕩蕩跟個好幾個身高體大的肌肉男，活脫脫的黑幫小混混模樣。
人終於走了，祁母這才安心的喝了大半杯水。
祁硯悶着聲走過去把大門關好，沒忘記從裡面給鎖起來，鎖好之後又折身回來把客廳的門也一併給關了。
他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憤怒，瞪着輪椅上的男人，一步步靠近他。
“祁山！”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當着他的喊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喊的咬牙切齒。
以前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最多隻會說什麼“你”啊“我”啊的，從來沒有如此不尊重的，當着他的面去喊他的名字。
這樣的兒子，讓祁父覺得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那壯漢拎着斧頭威脅的恐懼感還沒消散，他現在覺得祁硯給自己的感覺跟那個威脅他的壯漢有點像。
是那種只要他說一個不，就能立馬剁了他的手的那種。
“你怎麼跟我保證的？”
饒是心裡慌，祁山面色仍舊一臉鎮定：“我沒有天天去賭。”
一個不明物體直接被他扔了過去。
他冷笑：“你是要跟我玩文字遊戲？我讓你以後不要天天去賭錢，結果你就去了幾次，還給家裡整出了那麼多債務出來。”
因爲用力，連指甲都開始泛起了冷白。
他繼續冷着笑：“祁山你可以啊，偷不到錢就去借高利貸，我他媽就應該讓人直接砍死你！”
想打人，又不能真的下手。
祁硯一腳踹翻了身邊的椅子，用勁十分，椅子在地面上滾了幾圈，一條腿顫顫巍巍的開始晃動起來。
祁山捂着胸口，沒有底氣：“我是你老子，你怎麼說話的？！”
祁硯看了他一眼，哂笑：“我早就應該這麼跟你說話了，老子？”
“你配嗎？”
祁山漲紅了臉，指着他：“你……”怎麼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小硯……”祁母上前扯住他，試圖把他往後拉過去一點，“別嚇着你爸……”
“我能嚇到他？”他覺得不可置信，“別人都拎着斧頭要來砍他的手了，我也沒覺得他有多害怕，現在你說我嚇到他了？”
祁母欲言又止，看看祁山又看看他，嘆了一口氣，撒了手。
這事，確實是他爸做錯了，錯的離譜。
小硯正在氣頭上，也……
“這錢還清之前，你還是不要在離開這個家了，老老實實坐在你的輪椅上反思自己吧。”
祁山梗着頭，還是沒底氣：“你憑什麼不讓我出去！”
祁硯一腳踹上他的輪椅，沒太用力。
“我馬上就把你這輪椅拆了，看你怎麼出去。”他環着手臂，譏笑道：“或者你想爬出去，也成。”
“小硯……”祁母覺得他說的有點過分了，皺着眉頭提醒他，“他到底是你……”
他直接打斷她的話：“我寧願自己沒有父親。”
也不希望他的父親是這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