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副死樣子!”桓池是個急性子,看着半盞茶時間內紋絲不動的時非深,他實在受不了的咆哮出來。
時非深撥弄手中竹卷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下來,他斜挑眼欣賞桓池氣急敗壞的模樣,仍是雷打不動,還有點漫不經心:“本將難得有這份閒心等你開口,說吧。”
桓池猛一陣搔首,灰蓬蓬纔是他頭髮的真實寫照,他倒也不客氣,連茶壺一起拿着,翹個二郎腿得得瑟瑟的擺大款:“你猜猜,老子在均鳴鎮那鬼地方碰上誰了?”
時非深凝視桓池一臉“保準打死你也猜不到”的白菜神情,輕輕蹙起眉,“莫不是,虢洱那鬧騰的白眼狼吧?”
桓池一屁股蹦噠到地上,一個水壺倒還是穩當地停在他的指尖,沒錯,是指尖,他吼道:“老子就還真不信這個邪!你這個毒秧子怎麼知道的!?”
時非深閉上眼,將竹卷擱在一旁,悠悠說着:“本將看你那樣兒,不能去猜一般人,放眼天下看去,也只有這虢洱白眼狼配讓你得瑟。”
“這是什麼歪理?”桓池鄙夷道,他提起指尖的茶壺牛飲一番,霸氣的抹抹嘴,“老子早晚要剖開你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啥料!”
時非深滿臉的“請君自便”,卻是思緒沉在桓池的話中,那人竟然眼下出現在西局均鳴鎮,看來他所料無誤,虢洱果然不是毫無目的的舉兵犯境,而是另有原因。
“喂非深,你還打算在這呆多久啊?老子看邩城也是個是非之地,你還是趁早做個了斷吧。”桓池放下空空如也的茶壺,說道,“還有你那個相好的,就打算這樣把她帶在身邊?”
“放她出去只會更危險,倒不如鎖在身邊少些麻煩,”時非深此時像只慵懶享受陽光的貓,坐在榻上神氣閒定,“本將已有打算,邩城便是此番征途的終結。”
桓池拍拍屁股,小指很不雅的摳摳耳朵,然後一吹:“那就好,老子還要回均鳴鎮去採還萱蕨呢,就不陪你了,”他說着說着,人已經到了帳口,“哦對了,那小半筐的還萱蕨就送你了,下次再碰到熾滅水也有個保障。”
還萱蕨,性喜陰寒,生長在地勢隱蔽的山谷裡,十年一次開花,花株有劇毒,但其開花時的葉片乃是熾滅水的天生剋星。桓池十年前曾訪遍四國各處山脈,最後纔在誡山上找到它。對於十年後這千載難逢的時機,他自然不會放過,好在還萱蕨花期較長,他還有時間回去再採些,可不能再在邩城耽擱下去了。
時非深擺擺手,不多言。桓池就是這樣的人,決定好的事說再多他也不會留下來,完全的我行我素,既然他要走又何必多留?何況自己一向也是個乾脆人,並不喜歡拖泥帶水。
“老子離開均鳴鎮後就直接去荊日,想找老子就別太麻煩了。”桓池臨走前從懷裡掏出個鼓鼓的灰色小布囊遠遠丟進時非深的懷裡,“老子要走了還巴巴的送你遷燐子,唉……老子真是個絕世好男人!”
桓池臭屁的自我欣賞着挑簾出去,引得時非深頻頻搖頭,這個獨行神醫竟然把一袋子千金難求的遷燐子就這麼揣在懷裡到處亂竄,天下誰會知曉,一個乞丐身上會有這麼貴重的神丹妙藥!
正好端藥回來的花不語看見桓池瀟灑的走出來,她便迎上去:“你要走了?”
“是啊,老子看你心煩,得趕快離開這個破地方,”桓池臭着一張邋遢的臉,嫌棄萬分的對花不語擺脾氣:“你個蠢貨什麼都不會,如何配得上文武雙全的非深?真是癩蛤蟆上了樹!”怎麼說像非深那般人物,也該配個皇親國戚旺門貴族什麼的,再不濟也應該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或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女,老天如何會配這麼個蠢貨給非深啊!?真是暴殄天物!
“你……!”花不語啞口無言,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知青被個作古的人說的一無是處,怎麼咽得下這口氣啊!花不語一跺腳管你三七二十二,拼了!直接將手中熱騰騰的補藥往桓池不見真面目的臉上招呼過去。
“臭娘們你來真的?真當老子是軟腳蝦!?”桓池伶俐側身躲過瓷碗,然後飛旋迴身一抹黑影電光火石,便將那碗飛過去的補藥一滴不落的穩當接在手中。
“厲、厲害……”原諒她花不語沒有見識,原來這個邋里邋遢的桓池蠢貨還蠻有一手的。
“蠢貨!看你這熊樣鐵定會給非深拖後腿,老子乾脆現在剁了你省事!”桓池舉手成手刀狀,說着就要朝花不語的腦門上劈下去。
“阿池!”大帳裡傳來時非深的怒吼,帳外的對話他聽的一清二楚,花不語拖不拖後腿,只能由他說了算!
桓池頓時剎住手勢,癟癟嘴悻悻收回,他很不滿的朝地上呸了一口:“嘁!老子不過是說實話,走了走了!眼不見心不煩!”
一碗補藥野蠻的塞進花不語手裡,桓池像個地痞一般晃晃悠悠的往天策營入口走去。
走吧走吧,稀罕你留下來啊!花不語吐吐舌頭腹誹着,她和桓池八字不合,呆在一起早晚得出事,早走早清淨!
“不語。”時非深的聲音再次響起,將花不語喚進帳中。
花不語把補藥放到時非深身旁的小案上,說道:“將軍藥好了,快喝吧。”
“不語,這幾日都待在本將身邊不要離開,聽到沒?”時非深仰頭一口喝盡補藥,他嚴肅的對花不語說道,凜凜的眼中露出絕不容人反對的光芒。
花不語又不是白癡,她知道時非深是要做些什麼了,或許邩城是要發生什麼了,也就正如桓池說的她什麼也不會,只想留條完好無缺的小命回現代。於是她完全沒有猶豫順着點頭:“我知道。”
而後一室寧靜,陽光跳躍,花不語仍是折她的衣服,時非深繼續看他的竹卷,偶爾目光接觸輕輕淺淺,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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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兩天後,時非深帶着花不語招搖過市再次去了一家酒棧。
花不語還是一身不起眼的粗布男裝,不同的是,時非深身着銀甲紅袍,腰佩璉諳劍,一副正裝的大將軍派頭,威風凜凜。相比之下,花不語土裡土氣明顯成了他的跟班小廝。
齊丹乙見到時非深時眼裡有明顯的錯愕,時非深到他的店裡來從來都是低調行事,何時有過這般明目張膽?一家酒棧裡的其他客人也紛紛指點議論起來,忌於整座邩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倒也沒什麼人敢當着他的面拍案叫起。
時非深徑自尋了一張空桌揭袍坐下來,氣勢十足。花不語看他拉風的陣勢再打量打量自己早上時非深要她穿的衣服,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充當小角色站到了時非深身側,垂首低眉順眼。
花不語的表現倒沒讓齊丹乙認出來,齊丹乙笑容滿面的走到時非深桌旁:“將軍倒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啊!只是如何不見夫人?”
“她染上風寒,本將已遣人送她回荊日去了。”時非深危襟正坐,眼裡一潭靜水毫無波瀾起伏。
齊丹乙自知問了多餘的話,忙岔開話題:“不知今日將軍想吃些什麼?仍是老樣子?”
時非深微頷首,他的手指節奏性的敲擊着桌面:“另外,再來一壺酒,本將嚐嚐這齊家酒是否真如傳聞中一般。”
“這、將軍可是從不在小店喝酒的,怎麼……”齊丹乙有些憂慮,這個大將軍今天怎麼如此反常?
“本將將要開拔前關了,怕是在邩城多留不得,走前便想來嚐嚐這名聲在外的酒,”時非深舉眸看進齊丹乙稍顯渾濁的眼裡,“怎麼,齊掌櫃可是捨不得酒?”
齊丹乙打笑道:“哪兒能呢!將軍看得起這酒,老朽便是搬空酒窖也定要讓將軍喝個痛快!將軍稍等。”言畢便親自去了店後,打理酒的問題。
“將軍……”花不語細聲喚道。她站在這裡完全琢磨不透時非深的心思,他這麼招搖的從邩城繁華的大街穿過到一家酒棧喝酒,還把接下來的行軍打算輕易地告訴他人,簡直就不是他的一貫作風。肯定另有目的……莫非他是在試探什麼?
“莫要出聲,本將自有打算。”時非深沉音讓花不語噤聲,他看得出花不語是有些智慧的,懂得在沒有他的吩咐前扮演他的小廝沒讓任何人認出來,這一點他心中有數了。
半盞茶後,齊丹乙和齊娘抱着兩三個中等大小的酒罈子,端着白粥小菜掀簾走過來,將酒菜擱在面前的桌上,笑道:“將軍,請。”
時非深大手揭了酒封子,頓時醇香四溢縈繞鼻間,說不出的醉人心田,連站得稍遠的花不語聞到了都不禁暗自讚歎它的香味。時非深倒滿一大碗,只見清清冽冽的酒色純如明鏡,晶瑩剔透,粼粼澤光,簡直堪比現代工藝釀造出的白酒,絲毫不遜色。
時非深豪飲一口,神色上皆是滿足:“好酒!實在好酒!痛快!”
“不是老朽吹噓,這幾壇酒可是陳釀,特意留着招待貴客的。將軍若是覺得好,便將這兩壇也帶回營裡去同將士們分享分享,算是爲老朽打個招牌。”齊丹乙將眼前的酒推近了些,滿臉真真討好的神色。
“軍中不得飲酒怕是要卻了齊掌櫃的好意,”時非深又將兩壇酒推回原位,“待得虢洱大捷後,定會與弟兄們回來多照顧齊掌櫃的生意。”
花不語聽罷差點咬了舌頭,時非深說什麼?虢洱大捷?就算邩城已被攻下,但好歹這裡都是土生土長虢洱國的人,他這樣大放厥詞就不怕人家鬧起來麼?還是說他是故意的?
“呵呵,那老朽就備着好酒恭候將軍們了。”齊丹乙和齊娘似乎沒把時非深的話放在心上,仍是和氣的笑道,過一會,齊娘便將沒有開封的酒罈抱了回去。
時非深點頭,顧着喝他的酒。花不語能感覺到,她站在這裡,齊丹乙和齊娘就壓根兒沒正眼瞧過她。果然是人靠衣裝啊,她就是這麼沒有魅力比不過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