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李野按照排班表去單位值班。
到了冷冷清清的一分廠之後，李野先跟值夜班的陸知章一起繞着全廠轉了一圈，算是做了值班交接，然後就回到辦公室，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以保證晚上的時候有足夠的精神。
大白天的小偷和破壞分子也沒膽子出現的，讓巡邏隊保持巡邏就好了，到晚上纔是李野需要打起精神的時候。
因爲是汽車企業，一分廠內儲存着不少的燃油和潤滑油，萬一出點什麼問題，那他這個廠長是有可能做到頭的。
不過李野眯了一會兒之後，睜開眼一看，才上午十點半。
“唉，應該拿兩本書過來的”
在沒有手機的年代，時間真的很難熬，就算李野的辦公桌上有電腦，但是這會兒連掃雷遊戲都沒有呢！更別說《半條命》《波斯王子》之類有可玩性的遊戲了，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個擺設。
不過李野剛剛閒得無聊，就聽見外面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
他仔細分辨了一下，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李野的耳力非常好，只要是熟識的人，大概率可以從腳步聲中辨認出對方是誰，現在他聽外面的聲音，很像總廠供應科的嶽玲珊。
果然，敲門聲響起之後，嶽玲珊就在外面問道：“李廠長，您在嗎？”
李野坐到了辦公椅上，溫和的道：“在呢！進來吧！”
嶽玲珊推開門，笑眯眯的走了進來：“李廠長過年好啊！今天果然是您值班呢，剛巧我也在總廠那邊值班，所以就過來給您拜個年。”
“哦，過年好過年好，坐坐，別站着。”
李野一邊招呼着嶽玲珊坐下，一邊問道：“怎麼安排你值班呢？不都是管理層值班嗎？”
李野這話倒不是嫌棄嶽玲珊不夠級別，主要單位過節值班是要頂責任的，你讓個大頭兵頂責任算什麼事兒？萬一出點事兒，他也頂不起來啊！
嶽玲珊苦了臉：“李廠長你可別說了，自從您從供銷科調到一分廠之後，我就莫名其妙的被人針對，
就像這春節排班，我們整棟辦公樓上那麼多人，排來排去，就把我給排上班了”
李野呵呵的笑了笑，沒有跟嶽玲珊共情。
牆頭草，在有些時候是可以好處佔盡的，但有些時候，也會被所有人嫌棄。
當初李野剛來的時候，嶽玲珊是緊跟副科長吳慶義的腳步，對李野非常牴觸的，結果後來李野升了副科，師傅老丁遞補了科長的位置，嶽玲珊又趕緊往李野這邊靠。
本來嘛！跟紅頂白是單位裡的常見現象，李野也沒有太過介意，但是當李野從總廠調到一分廠的時候，詢問嶽玲珊是否願意跟着自己去一分廠，嶽玲珊拒絕了。
她可能是尋思着李野這個副科長走了，她的機會就又來了，但不曾想被李野收拾了一頓的鄭捷民升了副科，她又一隻腳踏空了。
反而是跟着李野到了一分廠的潘大川，從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卒子，現在成了一分廠的供應科科長。
所以這會兒嶽玲珊過來給李野拜年，大概率是又要過來“投靠”李野。
可這種總是慢人一步的投靠，能有效果嗎？
嶽玲珊忽然從包裡拿出了兩個飯盒，訕笑着擺在了李野的桌子上。
“李廠長，您今天來值班，中午飯不好解決吧？食堂的飯菜也不好吃，我今天早上做飯的時候剛好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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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真飯菜，還是另有乾坤啊？】
李野趕緊推辭道：“不用不用，你自己吃吧！”
嶽玲珊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委屈的道：“李廠長，我知道你不收禮，所以才只是做了兩個菜，您千萬別嫌棄”
李野的頭有點大了，今天單位放假，偌大的一分廠就幾個人，這孤男寡女的你要是落下淚來，傳出去還不又是全廠工人的一樁談資嗎？
所以李野接了一個飯盒，把另外一個推了回去，然後直白的說道：“你的心意我領了，我這個人你知道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
嶽玲珊也沒有再磨嘰，直接說道：“李廠長，我看了一分廠的技術人才引進標準，所以您把我給調過來吧！我願意從科員做起，一定好好幹。”
“技術人才引進標準？”李野詫異的道：“那個標準是針對大學生的，你不是中專嗎.”
嶽玲珊點點頭道：“我知道啊！我去年就報了夜大，明年就畢業了，完全符合一分廠的要求。”
“.”
李野無奈的笑了笑道：“那你應該是沒看清楚，我們是要求原始學歷的.”
一分廠的技術人才引進，可不僅僅是一個工作崗位，還有房子的，所以在中專生也算高級知識分子的八幾年，李野堅持把標準定到了大專，並且還把夜大、電大排除在外。
但是嶽玲珊卻很冤枉的道：“李廠長，世事無絕對吧！國家都承認夜大的學歷，咱們廠怎麼就不承認呢？一分廠也是國家的單位啊”
“.”
李野擺了擺手，制止了嶽玲珊的辯解，然後平靜的道：“明年一分廠肯定會擴招一部分職工，但技術人才引進的標準是不會變的，
你如果想來，就耐心的等待公告，但我可以告訴你，你來了之後未必會坐辦公室，有可能會從車間統計之類的崗位上幹起。”
“下車間”
嶽玲珊的臉都擰巴了。
她已經習慣了辦公室的清閒工作，如果再到充滿了機油味兒和“哐哐哐”噪音的車間幹活兒，這個心理落差實在受不了。
至於一分廠工資高這個條件，在嶽玲珊心裡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因爲她怎麼說都是總廠供銷科的幹部，手裡握着幾個供應單位的命脈，隱性收入還是有那麼一點的，如果到了一分廠不但分不上房子，還要下車間，好像不太合算。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裡響起了一陣雜亂而輕快的腳步聲，傅依若、李娟、李瑩、趙美雯嘻嘻哈哈的推門走了進來。
“哥，我們給你送飯來了”
四個妹妹進門之後，纔看到了嶽玲珊，還看到了桌子上的飯盒。
四個妹妹的眼睛裡立刻全都燃起了八卦之火，這年頭一個女的給男人送飯，這是什麼關係？
傅依若一邊瞅着嶽玲珊，一邊笑吟吟的道：“哥，不耽誤你工作吧？是嫂子催着我們來送飯的，要不然我們不會來的這麼早”
李野白了她一眼道：“沒事兒，我同事過來拜年的，沒談工作”
“噢~，那這位姐姐來的正好，一起吃吧！”
小李瑩拉了一個長長的音調，然後把手裡的食盒打開，一樣樣的把飯菜擺到了桌上。
嶽玲珊看着擺在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再想想自己飯盒裡的幹筍炒肉，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
“不用不用，我還要回去值班呢！呵呵呵，不打擾了”
李野是出了名的不收禮，因爲他不缺錢，別人送禮也送不起。
自己好不容易獨出心裁送頓午飯，結果又遭受了如此對比。
但是嶽玲珊卻沒有想到，李野能收她一個飯盒，其實就已經比別人多了一份舊情了。
可惜身處舒適圈的人，總是不願意再去吃苦，也就失去了更好的機會。
等到嶽玲珊走了之後，幾個妹妹才嘰嘰喳喳的問李野是怎麼回事。
“我們一分廠的效益比較好，她想要調過來工作，但沒有合適的崗位，我估計又要不了了之了。”
“什麼叫又啊？哥你給我們詳細說說唄！”
“說個毛線啊！我吃飯呢！你們自己玩會兒.”
“你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啊！欸，這個電腦還行，我們玩一下吧！”
“誒誒誒，讓小娟幫你們看着點兒啊！你們別亂捅.”
“知道了知道了.”
幾個妹妹放過了李野，圍着電腦開始嘰嘰歪歪起來。
不過李野一頓飯還沒吃完，外面走廊就響起了高跟鞋的聲音。
幾個妹妹立刻道：“哥，不會是那個女的又回來了吧？”
李野輕輕的搖頭。
外面的腳步聲不是嶽玲珊，而且不太熟悉，分辨不出是誰。
不過當對方徑直走到李野的辦公室門口，敲門進來之後，李野卻意外的發現，也不算陌生。
李瑩驚訝的指着對方道：“欸，你是那個風華服裝廣告的寧萍萍吧？”
寧萍萍笑了笑，轉頭看向李野：“李同學，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李野瞅着氣質明顯跟兩年前不同的寧萍萍，心裡琢磨着你特麼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