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歸來（二）
三武看到忽然冒出來的福生，卻是一怔，下意識地說了一聲：“贊公子。”
福生的相貌與歐陽贊有四五分相像，但畢竟是兩個人，熟悉與不熟悉的人都不會認錯。
這二十年來，三武都在尋找歐陽贊，執念太深, 甫一看到與歐陽贊有幾分相似的福生，一時恍惚，誤以爲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家公子。
但是三武很快便平靜下來，二十年了，公子人到中年，不可能還是這般年輕。
三武再仔細去看, 便發現眼前的少年並非歐陽贊，他不禁失望。
而福生在聽到那一聲“贊公子”時，立刻猜到, 這人應是認識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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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二武提起歐陽贊時，稱“大老爺”。
但是福生曾經聽莫語說起過，在他尚未出生之前，家裡人稱呼父親爲“贊公子”，後來有了福生這個小公子，歐陽贊也榮升爲“大老爺”。
贊公子，是昔年家裡下人們對歐陽讚的稱呼。
太子說道：“對了，小七見過忠勇王，也見過那位八公主，還和他們打過架。”
歐陽贊在詔獄裡待了幾天，福生便陪了幾天，還帶來了筆墨紙硯和幾本書，這些天陪着父親讀書練字，韓峰看得心裡酸溜溜的，他兒子若是有福生一半的孝心，他也心甘情願在詔獄裡住着。
忠勇王現在滿腦子都是玩玩玩、吃吃吃、買買買，早就把遂平郡主要進東宮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當然，他們也送給忠勇王很多禮物，柴浩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寶，周小白送的是一對胖墩墩的無錫大阿福，小滿送的則是他姐和他最新刻印出版的新書，送了十本，陸小少爺送的是親手做的風箏，陶小少爺送的是兩隻拿在手裡把玩的核桃。
太子將忠勇王的摺子呈給皇帝，笑着說道：“這次跟隨忠勇王進京的，除了韃剌的貴族子弟，還有忠勇王的三個弟弟，以及他的姐姐八公主。”
與忠勇王同來的那十幾位貴族子弟，因爲要留在京城讀書，所以現在正在置辦宅子，他們都是一擲千金的有錢人，連帶着他們看上的宅子，也跟着水漲船高，李綺娘趁機出手了幾處宅子，狠賺了一筆。
柴浩的豎起一根眉毛，十兩金子，這麼大方？
皇長孫最近手頭有點緊，最想遇到的就是有錢人。
忠勇王年紀小，他不敢求娶大魏貴女，便把他的姐姐送來和親。
而在韃剌，四王子以韃剌王的性命，要挾各大部落擁立他，正當他得意忘形時，楚懷與三武裡應外和，一舉粉碎了四王子的政變。
皇帝不悅，打他兒子，還想和親？
皇宮。
“哦？小七贏了？”皇帝問道。
“小七沒有吃虧，當時忠勇王還是十二王子，年幼無知，被大王子利用，八公主刁蠻任性，出手傷人，用鞭子抽打小七，不過小七武功了得，八公主沒能得手。”太子解釋。
這已經是給足了忠勇王的體面，遂平郡主卻很不高興。
從封號就能看出，皇帝是要讓他們老老實實安享福壽。
遂平郡主讓人去請忠勇王過來，可是忠勇王卻很忙，忙着聽曲，忙着看戲，忙着品嚐美食，忙着逛街買買買。
那些倭人剃光頭，只在頭頂留一撮頭髮，大晴天也穿木屐，雖然身材矮小，但是表演角抵時卻非常靈活，柴浩的巴掌都拍紅了，索性把陸小少爺的大腿拍得啪啪響。
不用想也能知道，忠勇王一定非常嫌棄這位八公主，所以索性讓她發揮最後一點作用，送到京城和親。
八公主正式冊封爲遂平郡主，賜居京城。
那位人傻錢多的，就是忠勇王。
太子父皇，您不是應該問問，他們爲何會打架？
“岳家的事情，本王插不上嘴。”柴晏拂袖而去。
“進東宮好像也不太好吧，太子很寵愛皇長孫的額娘。”這是小滿告訴忠勇王的，小滿還說，皇后也很喜歡太子妃，太子妃在宮中的地位很高。
隨行的十幾位韃剌貴族子弟，免試進入京城書院讀書，在書院讀滿三年，可參加科舉，或由書院優先推薦進入國子監。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柴浩和他的小夥伴們，每天吃最貴的，喝最貴的，玩最貴的，買最貴的，柴浩得了幾塊成色很好的寶石，周小白得了一柄寶劍，小滿得了幾本古書，陸小少爺得了一張名畫，陶小少爺得了一對雪白的長毛哈叭狗。
那日，楚懷見到了歐陽贊父子，他們談了很久。
遂平郡主拍拍纏在腰上的鞭子，冷笑道：“那什麼太子妃，不過就是個弱不禁風的漢人女子，她敢欺負我，我用鞭子抽死她。”
韓峰看着他的背影，氣得直磨牙，他就是想讓福生來飛魚衛而已，怎麼搞得像是他要拐賣人口一樣？
又過了幾日，飛魚衛針對歐陽讚的審查終於結束，歐陽贊所說一切屬實，這些年他在韃剌是被囚禁，他沒有叛國的行爲。
柴晏：好在岳父之前就和我說過你對福生不安好心，否則，看你這副賤樣，本王還以爲你要對我圖謀不軌。
看着面前膚色黝黑的中年男人，福生想到了一個人。
忠勇王對這些禮物愛不釋手，尤其是周小白送他的無錫大阿福，別看是泥捏的，可是脖子上彈簧，腦袋搖搖晃晃，好玩極了。還有那隻風箏，陸小少爺教給忠勇王怎麼放風箏，忠勇王的三個弟弟看到後，跑到街下把一個攤子的風箏全都買了下來。
皇帝嘆道：“阿木勒弒父弒兄的時候，怕是做夢也想不到，報應來得這麼快。”
到了地方，他立刻發現有些不對，可是已經晚了，三人被俘。
福生只是回去見了祖母一面，便去了千味居，告訴周萬千，他要過幾天再回家，然後便去了詔獄。
什麼賜婚，就是要送那什麼八公主過來和親。
他到了大魏之後，假扮成商人嘎魯，小心翼翼，不敢表露身份，他進京見到齊慰，發現屏風後面似是有人，歐陽贊才徹底放下心來。
那晚，歐陽贊假扮成王懷，與慶王相見，慶王被擒，歐陽贊功不可沒。
柴晏奉岳母之命，來給歐陽贊父子送吃食，韓峰便趁機把他拉到一邊，笑容猥瑣：“王爺，您這位連襟是個人材，如果放到金吾衛，那就是大材小用。”
楚懷曾經做過飛魚衛撫監，他對飛魚衛的行事風格以及各種暗號非常熟悉，早在數日之前，他便發現了飛魚衛的蹤跡，一路追蹤到此，佈下暗防，等待魚兒上鉤。
太子微笑：“想來是吧。忠勇王帶來的兄弟，最大的八歲，最小的只有五歲，那些比他年紀大的哥哥們，死的死，囚的囚，幸運的一兩個，據說也稱病不出，不敢造次了。”
雖然與定國公齊慰素不相識，但是歐陽贊卻已經對齊慰無比信任。
三武找來侍衛的衣裳，將歐陽贊父子混在侍衛隊裡，趁着換防的機會出宮，三人出宮之後，福生按照飛魚衛留下的暗號, 去了接應的地方。
皇帝把摺子看完，眉頭輕蹙：“忠勇王讓朕給他的姐姐賜婚？”
她纔不想給老皇帝做妃子，她是衝着太子來的，可現在大魏皇帝卻遲遲沒有將她賜婚給太子，反而封她做了郡主。
屏風後面的人，要麼是皇帝，要麼就是太子。
可是現在，忠勇王忽然慶幸把遂平郡主留在京城了，他現在已經是汗王了，可是姐姐對他還是過去的態度，一點也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姐姐心裡還是隻有六哥，哪怕六哥已是殘廢。
父子二人走出衙門大門，迎面便看到兩個小少年飛奔着跑過來。
他大手一揮，小夥伴們呼啦啦地跟着一起去看胸口碎大石，小滿原本還想看倭人角抵，可是大家都去，他也只好一起去了。
“三武，你是三武！”
得知歐陽贊可以回家的消息，小滿和周小白早早就到了飛魚衛撫司衙門外面，歐陽贊和福生是先被送到撫司衙門，從撫司衙門辦了手續才能出來。
見遂平郡主衝自己瞪眼睛，忠勇王忙道：“你若是嫁到宮裡，太子妃一定會欺負你，漢人宮裡的規矩非常嚴格，我聽說經常會有人被活活打死。”
齊慰對自家夫人賺錢的本事佩服不已，李綺娘現在身子越發沉重，連李食記也不去了，坐在家裡還能賺得杯滿鉢溢。
他讓歐陽贊回到大魏之後，想辦法將這封信交給大魏皇帝。
這是，周小白擠了過來：“那邊有個人傻錢多的，胸口碎大石，他給了一錠金子，足有十兩重，把那王老二嚇得差點泄了真氣，被一捶砸死。”
大魏帝都太繁華了，忠勇王覺得過去的十年全都白活了，如果不是家裡還有王位要繼承，他也想長居京城了。
王老二就是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算是二郎廟的名人。
遂平郡主氣得咬牙切齒，她終於找到機會，把忠勇王拽到她的屋裡，質問道：“我聽說你整天都和皇長孫在一起玩，那我進宮的事，你安排得如何了？”
三武是四王子的侍衛，他現在不能走，楚懷答應放歐陽贊離開，但是他要歐陽贊幫他辦一件事，送一封信。
忠勇王還想勸她，可是遂平郡主卻衝他橫眉怒目，一副要揍他的樣子。
可是小十二這個窩囊廢，卻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已經準備在宮宴之後便帶着三個弟弟動身回韃剌了。
“福生哥哥！”
除了風箏，忠勇王和他的三個伯爺弟弟還買了很多玩具，足足裝滿兩大車，另外還有綾羅綢緞、精美瓷器，驛館裡像過年一樣，到處都是小孩子的歡聲笑語。
這場相認在措不及防下發生了，三武幾番生死，終於找到了歐陽贊，並且還見到了福生。
忠勇王遠遠地見過柴浩，可是在他看來，大魏的人長得全都差不多，都是細皮嫩肉，白白淨淨，還是他身邊的隨從悄悄告訴他，這位便是大魏的皇長孫，太子的嫡長子。
忠勇王嘟嘟嘴，他已經決定了，無論遂平郡主能不能嫁出去，嫁人後過得好不好，他都不會允許她再回到韃剌。
楚懷並非是信任歐陽贊，而是他把福生留下做了人質！
齊慰帶着聖旨前來，帶回了小汗王，也帶回了福生。
這封信是楚懷的投名狀，同樣, 他也在用這封信來試探大魏皇帝。
皇帝冷哼：“這是楚懷給他出的主意？”
太子笑着說道：“想來直到現在，忠勇王也不知道當年他遇到的人是大魏親王。”
皇長孫柴浩和他的小夥伴們去二郎廟，這地方他們常來，不過今天卻是奔着看倭人來的。
楚懷提議讓遂平郡主來大魏和親的時候，忠勇王還有些捨不得，他只有這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姐姐了，他不想讓姐姐嫁得這麼遠。
忠勇王縮縮脖子，以前八姐只對六哥一個人好，後來六哥廢了，八姐很生氣，脾氣越來越大，動不動就用鞭子抽人，她身邊的侍婢，已經被她抽死兩個了。
“姐夫！”
無論是三位伯爺，還是遂平郡主，都是隻有封號，沒有俸祿，遂平郡主也沒有封地，但是每年宮裡會有賞賜，皇帝還給遂平郡主在京城賜了一處宅子做爲郡主府。
兩天後，忠勇王呈上的摺子有了迴音，他的三位兄弟分別被封分壽平伯、壽安伯和壽康伯。
歐陽贊已經知道他失蹤之後發生的事, 兒子被拐, 妻子早亡，老母被欺，若不是有定國公齊慰，即使他苟活到被救出去的那一日，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
聽到這一聲姐夫，福生臉上微紅，連忙向歐陽贊介紹小滿和周小白。
小滿靜靜地打量歐陽贊，父親說得沒錯，歐陽贊果然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更難得是這通身的氣度，被囚禁了這麼多年，卻依然從容磊落，卓而不凡。
二人給歐陽贊行禮，小滿指着不遠處的馬車，說道：“歐陽世伯、福生哥哥，老夫人也來了，就在馬車上。”
聽到老母親親自來接他，歐陽贊鼻頭酸楚，一股淚意涌了上來，他如同一個孩子，飛奔着衝向馬車，莫語和大武、二武，連同聞訊從平城趕過來的武傑武瑞，齊齊溼了雙目，哽咽着說不出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