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惠郡主未時末的時候來了的榮家,一直待到了申正的時候才告辭。
兩人所談論從書法到琴技,最後端惠還向榮箏說起了她自己制香的事。榮箏才知道端惠極擅長制香。
除了這些事,端惠並沒有和榮箏提過別的。直到告辭時,端惠和顏悅色的和榮箏說“以後閒了來山莊逛逛。”
榮箏親自把端惠送到垂花門,眼見着她上了轎子這纔回去。
端惠特意跑這一趟,讓同路的陳氏和丹橘都看不明白。以至於回到山莊的時候,陳氏按捺不住問道“老奴還以爲郡主去找榮三小姐要說沐大爺的事呢。”
端惠笑着搖頭說“我和她說這些幹嘛。”
“不過郡主和榮三小姐相談甚歡,看樣子那榮三小姐和郡主也十分的投契。”
端惠此次去的目的十分明確,也收到了她想要的結果。
“君華他哪裡去呢?”
正在窗下做鞋子的紈素道“大爺去城裡了。”
“他一人去的?”
紈素道“帶了平康和保康。”
端惠也沒多問,便讓人把浮翠叫了來。
沐瑄到二更天才回來,知道姐姐在等他。衣服來不及換就去了錦繡院。
一進屋,端惠就聞見了沐瑄一身的酒氣,皺眉道“你從哪裡喝了這麼多酒?”
沐瑄微醺,卻還沒有到醉的地步,也是第一次,他知道原來自己的酒量是這麼的好。雙頰微酡,言語十分的清楚“約了人,在會仙酒樓坐了一下午。”
“你不是不大飲酒嗎,怎麼會跑到會仙酒樓去?再說你和崔小七在山莊也能喝的。何必折騰?又回來得這麼晚?”
沐瑄微笑道“不是小七,我和其他人喝的。”
端惠就更加奇怪了,她弟弟性子有些古怪,不大與人來往的。再加上在廟裡長大的,清心寡慾的慣了。幾時又交到了別的朋友。在端惠看來,弟弟在紅塵中陷得越深就越是件好事。她半句責怪的話也沒有,便吩咐丫鬟去給沐瑄煮醒酒湯來。
沐瑄道“不用麻煩了,我也沒醉。”
“我管你醉沒醉。你喝了這麼多酒回來。又是頭一次,存了酒就睡仔細明天說頭暈。”
沐瑄回到棠梨書齋,他習慣的問了句浮翠“今天家裡沒什麼事吧?”
浮翠含笑答道“沒什麼事,傍晚郡主回來的時候,叫奴婢過去問了些關於大爺的話。說的也是大爺的日常起居之類。還問大爺準備什麼時候起程上京?”
沐瑄原本準備這兩天就走的。可是和那位主子搭上了線,又遇上了榮箏的這件事,他被絆住了,只怕要推遲幾天。
“郡主今天出去呢?你知道她去了哪裡?”
浮翠笑道“原來大爺還不知道麼。郡主今天去了榮家,待了一個多時辰呢。”
“榮家?”沐瑄有些驚異,心道姐姐從來沒登過榮家的門啊。怎麼今天突然就去了。他腦子略一轉,就想到了姐姐的目的,肯定是去見榮箏了。他知道姐姐對榮箏頗有些不滿的,怎麼還要登門,莫非是去找榮箏麻煩的?
沐瑄想到這裡就再也坐不住了。料着姐姐還沒有睡下,披了件衣裳就走了出去。
卻說端惠讓丫鬟給她通了頭,要準備躺下了。沐瑄卻風風火火的撩了簾子闖了進來,沐瑄的舉止異常讓端惠十分的詫異,不免正色道“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
“姐姐,你去找榮三小姐呢?”
端惠見弟弟如此緊張的模樣,心下一片瞭然,點頭道“是啊,在她那裡坐了坐。”
“那姐姐沒有爲難她吧?”
“爲難她?”端惠覺得好笑。拍拍沐瑄的肩膀說“你當真很緊張她。聽見我去找了她,連覺也不睡了,急匆匆的就趕了過來。你就那麼想要娶她?”
沐瑄有些難爲情的垂下了頭,急切道“姐姐就會笑話我。當真講。姐姐找她有何事?”
“何事?什麼事也沒有,我就和她隨便聊了半下午。看了看她寫的字,聽她彈了琴,然後說起了我制的香。你放心,關於你半個字我都沒有提。”
沐瑄無比的駭然,心道姐姐去串門就爲這個。
端惠看着弟弟疑惑的目光。不免笑了“怎麼,你不相信我?”
沐瑄忙道“我哪裡有。”
端惠含笑道“我去這一趟,倒發覺這個榮三小姐實在是個內秀的人。雖然外貌不是特別的出衆,家世也不是十分的顯貴,但卻不是外面所傳的那般不堪。我見她有自己的思想,又喜歡讀書,是個明理的小姑娘。待人接物的,也不是所傳的驕橫跋扈。我承認,往日對她是有些偏見,這麼看來她是個規規矩矩,有教養的小姐。”
沐瑄聽着姐姐的誇讚,覺得比誇自己還受用,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
“好了,這下你該放心了。沒什麼事情我也要睡了。對了,你準備哪天走?我制了兩盒香,你替我帶去,一盒給太后,一盒給皇后。”
沐瑄道“可能要遲兩天,有了準日子我肯定會告知姐姐的。”
端惠打了個呵欠,一臉的疲憊。沐瑄便退了出來。
又過了兩日,榮箏打發個婆子送來了一卷東西。端惠打開一瞧,灑金的澄心堂紙上,一色的歐陽體的小楷。寫的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字跡整潔,很有筆力,確實比她看見榮箏收的那捲用了更多的心思。
端惠欣賞了兩遍,便將此卷讓丫鬟送給了沐瑄。
沐瑄得了這幅字,十分的歡喜,又忙去和端惠說“既然是送給姐姐的,怎麼又轉送給我?”
“我白收着做什麼。知道你喜歡這些,給了你不是更好。”
沐瑄這才大大方方的道了謝。沐瑄認爲在這樁婚事上,姐姐的態度已經鬆了口,不像之前那邊的反對了。他看到了希望。
“姐姐,要是這樁婚姻能成,你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反對了吧?”
端惠道“現在關鍵的地方不是我這裡,要是榮二老爺不鬆口。我看你怎麼辦。”
“姐姐放心,我向榮二老爺承諾過就一定會去做。我雖不才,可信守承諾的事卻是知道的。”
端惠不明白弟弟到底向榮江許諾過什麼,但卻曉得讓榮江重新答應這門親事卻是十分的困難。
“君華。這事要是不成,你將來也不要氣餒。我雖然知道你的心事,但有些事你要知道是強求不來的。”
沐瑄明白姐姐的擔憂,爲了不讓她操心,寬慰說“姐姐。我曉得的。這事要講緣法。所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過榮二老爺並沒有把話說死,我也還有生路。就看造化吧。”
平康走了來,淡霞隔着簾子稟了一聲“大爺,平康來了。”
“有什麼事?”沐瑄坐着未動。
平康在簾外稟道“回大爺,事情有進展了。”
沐瑄眉毛一挑,他自然曉得是什麼情況,便起身和端惠說“姐姐,我下去一會兒。”
“什麼事啊?”
沐瑄說“榮三小姐託我查那三個綁匪,好想有進展了。”
“不是報了官麼。自然有衙門去處理。你瞎摻合什麼呀?”
“衙門裡說人都死了,是個無頭案,又見榮家小姐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便不願意再查,所以才拜託了我。畢竟那天我也算知情者之一。姐姐,不會有事的。”
端惠卻覺得此事怕不會那麼簡單。
沐瑄走了出去,平康忙迎了上來,低聲在沐瑄耳邊說道“身份都查了出來,還找到了另一個和他們有關聯的。”
“你的意思是不止他們三個?”
平康道“這三個只是打手而已。”
沐瑄鬆了一口氣,總算不是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人在哪裡?”
平康道“暫且拘在普慈寺的後院裡。”
沐瑄忙問“是誰想的主意把人關在哪裡的?”
平康笑道“除了崔七爺還會有誰。”
沐瑄道“也只有他做得出來了。”
當下已經備好了馬匹。他們回了一趟普慈寺。
崔尚州坐在堂屋裡悠閒的喝着茶。這裡自從沐瑄他們搬走後,圓空大師隔三差五的派個沙彌來打掃,倒還窗明几淨,並沒有讓蛛絲兒結滿棟樑。
阿峰和阿巒兄弟倆看守着他們捉到的人。直到崔尚州聽見了腳步聲。這才站了起來,輕輕的撣了一下衣袖。昂首闊步的迎了出去。
“君華,你來了。”
沐瑄進門就問“人呢?”
崔尚州道“你請稍等,人馬上就帶過來。”
沒過多久,阿峰將一個五花大綁的漢子從下面的屋裡給拖了來。人領到沐瑄跟前時,阿峰照着漢子的膝蓋狠狠的踢了一下。說道“見了我們沐大爺還不跪下,多大的臉呢!”
崔尚州擺擺手,阿峰識趣的就退下了。
沐瑄坐在竹椅上,面色平靜的打量着地上跪着的這個人,看上去年紀不過三十來歲。挽着道士髻,不過卻亂蓬蓬的。身上倒穿着茶褐色的綢緞衣裳,中等個子,體型稍胖。白皙的圓臉上明顯掛了彩,看樣子在他來之前崔尚州已經好好的招待過這個人了。
哪裡用得着沐瑄開口,崔尚州就上前詢問了“自己老實交代,姓什麼,叫什麼,哪裡人,是做什麼的。幹嘛要綁榮家小姐一一的給我說明白。要是有半句假,不說我們沐家大爺,就是我也夠你喝一壺了。”
地上那漢子擡頭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沐瑄,卻接觸到沐瑄一道如寒冰般冷厲的目光,心裡先有些怯了,不敢再直視,而是看向了崔尚州,懇求道“您會放過我的家人,對不對?”
“那得看你的回答有沒有價值。”
“我說,我什麼都說。”
沐瑄雙手交叉放在了交疊的膝蓋上,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我叫楊秀,新鄉人。來汴梁做小買賣,住在金水河門外。”
崔尚州又問“做小買賣的,怎麼就幹起了綁架的勾當?聽說你還養了幾個打手?”
楊秀道“起初是做小買賣的,後來因爲好賭,掙下的錢都賠給了賭坊。只要做別的事,正好因爲做買賣認識了老五和麻子他們。他們就說可以做人牙子,不要本錢,很容易。又開始做人牙子。這是這一行好些人手裡都握過人命,漸漸的偷雞摸狗的事也做了不少。正好三月初十那天,有人找到了我們,要我們做一票。說擄了榮家三小姐,還付了二兩銀子的錢。”
“誰找的你?”
楊秀道“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一圈的絡腮鬍。生得短短胖胖的,姓趙。我也不大認識他。兩天後他又來找了我,說榮三小姐出了門,要去蘆塘,讓我帶了人在路上等着就成。”
“一派胡言,你不認識還接活?那人還給你錢?你就編着話來哄我們吧!”崔尚州慍怒道。
“我妻兒都在你手上,哪裡還敢有半句的假話。”楊秀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沐瑄倒信了他幾分,這樣看來榮箏身邊隱藏着一個很可怕的人,想要置榮箏於不幸。
“那人要你綁了榮家小姐,然後怎麼做?”
楊秀道“然後就大張旗鼓的去榮家要贖金。”
“榮家給了錢你們就會放人?那要是榮家不給呢?”
姓趙的人說“榮家若真給錢,自然要放。若不給,不過嚇嚇她,關個兩三天依舊放她回去。”
沐瑄開口了,冷冰冰的說道“你哄鬼呢。你自己都說做你們這一行的手裡大多握着人命。要是拿不到錢,殺人滅口的事難道做不出來?”
楊秀頭幾乎要埋到了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姓趙的說不過是想要嚇唬一下榮三小姐,拿到錢了還讓我分他四成。要是拿不到錢,我們殺了榮三小姐的話,事情鬧得太大了,說榮家權勢大,肯定不會放過我們,還會殃及我們的家人。”
崔尚州和沐瑄都聞所未聞,無比的震驚,但臉上不顯。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事十分的蹊蹺啊。姓趙的人到底是誰?他和榮箏到底有什麼關聯。兩人都一致的認爲必須得把這個姓趙的給揪出來事情纔算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