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董摶霄頓時氣得臉色發青,用力一拍桌案,大聲斷喝,“汝身爲參軍,卻不辯謠言真僞就肆意傳播,該當何罪?來人,給我拉下去,重二十軍棍!”
“是!”親兵百戶董澤答應一聲,帶着四五名彪形大漢衝入中軍帳內,架起程明仲就往外邊拖。
其他文職和武將們看到了,紛紛在心中打了個哆嗦,將頭低了下去,不敢再出一聲。就憑程明仲那單薄身板兒,二十軍棍打完,一條命肯定去了大半條。而這恐怕還是看在他鞍前馬後效力多年的情面上。換了別人,董剃頭肯定就將其直接斬首示衆了!
而程明仲卻絲毫不肯念董摶霄的不殺之恩,兩條腿拖在地上,一邊掙扎,一邊聲嘶力竭地嚷嚷,“大人,冤枉。冤枉啊!卑職,卑職真的不是隨意傳播謠言。卑職,卑職剛剛接到來自嘉興的警訊......”
“推出去,用馬糞堵住嘴巴,打,重重地打!”董摶霄越聽,臉色青得越厲害,刀鞘敲在帥案上,啪啪做響。
親兵們不敢耽擱,將程明仲的手腳擡起來往外走。不一會,軍帳外就傳來的木棍與**的接觸聲,“啪,啪,啪,啪......”,一下接着一下,聲聲刺激得人頭皮發麻。
中軍帳內的衆文職幕僚和武將們,個個覺得脊背發寒。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給程明仲求情。而那嘴巴被堵住了的程明仲,起初還能嗚嗚啊啊地叫嚷。才五、六棍子下去,嗚嗚啊啊聲就變成了呻吟。又捱了兩、三棍子之後,乾脆連呻吟聲也沒了。兩眼一番,徹底昏了過去。
好歹他也是個三品同知,行刑的親兵百戶董澤不敢真的將其活活打死。趕緊命人收起了軍棍,自己則小跑着入內向董摶霄彙報,“大人,程,程參軍昏,昏死過去了。”
“還差多少?”董摶霄絲毫不覺得同情,擡頭掃了親兵百戶一眼,冷冰冰地詢問。
“還,還差十,十棍子!”親兵百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掰着手指回應。
“暫且記下!”董摶霄擺擺手,意猶未盡地吩咐,“擡他到後帳敷藥。等三天之後,再當着全營弟兄的面兒,補剩下的刑罰!”
這可跟殺頭差不了多少了。程明仲是個要臉面的讀書人,當着全營幾萬弟兄被扒光屁股抽軍棍,即便不疼死,也得活活羞死。衆幕僚和將領們感同身受,愈發覺得膽寒。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也不再去觸董某人的黴頭,提什麼撤兵回救浙東的事情!
董摶霄將衆人的表現都看在了眼裡,冷笑着撇撇嘴,再度大聲說道,“諸君荷國厚恩,而聞謠言則潰,不怕世人恥笑麼?今日董某在此立誓,不破揚州,絕不班師。有敢再胡言亂語,擾動軍心者,提頭來見!”
說罷,也不待衆人迴應,將袖子甩了甩,反剪起手臂,大步朝後帳去了。
衆文職幕僚和武將們面面相覷,在帥帳裡又小心翼翼地等了好一會兒,才紛紛散去。回到各自的營房之後,對也趕緊各施手段,禁止流言繼續傳播。以免被董剃頭抓了現行,像收拾程明仲那樣狠狠收拾。
除了有限的幾個聰明人,絕大多數浙軍文武主動和謠言劃清了界限。然而,他們卻沒有料到。就在他們剛剛離開的瞬間,董摶霄就在後帳當中,急切地衝到了程明仲的擔架旁。一邊用冷毛巾在其頭上反覆擦拭,一邊大聲叫喊:“明仲,醒來,快快醒來!給你送信的人在哪裡?嘉興的告急文書在哪裡?”
“唔——!”擦拭了半晌,程明仲才從昏迷中醒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虛弱地罵道,“董剃頭,你,你好狠的心吶!”
“慈不掌兵!”董摶霄用冷毛巾在他臉上狠狠抹了兩把,繼續大聲詢問,“信使在哪?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宜興失守的消息?你趕緊告訴我,別耽誤功夫!你知道亥下之戰是什麼結果!”
最後一句話,說得非常隱晦。但進士出身的程明仲,頓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當年楚霸王在亥下,手中原本還有八萬將士,完全可以從容撤退。而韓信卻依靠大肆散佈楚地被漢軍奪取的消息,令楚軍士氣崩潰,八萬兵馬全軍覆沒。項羽本人也因爲突圍失敗,自盡烏江。
而眼下浙軍面臨的形勢,與當年的楚軍何其相似?萬一故鄉危在旦夕的消息傳開,那些以佃戶和莊丁爲主的毛葫蘆兵,肯定會士氣盡喪。而長江的寬度,卻數倍於烏江。即便有方國珍的鼎力相助,浙軍也不可能一夜之間撤回南岸。更何況方國珍這廝是個典型的牆頭草,發現事情不妙,誰也保證不了他會不會臨陣倒戈!
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程明仲再也無法恨董摶霄對自己痛下殺手了。即便換了任何人來做主帥,遇到同樣情況,恐怕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殺人滅口。而不是像自己先前那樣大肆張揚。“信,信就在,就在我的貼身口袋裡頭。那,那信使,我,我已經命親兵王三帶着他下去吃飯了。此刻應該就在王三的寢帳附近!”
“來人!”董摶霄聞聽,立刻低聲斷喝。
“末將在!”親兵百戶董澤聞聽,立刻大步而入。
“去程同知那邊,把嘉興來的信使,還有所有跟信使接觸過的人,無論級別,全給我關起來。記住,別弄出太大動靜。誰敢喧譁,格殺勿論!”
“是!”親兵百戶董澤大聲答應着,拔腿便走。
不待他的腳步聲去遠,董摶霄又再度將目光轉向程明仲,“程同知,今日之事,董某實在對你不住!董某這廂賠罪了,請明仲千萬不要恨我!”
說罷,雙手抱在胸前,認認真真地給程明仲做了一個長揖。
“大人,大人這是哪裡的話!”程明仲見狀,立刻感動的兩眼發紅。“是下官自己考慮不周,亂了軍心。若是換了別人爲帥,早一刀砍掉首級了,怎敢對大人心懷怨恨?”
“唉!畢竟還是可惜了你!”董摶霄嘆了口氣,慢慢俯下身,從程明仲示意的地方取出告急文書。卻不立刻觀看,而是又嘆了口氣,低聲補充道,“警訊我已經收到了。你放心去!身後榮蔭,自有董某負責向朝廷爲你謀劃。”
“什麼?”程明仲愣了愣,一瞬間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我,我已經被打,打成這樣子了。難,難道還不夠麼?”
“明仲,恕我無奈!”董摶霄根本不做任何解釋,單手握住程明仲的脖子,緩緩發力,“真的很無奈。慈不掌兵,你應該知道。你別恨我,換了你跟我易位而處,結果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