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進了心·入了髓
南宮煦夜面若止水,“這些事都已成過去,你何必再想,如今你也有了家室,最該想的應是現在和將來。”
“將來?從一開始便走了一條不歸路,能有的下場都想過了,還能有什麼可想。”
南宮煦夜用凌厲的眼神盯着他,“所以,你是鐵定要逼宮?”
百里奕禎詫異地看着他,沒想到南宮煦夜竟然猜到了,隨即,脣角又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可惜,你知道的太晚。”
“爲什麼要這麼做?”
百里奕禎一雙充滿戾氣的眸子盯着南宮煦夜,“五十年前,我祖父與太祖皇帝一同打下了江山,到頭來,卻是你南宮一家獨享王位,而我百里一家卻只能守着一個名存實亡的爵位,如此不公,你讓身爲百里一族後人的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但是傾之是無辜的。”南宮煦夜道。
“我當然知道他是無辜的!”百里奕禎咬牙,若不是何柄城一定要用這個辦法,他是絕不會這麼做的。什麼情義道德,在決定走這一條路的時候就該捨棄,但是玉傾之卻是他心中的一塊軟肋,“這你倒是放心,我絕不會讓皇帝傷害傾之一絲一毫。”
聽到這話,南宮煦夜心中好受了些,起碼知道,就算自己不能保護玉傾之,百里奕禎會代替他來保護。
等到百里奕禎走後,牢房之中便又安靜了下來。南宮煦夜依舊盤腿打坐,將腰上的玉放在手心,用手指指腹摩挲着上面金玉兩字,口中呢喃道:“若有一人進了心,入了髓,就會想死死抓住再也不放開,即便最後遍體鱗傷。傾之,你可曉得,那一人,便是你。”最後一句,伴隨着輕微的感嘆。
太后得知南宮煦夜因爲勾結前朝餘孽一罪被打天牢,皇上下令三日後處斬的事。手上的佛珠便滾落了一地,連忙要上御書房見皇帝。
太后苦口婆心道:“皇上,哀家說過多次,先帝將這個江山交到你們兄弟兩人手上,就是希望你們兄弟齊心協力一同壯大大睿的勢力,可是,如今,你怎能聽信外人的話,不分青紅皁白就至你兄長於死地?!”
“母后,熙陽王勾結前朝亂黨千真萬確,若是朕不殺他,那日後他必定會禍害這個江山!”
“煦夜是個怎麼樣的人,哀家清楚,就算是有人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造反,他也不會這麼做!”太后堅信道:“這其中必定是有人什麼誤會,人心險惡,你身爲一國之君,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事關社稷,千萬馬虎不得!”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
太后怒目看着一意孤行的皇帝,“那皇上是看到他舉兵造反了,還是看到他禍亂朝綱了?”
皇帝心中一直記恨太后偏袒熙陽王,以前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還是如此,他心中多有不爽。皇帝看着太后,也顧不得什麼孝廉,咬牙切齒道:“母后,你心裡就只有皇兄一人,朕也是你的親生兒子,爲何你就不能替朕着想?!”
“煦夜也是你的同胞兄長,你又何時爲他着想過?”
皇帝心胸起伏,“朕……”
“皇上,將心比心,哀家也不偏袒誰,只是,看着你們兄弟自相殘殺,哀家心裡也難受不是?”
皇帝不屑於太后的一席話,在他心中,太后說再多也不過是爲了保護南宮煦夜罷了。“母后,這是朝政之事,朕自有定奪,還望母后遵循大睿律法,莫要干政!”
聞言,太后一驚,直直地看着眸中泛着冷光的皇帝,聲音幾分顫抖,“你,你是鐵了心要將你的兄長推上斷頭臺?”
“是!”皇帝面容猙獰道。
太后神情恍惚地往後退了一小步,身後跟隨的太監立即過來扶住往後退的太后。皇帝不想見到太后那一張悲情的臉孔,便甩袖離開了御書房,連一句告退的話都沒有說。
玉傾之第二天一早便得知南宮煦夜被打入天牢。宇嶽昨晚連夜回京城查探,探到消息後便又馬不停蹄趕回來。
廢棄的廟宇之中栽了幾株桃樹,長久無人照料卻長得旺盛。只可惜,時至春末,緋色的桃花在枝頭上也尋不見幾朵。
一身華貴紫衣的玉傾之面對着這一樹將要凋零的桃花,身後的宇嶽正向他稟告關於昨夜回京探到的消息。
三日後,既是十六日,南宮煦夜便會被處斬。
宇嶽面露沉重之色,看着玉傾之清雅的背影,問道:“王妃可有打算?”
玉傾之伸手接住枝頭紛紛落下的粉色花瓣,淡然道:“此時此刻還能有什麼打算,我與他是夫妻,既定下了終身,必定是他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清風拂過,白玉般手掌上的幾片桃瓣也隨之飄散。
宇嶽抱拳道:“王爺待卑職恩重如山,卑職願一生追隨。”
玉傾之微微低頭,將腰間的玉玦握在手心。從昨日起他便常去握那塊玉玦,好似將他握在手中,就能填補心中的那無邊無際的空洞。
當朝位高權重的熙陽王勾結前朝亂黨,意圖謀反之事一夜之間傳得人盡皆知。有人在背後惋惜有人在當街議論。
“這熙陽王平日裡也沒做甚出格的事,怎的突然之間就成了反朝庭的亂黨來了?”
“聽聞,他一年前娶的那位王妃,是前朝餘孽,皇上得知,便也一同給他定下了罪,這其中的原委,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恐怕都無力迴天了,三日之後人都處斬了,要是人沒了,即便這是假的又能挽回什麼不是。”
朝堂之上,中書令歐陽珏出列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皇帝一雙帶着戾氣的眸子看着玉階之下彎腰垂頭的中書令,心知他必定是爲了南宮煦夜,卻礙於在文武百官面前,還是問了句,“何事?”
歐陽珏正色道:“皇上,熙陽王一案恐怕有冤情。”
“冤情?”皇帝不屑,“那歐陽愛卿是覺得朕冤枉了他?”
歐陽珏不卑不亢道:“皇上,熙陽王對朝廷忠心耿耿,匡扶社稷除暴安良天下百姓有目共睹,絕不對有反逆之心,還請皇上明察!”
尹闌也出列道:“微臣也懇請皇上對熙陽王一案明察!”
皇帝聽着他們讚美南宮煦夜,心中多有不爽,便看着站在羣臣之首的何柄城,“何愛卿,熙陽王意圖謀反之事,你怎麼看?難道也覺着是朕無中生有,冤枉了他?”
丞相出列道:“皇上,熙陽王勾結前朝亂黨,圖謀不軌,證據確鑿。吾皇英明,熙陽王能落得今日的下場全是他咎由自取!”
皇帝聽後勾起嘴角,隨後,將視線落在百里奕禎身上,“百里愛卿,你與熙陽王素來交情甚好,此事,你又怎麼看?”
百里奕禎出列,拱手道:“皇上,微臣昨日前去天牢審問,熙陽王親口承認了自己勾結前朝亂黨意圖逼宮之事,微臣雖與他有幾分交情,只是,此事事關江山社稷,絕不能與他徇私舞弊!”
“那是朕冤枉了他麼?”皇帝再問。
“是熙陽王罪有應得。”百里奕禎道。
歐陽珏還想說什麼,便聽得皇帝道:“歐陽愛卿,難道你還要爲熙陽王狡辯不成。”
歐陽珏低着頭,緊緊閉了眼睛,明月可鑑的勸諫竟成了他口中的狡辯,歐陽珏再也無話可說,便只得無奈退回班列。
事後,和尹闌一起喝酒的時候,也只得搖頭晃腦,苦苦一笑,“這大睿的江山,歷經三代帝王,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建立大睿的王朝,在位之時還不忘開疆拓土,大睿才得以有今日的山河壯闊。先皇雖有過錯,卻也勵精圖治,廣納諫言,體恤民情,留下不少豐功偉績,怎的到了第三代帝王,就成了這樣?”
尹闌爲他斟酒,“爲人臣子,帝王昏庸,輕用小人,你我又能如何?”
歐陽珏笑得更苦,“先皇有錯,可他平生做得最錯的便是沒有立五皇子南宮煦夜爲太子。若是當年……呵,還說什麼當年……”
尹闌接他的話,“若是當年登上皇位的是五皇子,恐怕就不是今日這個局面了。”
兩人對視一眼,對今日的帝王皆是心照不宣,隨後化作一聲嘆氣。
二十幾年未出過皇宮的太后說要出宮,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裳,領着隨侍的太監宮女便要乘着幃轎出宮。
去的正是天牢,目的則不想而知。
手上託着淨鞭的太監腳下步履輕快,急急忙忙要往御書房而去。那時,百里奕禎正在御書房。剛進來的太監急急忙忙道:“啓稟皇上,太后,太后出宮了!”
皇帝呼出一口氣,道:“隨她去!”
百里奕禎卻心裡不安,待進來通報的太監走後,纔對皇帝道:“皇上,熙陽王乃太后的親骨肉,此時太后去天牢,恐怕……”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雖然生性多疑,卻至始至終不敢對太后做出忤逆,“這是最後一面,讓她見罷。”
“只是……若是太后下令放了熙陽王,怕是下面的人都不敢違抗她的懿旨。”百里奕禎擔心的是太后會強行放走南宮煦夜。
皇帝心中也是煩悶,站起來道:“那朕又能如何?太后是朕的母后,朕還能殺了她不成?!”
一句話說出來,便連門外看守的太監也都驚了一驚,皇帝這話是大逆不道有違天理啊!
百里奕禎不敢再激怒,便道:“皇上息怒。”
皇帝心口劇烈的起伏漸漸趨於平穩,倒吸一口涼氣後,便道:“你立即派人去天牢查看,若是太后有異舉便出面阻止,就說是奉朕的口諭!”
百里奕禎拱手道:“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