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絃是從病牀上醒來的。
她發了會兒呆, 才從牀上跳下來,跑到衛生間裡,對着鏡子看自己的模樣。
鏡子裡是個年輕的女子, 瞧着也就二十三四的模樣, 眼睛挺大, 就是有些無神, 臉上滿是膠元蛋白, 可因爲勞累和營養不良,顯得黯淡無光。
鏡子裡的女子忽然咧開嘴笑了笑,眼睛裡彷彿注入了不同的神彩, 儘管還是從前的模樣,可這芯子裡已經是不同的人。
管絃攏了攏長髮, 用普通的黑皮筋把頭髮盤到腦後, 露出光潔的額頭。本尊不是個醜女人, 管絃還算滿意,畢竟有一張漂亮的臉蛋, 她自己瞧着也舒服不是?
從記憶裡,管絃知道她是在擦窗戶的時候掉下來摔暈過去的。
只能說老天保佑,她並沒傷得太重,只是右手臂脫臼了。這不是最致命的,而是半個月後本尊查出來有了身孕。
這是本尊和付辛的第一個孩子。
可惜付辛人如其名, 他軟硬兼施, 以管絃摔傷用了藥物爲由, 哄勸本尊流掉了這個孩子。
如今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 想必付辛的願望要落空了。
管絃回到病房, 按響了呼叫鈴。
護士走過來,管絃道:“護士, 我覺得沒什麼大的妨礙了,能出院嗎?”
“我正要通知你,你該交住院費了。雖說只是脫臼,可一旦保養不好,將來會成習慣性脫臼的,到那會兒你可做不了重活了。”
管絃陪笑:“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我肯定比誰都要在乎,可這……”
護士猜着她是沒錢交住院費,也沒爲難,只道:“我去問過大夫吧。”
管絃就差拱手了:“謝謝啊。”
管絃艱難的用一隻手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只除了脫病號服褲子的時候有些費勁,還不小心抻到了傷處,疼得管絃嘶的吸了一口氣。
她坐在牀板上,用腿踢脫掉褲子,正要穿自己的衣服,外頭響起敲門聲。管絃一怔,揚聲問:“誰?”
管絃住的是八人間,但這一大早的都去做檢查了,要不然她也不能堂而皇之的鎖上門,這也不至於回來得這麼快吧?
她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衣服套好,也顧不得自己的手臂疼了。
外頭響起個不耐煩的聲音:“是我。”
付辛?
打開門,管絃靠着門框,冷冷的瞅着付辛。
付辛被她寒涼的眼神一激,怔了下,隨即道:“你傷得怎麼樣了?”
管絃嘲弄的道:“真難得,你這個大忙人居然還能撥冗前來,關心我的傷怎麼樣?”
“你這是什麼話?我關心你還關心錯了?”
“哪敢啊。”管絃好笑的道:“我是受寵若驚。”她退後一步,讓付辛進來,道:“你來的正好,我要出院,你幫我辦下出院手續。還有,能否幫我把褲子換上?我實在是不方便。”
付辛張大嘴巴,第一個反應是:你瘋了吧?
這還是管絃嗎?以前她對自己噓寒問暖,關心備至,什麼時候她的事讓自己動過手?都是她把他服侍的服服帖帖的。
可一看到管絃右臂上打的繃帶,他也就沒說什麼,主動過來給管絃換褲子。
管絃坐在牀沿,盯着半蹲在地下的付辛,心道:剛纔把就要穿好的褲子甩脫了真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了。
付辛辦好了出院手續,提着管絃的包,兩人相跟着出了醫院大門。
管絃嘆口氣,道:“這醫院真不是人住的地方,這才幾天,花了將近五千多。”
付辛道:“誰讓你來醫院?我說就在樓下的診所包紮一下,你非不聽,這回錢花了你也舒服了吧?”
管絃站住腳,不肯往前走,付辛毫無所覺,悶頭仍舊一直往前,許久他才意識到管絃丟了,憤怒的回頭,一眼看見管絃十分涼薄的打量着他。
腦子裡有什麼忽悠了一聲。
他走過來問:“你又耍什麼大小姐脾氣?”
管絃很正式的道:“付辛,咱倆分手吧?”
她說啥?
付辛畢業兩年了,可因爲專業不好,一直沒有個長期穩定的工作,他正想跟管絃商量準備考研呢,這個時候她提分手?
這怎麼行?
付辛暴怒的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管絃道:“不是你一直挑剔我,說我是大小姐出身,這也不會,那也不行嗎?那就分手,你挑個和你門當戶對的姑娘來,也別讓我耽誤了你。”
“我那是挑剔嗎?男女朋友之間連真話也不讓說了?你就非得逼着我跟你客客氣氣,虛與委蛇,滿嘴謊話是嗎?”
管絃聳肩笑笑,道:“這是兩碼事,如果沒有起碼的喜歡和欣賞,我們兩談這個戀愛有什麼意思?”
付辛這才意識到管絃說的是真的。
不可能,他從來沒考慮過分手這種事,他和管絃在一起四五年了,她長得漂亮,出身又好,同學都說他好福氣。
他家裡窮,又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他,要不是這幾年有管絃幫襯,他肩上的壓力大得無法想像。
付辛板着臉道:“別鬧,吵架正常,說分手也正常,可不能真分手吧?你嫌我說話不對,我改還不行嗎?走吧,你也該餓了,我們去吃飯……”
他很誠懇的望着管絃,又四下看了看。
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呢,她好意思鬧?
管絃單純只是說說,她知道這個時候想要分手的絕對不是付辛,畢竟他還沒從她身上榨到最大價值呢,若真的分了手,他怕是註定要做一輩子的單身狗了。
她也不急着分手,就是分,也總得把他曾經對本尊做過的一切,讓他自己重新體會體會才行。
管絃痛快的跟着付辛去了街邊小店。
付辛敷衍的問管絃:“你吃什麼?”
管絃道:“別的都算了,我胳膊受了傷,點個排骨補補鈣吧。”
付辛去點菜,沒多大會服務員上了兩碗麪。
管絃不動筷子,就那麼瞅着付辛:“不會吧,你就好意思讓我吃這個?”
付辛小聲嘀咕:“外頭的飯就那樣,湊合對付一口吧,回家再燉排骨。再說你這兒不是有嗎?”
付辛要的是西紅柿雞蛋麪,管絃的是排骨麪,碗裡一碗油花湯泡着兩塊排骨。
管絃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把排骨先吃了。
行吧,總算還有兩塊不是?要是以前,管絃一定把最好的肉挾給付辛,可今天她自己吃得香。
付辛不無失落的看了一眼管絃,總覺得她傷了這一回,人都變了。
他自失落他的,管絃雖然挑揀,但仍舊把一碗麪吃完了,她吃得快,吃完麪就坐在桌上仰頭看着對面的電視看着乏味的新聞。
付辛放下筷子,咳了一聲,問管絃:“那個,管絃,你還有錢嗎?”
“沒了啊。”管絃看他一眼,問:“怎麼了?”
“哦,沒事,我去結帳。”
管絃盯着付辛的背影,不無涼薄的笑了下。一個大男人,自己賺不着錢,只會壓榨自己的女朋友,真是好意思的?
對不起,她不是本尊,以後她不但不會給他壓榨的機會,還要不遺餘力的壓榨他。
回到兩人租住的單間,管絃便唉喲一聲道:“又疼了,付辛,你看看還有熱水嗎?給我倒一杯,我先把藥吃了。”
付辛只能去倒熱水。水壺是空的,他又轉到廚房去接水。
吃了藥,管絃往牀上一躺,付辛坐到牀邊,看她闔了眼要睡,忙推她一把道:“管絃,我跟你商量點兒事?”
“什麼,你說。”管絃沒睜眼。
付辛猶豫着道:“那個,我想換間房。”
管絃抱怨道:“咱們剛畢業那會租的房間雖小,可好歹是自己住,如今三室兩廳住着十七八個人,咱們就這麼一小間,我早就住夠了,換換也好。”
付辛半天才道:“我的意思是,咱們租個地下室吧,這房租太貴了。”
管絃不說話了,只淚意盈盈的一扭頭。
付辛拉着管絃的手道:“對不起,我知道你跟着我吃苦了,可你放心,我不可能永遠都這樣,總有一天我會發跡的,到時候我們也買大房子……”
是啊,他說的沒錯,他確實發跡了,也買了大房子,可惜女主人卻不是她。
管絃轉過頭來,道:“付辛,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出息的,可是地下室,又陰又暗又潮溼,長年不見陽光,怎麼住人啊?”
“住地下室的人多了,管絃,你再忍忍,就忍幾個月。”
管絃盤算了盤算,道:“我記着咱們的房租到下個月月底纔到期,那咱們下下個月初再搬。”
付辛本來是打算提前搬出去,還能省一個月的房租,可見管絃可憐兮兮的模樣,他一猶豫就沒反對。
見管絃終於輕鬆了些,付辛這纔開口道:“管絃,我現在這工作不對口,我想考研。這回我一定選個好專業,只要研究生畢業,好工作大把大把的任我挑,苦是苦了點兒,只有你一個人工作,可就兩年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等我研究生畢了業,我十倍百倍的補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