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州里下了批覆,按照縣裡上報的情況結案。由於紅綾僞造現場很成功,除了楊秋池和柳若冰之外,沒人知道真相,這案子就算了結。
紅綾和楊秋池連着兩晚上在一起,快樂得都不知道怎麼好了。心情愉快,脖頸上的傷調養休息之後,也就慢慢康復了。
楊秋池心裡始終掛念着雲愣的案子,抽空去提審了兩次,結果,雲愣給他冷眼,雲天擎給他一頓臭罵,把楊秋池氣得差點用腦袋撞牆,後悔自己多事。
原定執行死刑這天終於來到了,從這天開始是秦芷慧侍寢。一大早,楊秋池還在摟着秦芷慧呼呼大睡的時候,小丫鬟月嬋慌慌張張跑進來,叫醒了楊秋池:“少爺,不得了了,外面衙役來報說,衙門口聚集了好多苗人,拿着鋤頭菜刀之類的,衙役們來問該怎麼辦呢。”
楊秋池嚇了一跳,難道苗人真的要衝擊衙門劫獄嗎?或者是劫法場?不知道趙把總準備得怎麼樣了。這酒糟鼻拍胸脯打了保票的,這監斬要是出什麼事情,那可就完蛋了。
爬起身穿好官袍,楊秋池來不及洗漱就匆匆出了內衙。帶着南宮雄等護衛來到衙門口,只見衙門裡雖然有許多官兵,可臉上均有驚惶之色,而且大門緊閉,外面傳來此起彼伏的喧譁之聲。
趙把總臉都已經嚇白了,看見楊秋池,慌忙跑過來說道:“楊大人,四鄉八里的苗衆都聚集到縣城裡來了,怎麼辦?”
楊秋池點點頭,先摸清情況再說,他爬上衙門邊了鼓樓眺望。
這鼓樓建在衙門口裡面,雖然叫鼓樓,可上面懸掛的卻是一面很大的銅鑼。這裡有衙役專門負責晝夜監視全城,一旦發生失火之類的緊急事件,立即鳴鑼示警,通知水龍隊和民衆前去救火。
楊秋池登上鼓樓往下一看,又嚇了一跳,只見衙門外人山人海,怕有數千人,都是身着苗裝的苗衆,有許多手裡還拿着斧頭鐮刀扁擔之類的。
楊秋池趕緊下了塔樓,問趙把總:“怎麼渺無聲息的就突然來了這麼多苗人!趙大人,你手下有多少將官?”
趙把總知道,如果今天這事情要處理不好,自己這烏紗帽不僅丟定了,說不定還要掉腦袋,聲音不免有些發顫:“鎮遠衛和鄰近的偏橋衛官兵加起來倒有數萬,但主要集中在平溪、清浪、施秉等府縣區堡,清溪縣守軍只有兩三百人,我已經差不多都帶來了
。”
楊秋池心一沉,兩三百人,加上衙門民壯和自己的護衛隊,充其量四五百人,現在僅衙門外就有數千苗衆,肯定是寡不敵衆的,問道:“咱們現在請求增援怎麼樣?”
“我也想過了,可根本來不及啊!”趙把總又緊張有害怕,他那圓圓的酒糟鼻更紅了,“距離這裡最近的部隊趕到這裡至少都要一兩天時間!”
楊秋池腦袋裡轟的一下,心想這可怎麼辦,問道:“苗衆已經扯旗號謀反了嗎?”
“那倒還沒有,他們只是要求將他們寨主放了,重新審雲愣的案子,堅持說雲愣是被人誣陷的。”
楊秋池的心稍稍放寬了一點,還沒公然謀反就還有轉機。
怎麼辦?楊秋池腦袋轉得飛快,退讓,釋放雲天擎?絕對不行!那樣的話自己不僅威信掃地,還有什麼臉面在這裡混下去,而且私放罪犯那可是犯罪。針鋒相對?更不行,一來寡不敵衆,二來肯定會激化矛盾,甚至逼迫他們最終謀反,那可就全完了。
以柔克剛,用苗寨寨主雲天擎逼迫苗衆不敢亂來?不過,這苗人肯定是吃軟不吃硬,如果硬逼,這小老頭一頭撞死了,自己也就完蛋了。
看來,只能智取!
楊秋池吩咐夏萍加強戒備,制定好保護內眷們突圍撤離的方案,自己帶着南宮雄等護衛匆匆趕到衙門大牢雲天擎監房。
雲天擎已經聽到了外面如潮水般的喧鬧,從叫喊的苗語已經知道,是各處苗寨的苗衆們來了。看見楊秋池進來,雲天擎冷笑道:“狗官,我說了,如果你敢殺我兒子,我們不會讓你們有好曰子過的,現在相信了嗎?”
楊秋池也冷冷道:“我正是來告訴你這樣做的後果!”
雲天擎道:“什麼後果?你們放人,就什麼後果都沒有,如果不放,你們個個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這麼說,你是要領着苗衆謀反了?”楊秋池先將了他一軍。
雲天擎一怔:“誰要謀反?你別血口噴人!”
“你聚集了這麼多苗衆在衙門前,企圖衝擊衙門,強行索要死囚,這不是劫法場謀反作亂嗎?”
雲天擎當然知道謀反是什麼後果,說道:“這……,我兒子是被你們冤枉的,我們只要回我兒子就行了,我們可沒想造反。你別冤枉我們!”
“好!既然你不打算謀反,那就讓苗衆退走!否則,我們只能認爲你們在造反謀亂!”
雲天擎冷笑:“造反謀亂又怎麼了?我們苗人也不是沒幹過,你們誣陷我兒子,要砍我兒子的頭,這叫做官逼民反!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放我兒子,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
楊秋池哈哈大笑,指了指身後跟着的六位貼身護衛:“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他們是錦衣衛的精英和大內侍衛,這樣的侍衛我衙門裡一共有六十個!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楊秋池掏出那錦衣衛指揮使特使腰牌,接着說道:“我就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你可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官,但是你現在必須知道,我這個特使,有先斬後奏的特權!”
雲天擎有些意外,脖子一橫:“那又怎樣?”
外面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楊秋池不想和他羅嗦,直截了當說道:“我告訴你這些,就是要你知道,我要從這裡平安突圍,易如反掌
!不過,你聚衆謀反,我在突圍之前,會將你和你兒子的腦袋砍了捎上。我一旦突圍,會馬上調集鎮遠衛、偏橋衛數萬官兵前來圍剿,將你整個苗寨踏平!你信不信?!”
雲天擎身體輕輕震動了一下,聲音微微減低:“雲天擎不是怕死的人!”
“你不怕死沒關係,難道爲了你的兒子,你忍心要成百上千苗衆陪着你死嗎?你兒子一條命,就要數千苗衆的姓命來爲他殉葬嗎?”
楊秋池喝道,手往外一指:“你老大不小的了,洪武二十八年那場血戰你應該知道,你也一定親眼看見過有多少苗衆人頭落地,苗寨裡血流成河,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難道你還想讓這悲劇重演嗎?你身爲苗寨寨主,卻讓那麼多族人爲你兒子去死,你於心何忍?”
雲天擎臉上的譏笑慢慢消失了,垂下頭想了想,嘟噥道:“我又沒叫他們來,是他們自願的!”
楊秋池這下真的火了,罵道:“我靠!那些苗衆族人要爲你死,你他媽的就心安理得讓他們去爲你死嗎?”頓了頓,指着雲天擎道:“好!好你個自私自利豬狗不如之輩!那你就眼睜睜看着你的族人爲了你的兒子而屍骨遍野、血流成河吧!”轉身就走。
“等等!”雲天擎叫道。
楊秋池停住了腳步,慢慢轉過身來,冷冷看着雲天擎。
雲天擎想了想,低緩的聲音說道:“大人說得沒錯,我不該叫族人爲我兒子殉葬。不過,我可以叫他們退走,但希望你暫時不要殺我兒子,我相信我兒子真的是被冤枉的,希望你重新查一查這個案子。”
楊秋池道:“我已經審訊了你們幾次,你們不配合,也提不出被人冤枉的證據。所以,我很抱歉,而且,我現在不是來和你做交易的,我不能答應你。我依律監斬,決不待時。”
雲天擎神情黯淡了下來,沉思了片刻,長嘆了一聲:“好罷,我到底不能爲了兒子讓那麼多人去死。我叫他們退下就是。”
楊秋池心中大喜,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抱拳道:“多謝雲寨主爲成千上萬生靈着想,這方顯你一寨之主的本色。”
雲天擎冷冷道:“這件事沒完,我會查出究竟是誰陷害我兒子的,我要殺他全家給我兒子抵命!”
楊秋池點點頭:“如果將來的確能證明你兒子確係被人冤枉,我們也會緝拿真兇,爲你兒子平反昭雪的。”吩咐禁卒將雲天擎放了出來,同時,爲了防止刺激苗衆情緒,吩咐將雲天擎脖子上的木枷去掉,只帶腳鐐,押着來到衙門前的鼓樓前。
雲天擎上到鼓樓,他個子矮小,下面苗衆還沒注意到他。雲天擎怒喝一聲,拿起鼓樓上的棒槌,噹噹噹敲響了銅鑼,樓下苗衆看見了雲天擎,頓時歡呼起來,用苗語嘰哩哇啦喊着什麼。
雲天擎高舉雙手,也用苗語嘰哩呱啦說了一通,就聽見下面苗衆議論紛紛。
楊秋池忙問身後跟班常福,這苗寨寨主說的什麼。常福道:“他在命令下面苗衆馬上立即回到各鄉各寨去,不許在縣城裡停留,否則就要用族規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