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怨天的臉完全黑了。
青霄老祖無疑是所有的修士的領袖,在師父度雷劫之前,無上宗一直致力於降妖除魔,修復蒼山的結界。
而回望自己這些年做了什麼呢?不僅自己墜入了魔族,而且成爲了魔族的王。更可怕的是,整個沈家都隨着他的覺醒而變成了魔族,這其中,就包括着原來的無上宗,如今的青霄宗的掌門沈轅。
而且,莫怨天親自劈開了蒼山的結界,用強大的血脈力量喚醒了整個魔族。雖然後來又將封印修復,但是他違背了師父的初衷,這是無法辯駁的事情。
此刻莫怨天真的是有些害怕了。
師父會不會不理他?師父會不會怨恨他?師父會不會……離開?
莫怨天原本就是城府深沉的人,如今更是謀而後動。因爲沈轅的一句話,眼下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
幸而,最後師父並沒有責備他。莫怨天仔細的觀察着師父的眉眼,生怕從其中看出哪怕一絲的厭惡。幸而沒有,不然莫怨天真的害怕自己會做出什麼難以挽回的事情來。
只是莫怨天不知道的是,莫南柯的心中對善惡的劃分並不明晰。魔族或者仙族在他的眼裡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如今更讓他感興趣的是那個和他的徒弟長得一樣的人。
對於脫肛的劇情君,莫南柯已經沒有什麼他迴歸正軌的希望了,如今他索『性』也不去管什麼劇情不劇情了,而是心安理得的圍觀正在發生的事情。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能怪他,畢竟如今在所有人心裡,曾經的青霄老祖已經身死道消,而他也沒有了原來的那樣絕高的修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莫南柯又何妨不能心安理得的做一個圍觀黨。
衝着沈轅挑了挑眉,莫南柯道:“左右沒什麼其他的事情,不如一道去看看?”
莫怨天自然是不會拒絕自家師父的任何提議的,即使他心裡再不願,也還是順着莫南柯的意思,隨着他往外走。
反倒是一開始咋咋呼呼的厲害的沈轅打了退堂鼓。他拍了一下腦門,大聲的嚷嚷道:“老祖啊,我還是不去了,我去……不怎麼好。”
沈轅去還是不去什麼的莫南柯倒是不怎麼在意,只是沈轅的話讓他有些不太明白。莫南柯恍然發現,和這裡的世界脫軌了六百年,他有點接不上了。
一直留心着莫南柯的面目表情的莫怨天將莫南柯疑『惑』的神情看了真切,很是體貼的對他解釋道:“沈轅如今是青霄宗的掌門了。”抿了抿脣,莫怨天並不願提及無上宗改名的原因,因爲那段記憶對於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痛苦的。半響之後,莫怨天才繼續說道:“雖然青霄宗並不懼那些詬病,但是他終歸不太好出面的。”
沈轅在一幫連連點頭,飛也似的跑了。一邊跑一邊說道:“老祖我去找人切磋了啊,讓怨天陪你。”
沈轅去找的人是樓別恨。他們同是刀修,雖然沈轅已經是渡劫期的修爲,但是和樓別恨這個萬年大魔頭比起來,還是隻有分分鐘被虐的份。只是沈轅抖m這件事在他小的時候就已經奠定了,魔族的天『性』又是絕對不可以傷害同族,所以生命得到了暴漲的沈轅一有機會就會『騷』擾樓別恨。
樓別恨是比鬥狂魔,雖然虐起沈轅來都沒有什麼難度,但是有人跟他打架還總是好的。兩個人一拍即合,經常把整個蒼山都弄得天翻地覆。
莫怨天懶得管他們兩個,索『性』就隨他們兩個去了。
“師父要是覺得感興趣,那淮安就陪您走一趟吧。”伸出手拉住莫南柯微涼的手指,莫怨天牽着他向蒼山的結界走去。
結界的那一端已經集聚了許多修士,他們之中有的三三兩兩,有的卻是成羣結隊。其中以一隊穿着黑白相間的統一服裝的修士最爲顯眼。
莫怨天遠遠的就看見了這隊修士,因爲他們中有人扛着一面大旗,上面碩大的“雲袖宗”的篆字張揚而肆意的飄動着。本來是很有氣勢的場面,但是莫南柯莫名的覺得有點……雷。
是了,就是有點雷。
無上宗曾經是修真的第一大門派,雖然後來老祖的隕落爲無上宗蒙上了一層陰影,但是改名爲青霄宗的無上宗仍舊是人才濟濟,不說掌門在不足百年的時間之內飛速的達到渡劫期修爲的精彩絕豔,就是曾經青霄老祖座下的小弟子如今也讓人不敢輕易議論。
畢竟,就是再張狂的修士,也是不敢妄自議論魔族的王的。魔族的王,那是足矣和仙帝比肩的人物。即使“沈淮安就是魔王”這只是一個半真半假的傳說,但是卻也因此沒有人敢貿然觸青霄宗的黴頭。
——還有年紀大的修士記得,當年沈家的這兩個人,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兄弟的。
就憑着青霄宗在修仙界這樣的地位,他們的行事也未曾如此高調過。一羣好好的修士又是扛旗又是編隊形什麼的,知道的那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宗門的修士,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人間帝王的儀仗隊呢。
被雷得不輕的莫南柯嗤笑一聲,想要掙脫莫怨天攥着他的手,卻被拉得更緊。
結界外面的修士已經在外面守了整整兩天了。這兩天之中無論他們用什麼辦法,都無法將蒼山的結界破開分寸。這樣的嘗試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凝重了起來。
無論“沈淮安是魔族的王”這個傳言是真是假,當年在有人親眼看見沈淮安抱着什麼東西進入了蒼山的封印卻是不爭的事實。這也就說明了,無論沈淮安是不是魔族的王,至少他的實力在在場的每一個人之上。
莫怨天的實力自然是在這些修士之上的。他當年以一人之力破開仙帝的封印,卻並沒有釋放其中的魔族。
一來是因爲魔族需要休養生息,貿然出去很容易被人絞殺。二來卻是因爲他並不想要旁人叨擾。
他想要安安靜靜的傾盡所有光陰的去等一個人。
師父一年不回來,他就等他一年。
師父十年不回來,他就等他十年。
師父若是一輩子都不回來……那他也不再等了。且將此身託魂魄,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陪着師父去便是。
所以,在進入蒼山的時候,莫怨天佈下了新的結界。
或許是兩天的焦灼讓外面的修士心裡都積攢了一些怨氣,又或許是這是他們想出來的激將之策,總之莫南柯還沒看一會兒,外面的就有幾個大嗓門的修士罵罵咧咧的叫罵起來。
“魔頭,你出來,躲在裡面做什麼縮頭烏龜!!!”
“交出青霄老祖的遺骸,我們饒你不死!!”
“……”
看着平素自矜高傲的修士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叫罵卻束手無策的樣子,莫南柯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所以也沒有急着走,反而是圍觀了起來。
“一羣烏合之衆罷了,沒什麼好看的,師父我們回去吧。”一直握着莫南柯的莫怨天忽然開口,想要拉着莫南柯迴轉。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叫罵停止了。那隊黑白相間的統一服裝的修士之中走出了一個人。莫南柯只是一瞥便愣住了。
塵囂落地,天地無聲。緩步而來的那人嘴角噙着溫暖而妥帖的笑意,白衣如雪,手中的玉扇緩緩搖動,端的是公子如玉。
沒有什麼好稀奇的。在整個修仙界,十個門派首席弟子九個都是這款。但是讓莫南柯愣住的是這個人的長相。他眯起眼睛仔細的端詳了這個人許久,忽然指着那人對莫怨天感嘆道:“淮安,你看,若是沒有六百年前的那事,如今你也該是這幅模樣吧?”
此話不假。結界之緩步而來的那個男子和莫怨天長得極像,只是眼角眉梢的細微差別。若非莫怨天的一頭白髮,的確很容易將兩個人認作一人的。
莫怨天的頭髮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束起來的,只有幾縷散落在鬢邊。他用手指捻起自己鬢邊的一縷白髮,微微嘆了一口氣:“是啊,淮安如今變醜了,師父就不喜歡淮安了麼?”
莫南柯自然是知道他的淮安在特意作怪,只是這有些哀怨的語氣配着一張霸氣張揚的臉的確有些反差萌。莫南柯抿了抿嘴脣,努力讓自己忘了昨夜的異樣,然後輕輕的在莫怨天的鬢角印下一個吻。
微涼之中帶着清苦的氣息很快就竄入肺腑,在莫怨天愣神的功夫,鬢角的柔軟已經離開了。
莫南柯又伸手『揉』了『揉』沈淮安的頭髮,像是哄孩子一樣的說道:“沒有,淮安最漂亮。”
——儼然和沈淮安七歲掉了第一顆牙的時候一樣的安慰。
雖然被當做是孩子一樣的哄了,但是莫怨天還是悄悄的彎了嘴角。
幸好師父回來了,不然他真的忘了應該如何微笑了。如今他這一天的微笑比過去的六百年還多。
心裡彷彿被什麼東西溢滿,莫怨天鬆了鬆一直緊握的手,積壓了許久的恐懼和不安,彷彿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這個時候,結界外傳來了一道男聲,清朗而溫潤,就彷彿玉器相叩,清越莫名。
“在下雲袖宗莫誅南,本無意叨擾閣下。只是在下與青霄老祖淵源頗深,此番前來,還望迎回老祖遺骸,回宗供奉。閣下若真是老祖之徒,也應當樂見老祖入土爲安。”
莫怨天對結界之外的那些人根本都不在意,即使那個人和他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只是讓他不得不在意的是那一句“淵源頗深”。
他不覺得這個世上有誰和師父的淵源能夠深過自己。可是這個人的姓氏卻讓他眼眸一暗。
一旦踏入修仙之途,只要到了一定的境界容貌就不會改變。然而也並不是沒有辦法判斷修士的年齡。骨齡是騙不了人的,莫怨天定睛細視,很輕易的就斷定如今眼前這個人不足三百歲。
青霄老祖六百年前已經身死道消,即使沒有,在無上宗的日子裡青霄老祖也很少出山。那麼,這個淵源頗深又是從何談起?
莫南柯也是皺了皺眉。這種感覺很奇怪,一個人站在你面前信誓旦旦的說和你淵源頗深,可是你卻並不認識他。感覺……還真是微妙。
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幾步,莫南柯想要湊近一些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和莫怨天已經站在了蒼山結界的邊緣,還差幾步就會撞在上面。莫怨天覺醒之後第一次動用魔力佈下的陣法悍然無比,當時狂躁的魔力被他注入了陣法,讓整個結界異常霸道。凡是觸到上面的物什,無論是修士還是魔族,甚至是沒有修爲的飛禽走獸都無一例外的會化爲飛灰。
就連沈轅出入此間,都是要戴着注入莫怨天魔力的玉佩的。
莫南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兩步,莫怨天也在低頭揣度那人和師父的關係。待到莫怨天回過神來的時候,莫南柯已經十分臨近結界的邊緣了。
眼眸一縮,莫怨天不由自主的喊了出來:“師父小心!”
他也只來得及喊出這四個字了。因爲他驟然出聲,莫南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已經觸碰到了蒼山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