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再往東南,後建之西南,位於中原、後建、草原三者交匯處,有一座古軍鎮,名喚鉅鹿,若從高空俯瞰去,鉅鹿城剛好與中都、北都構成一個好似是槍頭的三角,鉅鹿城剛好處在槍尖的位置上,直指後建草原。
此地原本是大楚朝的都護府所在,後來大楚傾頹,後建鐵騎南下入關,生生踏遍了大半個中原,處在最前端的鉅鹿城自然沒能倖免,成爲最先失陷的地方,經歷戰火的鉅鹿城就此荒廢,即便後來大鄭太祖皇帝立國,大鄭也只是收復了北都後便駐足不前,鉅鹿城宛若一顆棄子,變成三家誰也不管的地方,使得無數流民、江洋大盜、甚至是爭權失敗的權貴,以及叛出宗門的修士、散修涌入其中,河水泥沙俱下,魚龍混雜,造就了一座充斥着混亂和殺戮的法外之城。
此處的混亂境況一直持續到蕭皇北伐後建,蕭皇與大將軍慕容燕想約在鉅鹿城集結大軍,順手將城內的污泥濁水滌盪一空,後來大齊立國,蕭皇將鉅鹿城封給靈武郡王蕭疏,蕭疏死後,又由蕭摩訶接掌。
蕭摩訶成爲新任靈武郡王之後,鉅鹿城逐漸由一座軍鎮轉變爲一座連接中原、草原和後建的樞紐之地,無數商隊從此處經過、停留、交易,使得鉅鹿城有了“塞外江南”之稱,以繁榮富足而論,雖說還比不上江都,但足以媲美江陵等地。
能夠獨掌一地,而且還是如此重要一地,在諸多郡王中實屬罕見,由此也能看出蕭摩訶如今可謂是簡在帝心,只不過這兩年蕭摩訶開始略顯老態,下任郡王的事情也不得不擺到桌面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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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事上能夠一錘定音的自然是皇帝陛下,不過在沒有特殊情況下,陛下不會輕易插手宗室藩王的家務事,所以還是要看蕭摩訶本人的意思。
蕭摩訶有兩子兩女,兩個女兒俱是封爲縣主且已經出嫁,而長子蕭世廉則在數年之前病死,只剩下一位幼子蕭世略,所以在兩年前,蕭摩訶正式上書朝廷,請立次子蕭世略,朝廷恩准,賜下冕服、印信、詔書,冊立蕭世略爲郡王世子,等同國公爵。
蕭世略其人,按照輩分來算,與樑武郡王蕭去疾同輩,其祖父蕭疏與蕭去疾祖父蕭公魚同爲宗室重臣,兩人交情深厚,在太平二十年的那場藍韓黨爭中,便是蕭疏與蕭公魚聯手鎮壓了韓雄、唐春雨等人,被視作太后林銀屏的左膀右臂,只是到了蕭世略這一輩,一個久居中原,一個久居塞外,已經是交情淡薄。
雖然還是秋日,但因爲鉅鹿城地處塞外的緣故,一場婉約小雪柔柔怯怯地不期而至,給這座古軍鎮塗抹上一層淡妝,讓這位“遲暮老人”不再那麼棱角分明,略顯柔和數分。
以前的鉅鹿城不講規矩,蕭家佔據此地後給它訂立下了規矩,無論你是草原人,還是後建人,只要進了鉅鹿城,都要守我鉅鹿城的規矩。
亂世用重典,在鉅鹿城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尤應如此,經過兩代靈武郡王的完善,鉅鹿城的刑法比起大齊朝廷的刑法要嚴苛數倍,曾經有人統計過,在鉅鹿城的刑法中,一個“死”字足足出現了十七次之多,換句話來說,除非你有鎮魔殿殿主或是劍宗宗主的實力,否則不守規矩的下場就是一個死字。
放眼如今的鉅鹿城,能不守規矩的只有兩人,一個是本代靈武郡王蕭摩訶,再有一個就是郡王世子蕭世略。
眼看着蕭世略成爲第三代靈武郡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位世子殿下的權勢也一日大過一日,蓄養門客、私軍只是等閒,還與朝中權貴多有交集,數次跟隨父親進京,長袖善舞,在一衆宗室子弟中很是出彩,而且有傳言說這位郡王世子與暗衛府掌印都督端木睿晟的公子相交甚篤,私下裡以兄弟相稱。
只是隨着端木睿晟失寵之勢初顯,蕭世略也已經開始逐漸疏遠端木玉,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如今廟堂形勢逐漸明朗,當年韓瑄之所以會敗,太后林銀屏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爲韓瑄在民間清譽極好,以至於後來還鬧出了所謂“黑心宰相臥龍牀”的說法,這個黑心宰相說的就是鬥倒了韓瑄的藍玉。
如今沒了太后娘娘,藍玉漸顯頹勢,而韓瑄有了當今陛下的支持,則氣勢如虹,在這場被朝野上下稱作是“第二次藍韓黨爭”的廟堂爭鬥中,藍相爺步步退讓,似乎不打算殊死一搏,畢竟他與當今陛下有一場師徒情分,若是不到魚死網破那一步,那麼陛下也應該會網開一面,與自己的老師善始善終。
不過藍黨紮根廟堂五十年,樹大根深,若說這場藍韓黨爭已經結束,藍玉就此認輸,那還爲時尚早。蕭摩訶既然是當今陛下的心腹重臣,自然要遵循上意,親近韓瑄,疏遠藍玉和端木睿晟,蕭世略也不得不按照父親的意思切斷端木玉那條線。
城門剛開不久,一隊人馬踏着地面上的點點殘雪朝着城門方向疾馳而來,爲首是一名錦衣青年,氣度不凡,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名披着白裘的女子,面容精緻,神情冷淡,身後則是披甲佩刀的十餘騎兵,揹負着製作精良的弓弩和箭囊,陣容齊整,氣態彪悍,絕非是尋常私軍騎兵,而是最爲精銳的王府鐵騎。
守在城門前的甲士見到這隊人馬之後,不敢有絲毫阻攔,立刻讓開門禁,任由其呼嘯出城。
鉅鹿城外不遠處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無名之湖,單純以風景而言,只能算是尚可,不說與江南的衆多名湖相比,就是比之草原的碧羅湖也遠有不如,不過這座湖是整座鉅鹿城的水源所在,故而在平日裡如同禁地,被重重甲士保衛,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因爲今日落了些薄雪的緣故,這座被人戲稱爲“婢子湖”的小湖彷彿披上了一身白裘,倒是有了幾分小姐氣派,別有一番風情,那隊人馬出城後便直奔此地,在湖岸不遠處駐馬而立。
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望着白茫茫的浩渺湖面,眼神略顯迷離,輕聲道:“沒想到塞外還有這等風景。”
爲首的年輕人轉頭望向女子,將眼神中的那分熱切很好隱藏起來,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家祖曾在湖心處建有一座亭臺,雲仙子可願意去那兒一遊?”
女子瞥了眼不遠處的鐵甲森森,問道:“可以嗎?”
男子習慣性地扣住腰間玉帶,自信中透露出幾分倨傲,笑道:“對我而言,在鉅鹿地界,還沒有不可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