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依偎着,偶爾低語細訴彼此心意,直到夜深,木艾直起身,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剛要說話,突然似有所覺,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樹林,眼裡閃過一抹歉疚和無奈。
歐陽隨即牽了她的手,微微搖頭,低聲說道,“進去睡吧,我去看看。”
木艾沉默片刻,輕嘆一聲,從空間裡找了只塑料瓶,裝了滿滿一下泉心水,遞給歐陽,然後跳下房頂,進了屋門。
歐陽握了瓶子,幾個縱躍進了那樹林,果然,多年未見的孫昊正倚在樹下望着天邊的月牙發呆,好似根本不知有人近前一般,良久,他扭頭看向歐陽,眼裡有嫉妒,有羨慕,說道,“你總是這般好運,比我早遇到她,比我先得到她的心,哪怕你傷得她夜夜垂淚,她還是會原諒你。我呢,只能遠遠看着她,盼着她有一日會明白我的好,可惜,三年了,她卻只當我友。爲何天神如此不公?”
歐陽沒有說話,掃了一眼他腳下磨得開了線的鞋子,眉頭微皺,顯然他是聽聞傳言,日夜兼程趕來,不論如何,他都不得不承認,這人對木艾的心意確實不比自己少上半點兒。舉手扔過那瓶水,看他穩穩接了,才吐出兩字,“謝了。”
孫昊盯着手裡的水瓶半晌,想起當初他中毒醒來,見到的也是這樣的水瓶,那時他如果知道他的好奇,會害的自己今日如此不甘,如此心傷,還會不會動身去花王城,去結識這神秘的贈藥女子?
他的心裡百轉千旋,嘴上卻依舊不肯示弱,“謝我什麼,我這般對她,從來都不是爲你。別以爲你們和好,我就放棄了,但凡哪一日,我聽聞你對她有半點兒不好,上天入地我也要把她搶回去。”
“你不會有這機會,她是我的。”歐陽抱胸同樣倚在樹幹上,眼裡的光芒比月光更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孫昊胸膛劇烈起伏着,最後卻終究平息下來,長嘆出聲,“下輩子,我一定要比你先遇到她。”
“你還是先記得不要娶親太早”
“你…”孫昊被揭了傷疤,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這是他最不願提及的事情,也是他沒有一點勝算的原因,因爲那女子是絕對不會委屈自己。
“好走不送”歐陽轉身出了樹林,留下心裡五味陳雜的孫昊,半晌喊了一句,“放心,下輩子我一定不娶親”
山林裡酣睡的山鳥被驚醒,惱怒的嘰咕幾聲,又繼續睡去,徒留孫昊對月悔恨,良久,小心翼翼把水瓶放進懷裡,解下旁邊的馬匹,翻身上馬,漸行漸遠…
歐陽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慢慢鬆開握緊的拳頭,心下苦笑,當初木艾爲了那荷包吃醋,他心裡還覺女子心胸窄,愛計較,可是如今,面對覬覦自己心愛女子的男子,他才知,原來心裡的酸澀惶恐,是這般滋味…
第二日,木艾哪裡也沒去,整整一日都帶着孩子們一起,讀書練武,講故事,看動畫片,畫畫,總之,無論孩子們想做什麼,她都全部答應。就這樣,直到晚上,孩子們纔好似終於確定不是在夢裡,他們的媽媽當真活過來了一般。
三個小的抱着媽媽又大哭了一場,大禹和濤兒,甚至連帶着丫鬟小廝們都跟着抹眼淚,倒讓木艾有種千古罪人,衆矢之的的罪惡感。
好不容易,哄得孩子們都睡了,她開始翻看這一段時日積下來的信件,大多是附近幾城掌櫃們的問候信,還有花都肖府、衛府以及孫侍郎府上的信件和禮單,每封信中字裡行間滿滿都是擔憂和祈願,讓她忍不住心生溫暖。
提筆各寫了一封回信報個平安,京城那裡的照舊要小金送去,其它幾處就讓歐陽挑幾個輕功好的兄弟幫忙送去。
於是不到兩日,花都裡和附近兩城最先得到了仙夫人病癒的消息。有些百姓原本聽了以訛傳訛的傳言,都以爲木艾已經死去了,此時就都以爲她是死而復生,傳來傳去,又變成了天神感動於她的仁善,特賜她延壽三十年。木艾聽到這話時,已經是許久以後,倒是感慨佩服百姓們編纂故事的能力。
當然,相對於百姓們的歡喜,自然也有那不喜之人,被國主陛下藉機削了權柄的魏家一派,還有因爲強買鋪子一事丟盡了臉的劉家,都是這其中之一。還有一些曾對木仙府的產業動過心思的人,此時也開始擔憂被報復,整日面上裝作歡喜,心裡卻惴惴不安。
肖恆夫妻那日正坐在大廳裡,狀似恭敬的聽着繼母訓話,安伯侯雖有不贊同,但是礙於顏面,也不好當面駁斥妻子。
麗娘悄悄拍了拍夫君青筋暴露的手背,心裡嘆氣,繼母真是越來越愚蠢了,不知被誰攛掇着也打起了食爲天的主意,無論他們夫妻怎麼勸阻,甚至搬出劉家的例子,她居然反駁說,“你們不是那什麼仙夫人的義兄義嫂嗎,她死了,你們接手她的鋪子也是正理啊。”聽得她們夫妻都想扒開她的腦子看看,是不是裡面塞滿銅錢,迷了心竅。當初她欲捧殺誠兒之時,那般精明詭詐,怎麼如今一碰到銀錢之事,就變的如此無知愚笨。
安伯侯也覺實在聽不下去,揮退了下人,狠狠斥責道,“你是聽了誰攛掇,生出如此妄想?我們府上與木仙府,自從試種稻米開始,就已經是同枝連氣,共享富貴,現在只能援手,哪有落井下石的道理?再者說,陛下賜下匾額就是爲木仙府撐腰,誰還敢伸手誰就是忤逆聖意你要咱們府上被抄家滅族不成”
肖恆夫妻聽得解氣,低頭不言語也不幫忙求情,安伯侯夫人自覺被抹了面子,抽出帕子假哭,鬧將起來,“對,就我愚蠢,你們都是聰明人,我還不是爲了俊兒以後着想,我那可憐的孩兒啊,爵位沒有他的份兒,家產也不知道能分他多少,又不像人家腦子會算計,是不是將來他有餓死那一日,我這個做孃親的也不能替他打算啊?”
這話裡字字句句都是指向肖恆夫妻兩人,他們更是低頭不肯接話,安伯侯重重摔了茶杯,剛要說話,就被門外下人的稟報打斷了,“世子爺,城外小莊送信來了。”
“哦,快進來”肖恆聽說城外小莊幾字,猛然站了起來,幾乎是奪過小管事手裡的竹筒,仔細查看筒頭畫了梅花,知道不是需要立刻送進宮裡的絕密,就打了開來,拿出三個紙卷,分別標着肖衛、皇與孫家字樣,他立刻拆了肖衛那捲,越看臉色越喜,最後差點落下淚來,高聲喊道,“麗娘,義妹沒事了,她醒過來了。”
麗娘大喜,連忙說道,“這可太好了,夫君快派人去通知衛府和木五掌櫃一聲。”
肖恆點頭,給安伯侯夫妻行了禮,說道,“父親母親,孩兒要去宮中和孫府、衛府送信,先行告退了。”
安伯候揮揮手,肖恆連同麗娘一起退了出去,留下臉色難看的安伯候夫人繼續鬧着給自己的小兒子爭家財。
衛家和孫家接了木艾的平安信,同時鬆了口氣,要知道在衆人皆虎視眈眈的時候,他們表明立場支持,擔負的壓力極重,特別是孫府,先前還羨慕嫉妒他們女兒找了個好婆家的那些人,轉臉就開始傳言孫小姐命硬,尚未過門就剋死了婆母,惹得他們滿府都氣憤之極。
如今終於雨過天晴,也讓他們慶幸當初沒有自私行事。
皇宮裡上官御風臉上也見了喜色,尚且不說木艾對於百花就是個聚寶盆一般的存在,只說這次水災,一方是爲了救濟百姓,耗幹心力而亡的仙夫人,一方是肆意貪墨、麻木不仁的朝廷官員,任誰也要對朝廷大罵三聲,朝廷的威信馬上就要降到最低。
而此時木艾痊癒,事情就簡單多了,他只要發道旨意,賞賜豐厚,百姓自然會想起仙夫人親王的身份,把她賑災的功勞大半歸於朝廷,也就輕易解了朝廷的尷尬處境。
木五、春分和鋪子裡的所有掌櫃夥計們更是歡喜得放炮慶賀,並且按照信中指令,食爲天、奇味居等幾家鋪子連續三日半價,以謝百姓們擔憂之義,倒讓鋪子裡越加熱鬧三分。
不提各方反應不同,只說,木艾陪了孩子和歐陽兩日,就開始頭疼於營地裡老弱婦孺的安頓,如今人數加起來也不過五六百人,從明月城或者更遠的洪城、蘭城等地運來的稻米,只需一部分就可以吃上半月,剩下都送去支援二皇子賑災,涯城和烈城那裡遠比蓉城要慘烈的多,加上修葺堤壩,正是需要米糧的時候。她犯愁的是這些婦孺以後的出路,這是需要好好考量的事。
濤兒確定姑姑身體無礙,和大禹商議之後,某一晚就支吾着提出要去幫着二皇子賑災,木艾深思熟慮之後,也覺此事利大於弊,別的尚且不提,如果二皇子將來登基爲帝,對於必定要走官途的濤兒來說,這次幫忙賑災就是一大資本,如果要是能生出一些同甘共苦,風雨同舟的情誼,就更好了。
於是,她給濤兒準備了齊全的行禮,派了孔喜幾人相隨,吩咐他們寸步不離濤兒左右,又約好五日一通信,不能斷了聯繫,到時路過時接他一起繼續南下,才放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