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千年修得共枕眠
玉傾之回來之時,已經過了午時。
平時,穿着一身華貴紫衣的玉傾之現下穿着一身藍色的布衣,沒有繁複的紋飾也不是上好的絲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身布衣。頭上一支木簪束着發,樸素的不能再樸素。
就算是一身普通的布衣穿在他身上,也遮掩不住他那一股由內而外散發的高貴氣息,更掩不住他那一張絕世的容顏。
南宮煦夜愣愣地看着進來的人,溫文爾雅的絕美男子對着秦羽客氣地道了謝,“勞煩秦姑娘了。”
秦羽連忙搖頭說:“公子這是客氣了,我也沒做什麼。”
秦羽端着木盆出去之後,玉傾之提步向着牀邊走,在牀沿坐下,對上南宮煦夜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怎了?可是我換了一身衣裳你就不認得我了?”
南宮煦夜嘴脣發顫,從被中伸出右手覆上玉傾之的手,他的手比以前更涼,“傾之……”他的傾之穿什麼都好看,怎會不認得。七年前的驚鴻一瞥,他的容貌便深深的印在腦海裡,七年後,只一眼便認了出來。
玉傾之掃了一眼他左肩處繃帶上一片血漬,微微蹙了眉,“你方纔動了傷口?”
“不打緊,不疼。”不疼是假的,一劍從肩膀下方穿過,差點傷及心臟,又怎麼會不疼。
玉傾之輕嘆一聲,而後擡起手去探他的額頭,南宮煦夜這纔看清他如玉般的手上多了幾條長短不一的刮痕,未等他觸到他的額頭,南宮煦夜便用右手捉住了他的手,放在眼前看清,都是被枝條刮傷的,傷口還很新,定是方纔採藥弄傷的。因爲玉傾之的手白嫩,所以一點刮傷都會被放大。手掌上多出了一層薄薄的手繭,是昨日用劍太久而至的。
“你的手……”一句話沒說完,因爲太過急促,接着便是幾聲咳嗽。
“不過些皮肉小傷。”玉傾之從他手中抽離,而後順勢探上他的額頭,確認沒發燒才安心,“等會你先吃些東西填腹,再將藥喝了。”
南宮煦夜握住他的手,“怎的自己去採藥?”
玉傾之用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摩挲,“這裡最近的集市來回也要一天,倒不如自己動手還快些。”
玉傾之曾經讀過醫書,對醫藥的瞭解不比那些江湖郎中差,今日一早大娘也說最近的山上多草藥,採藥的經常在附近出沒。只是他們這些不懂藥材的都不認得,所以都不敢採。玉傾之提議讓她帶路,他去採藥。
南宮煦夜看着他,將五指插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沉聲道:“你受苦了。”
玉傾之揚了揚脣角,“世間疾苦,普度衆生。這世上哪有人生來就能享一世清福的。不經歷磨難,不曉苦滋味,又怎能算得上在世間存活過。”
玉傾之讀的佛理太多,出口便是禪語,南宮煦夜一時還不知如何應答。
“玉公子,那藥我娘在煎着了,還要等上一會。”秦羽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粥進來,“這粥還熱着,先讓那位公子吃了罷。”
粥是給南宮煦夜準備的,玉傾之動作小心地將南宮煦夜從牀上扶起,讓他靠在牀頭,玉傾之要接秦羽手上的粥,秦羽沒給,“玉公子,你一直沒歇息,這粥還是我來伺候這位公子吃,你先去吃飯,再睡上一覺的好。”
南宮煦夜覆上玉傾之的手,勸道:“秦姑娘說得對,傾之,你先去用膳,再歇一會。”
玉傾之執意要接過秦羽手上的碗,“也不爭那一時半會,等他吃了粥也不遲。”
秦羽迫於無奈遞給了他,而後轉身出了去。南宮煦夜皺着眉頭看着他,“傾之。”
玉傾之用湯匙輕攪着那一碗加了些肉末的粥,舀起一勺送到南宮煦夜嘴邊,柔聲道:“張嘴。”
南宮煦夜看他看得入神,一時清醒過來,微微張嘴吃下了那一口粥,在口中既苦又甜。擡眼看着他溫潤如玉的臉,心中莫名感動。
玉傾之對上他直直看過來的視線,舀起一勺粥往他嘴邊送去,“你這般看着我,叫我如何專心?”
將那一口粥嚥下,南宮煦夜脣邊微微噙了一絲笑,“是傾之太過好看,一不留神就看入迷了。”
玉傾之:“……”
等南宮煦夜將那一碗粥吃完,玉傾之纔去用膳。用了膳,那藥也煎好了。
熱心腸的大娘將瓦罐中藥汁倒在一個敞口的大碗裡,因着都是些新鮮的草藥,所以顏色偏棕黃。
大娘說:“玉公子,你就去歇着罷,這藥啊,我給那位公子送過去。”
玉傾之已經走了過來,將藥碗放在了托盤上,“不勞大娘了,我還不累。”
大娘是個普通老百姓,也知道像玉傾之這樣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嬌生慣養得來必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今日卻看他上山採藥,過荊棘,上石山一點也不含糊,沒有一聲抱怨,也着實難得。
南宮煦夜沒讓玉傾之喂,還有一隻右手能用,自己喝會快些。
等南宮煦夜將那一碗藥喝下之後,將空碗遞給了他,便道:“傾之,你兩天沒閤眼,快去歇着罷。”
玉傾之接過碗,轉身將碗放在房中的桌子上,提步走到牀前,居高臨下看着他說:“那你給我騰點地方。”
這屋子裡頭總共就兩張牀,一張是南宮煦夜躺的這張,是大娘的,還有一張是秦羽的。秦羽還是黃花閨女,即便出生平民,閨房之內也不是別的男子隨意進的。好在,這家裡頭的男主人去了打漁,可能三四天之後才能回來。大娘人好,把自己的牀讓了出來,昨天和自己閨女擠一張牀去了。
南宮煦夜明瞭,立即要往裡面移動身子,玉傾之彎腰小心翼翼地幫着他挪動身子。一張牀原本也是容得下兩人的。
騰出了位置,玉傾之脫了鞋,和衣在外沿躺下,那一塊地方還留有南宮煦夜的體溫。南宮煦夜便用右手將被子搭上他的身子,再順勢撫上他的臉,眸中一絲愛憐,“好好歇息。”
玉傾之擡手覆上那隻在側臉的手,將他握在手裡,應了一聲,“嗯。”
隨後,閉上了眼睛,太累,從昨天一直到現在還沒闔眼,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南宮煦夜看着他的睡顏,心中萬般思緒。昨日遇見的那一批刺客,雖然來得突然,但是他也並不覺得蹊蹺。這世上能派人刺殺他的有幾個,他心裡最清楚不過。
他心裡只怕保護不了眼前這位絕世男子。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在他心裡可舍可棄,唯一想要緊緊抓住的也不過是心中摯愛。
晚上臨睡前,南宮煦夜和玉傾之剛好躺下,便察覺窗外有人。玉傾之起身要去看個究竟,被南宮煦夜捉住了手,“不要去。”
玉傾之回頭看一眼被他緊緊握住的手,小聲道:“我很快回來。”
他擔心的是如果真的是那批刺客,秦羽和大娘都會有性命危險,所以必須要去看個究竟。
隨後,外面的門響起,南宮煦夜心中一驚,警惕地問:“誰?”
“王爺,是卑職。”聲音同樣很小。
南宮煦夜聽出是宇嶽的聲音,才放心下來,玉傾之起牀去開門,果真看到一身藍衣的宇嶽。
宇嶽進來後,看到南宮煦夜左肩上纏着的紗布,便單膝跪下,“卑職未能敬守職責,請王爺恕罪。”
“起來罷,是本王一時疏忽,不怪你。”
“謝王爺。”
宇嶽本來是隨在他們後面保護的,但是在南宮煦夜上了畫舫之後,奈何那是最後一艘,所以,他們只能等到太陽下山,那些出遊的畫舫回來之後才能出湖。
誰知在半夜的時候發現了漂浮在湖上的畫舫,正是南宮煦夜租下的那一艘,在畫舫之上還發現了幾名黑衣人的屍體,所以斷定是他們遇到了行刺。
宇嶽將侍衛分成幾路搜尋南宮煦夜和玉傾之的蹤跡,包括做了最壞的打算。
好在,在此地發現一處農家,方纔在窗外查看的時候看到了他們的身影,便光明正大地擡手敲了門。
宇嶽將懷中的一枚令牌拿出來遞到南宮煦夜手上,臉色沉重,“這是在黑衣人的身上發現的。”
南宮煦夜接過令牌,站在一旁的玉傾之也看清了,是皇宮中的暗衛纔會有的令牌。南宮煦夜握住令牌的指節泛白,心中沉重似鐵,雖然心中已然清楚會是他派來的,但是當直面這個事實的時候,心中也會痛。
畢竟是血肉相連的手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玉傾之擡手覆上他快要失去血色的手背,撫慰道:“皇室中的明爭暗鬥,王爺該是早就看透了纔是。”
“嗯……”南宮煦夜微微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