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重新來過,可好?
周釋懷醒來,是兩天以後,在醫院裡。
陳昊天在。
周釋懷坐起來,渾身的痠痛與脫力感還在,他挪動着下牀。陳昊天說,“明天吧,釋懷。等明天。”
周釋懷說,“我不能等,墨瞳也不能等。我得去昊天。”
陳昊天把他按坐在病牀上,“我昨天去了,送了藥去。還有,這個,”他遞過一張傳真紙,“我把墨瞳的病歷傳真給了DoctorMorgon,這是他的回覆。他願意給他治療。”
周釋懷快速地看完傳真,然後緊攥在手裡,攥着他心底那個不肯消滅的希望。
陳昊天又遞過一樣東西,“這是X縣教育局的人帶過來的。他們,昨天來過。你還沒醒。”
那是一張白色鉛畫紙自制的卡片,上面是拙樸的畫,很鮮豔明朗的顏色,畫面上密密的全是孩子們留下的姓名。
最右下角,在一片深濃的綠色裡,有三個端正清雋的小字:安墨瞳。
周釋懷久久地看着那三個字,擡起頭,忽然說,“昊天,我突然想起,一直以來,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麼?”
“我從沒對墨瞳說過,我愛他。現在我明白,也許我,從未曾有資格對他說這句話,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他。”
周釋懷下午還是開車去了X縣,到時已近黃昏。
那間簡陋的小屋裡沒有燈光,周釋懷走過去,門應手而開。
周釋懷拉開燈。
空空的屋子,只有一牀一桌兩張椅子,牀下,有一個箱子。
沒有人。
周釋懷在桌邊坐下,靜靜地等着。
門外,似乎有人。
進來的是一個小男孩,黝黑的臉盤上亮晶晶的眼睛。
周釋懷喊,七七?
“周老師!”七七喊着,眼淚嘩地紛披了一臉。
“七七怎麼了?安老師呢?”
“安老師,安老師,上午上課的時候……安老師……”
周釋懷刷地站起來,“七七,安老師現在在哪裡?帶我去,好嗎?”
周釋懷到縣醫院二樓的病房時,病房外還聚着一些人,是周釋懷熟悉的面孔,都是Y村的人。
村裡人看見周釋懷,慢慢地讓開一條道。
周釋懷走過去,推開病房的門。
墨瞳靜靜地閉眼躺在牀上,臉色如雪,厚重的被子下,幾乎不見身體的起伏。
你可曾在夜晚聽到過花落的聲音?
你可曾在春天離去的時候看見過花落時的魂飛魄散?
周釋懷一步步走過去,掀開被子,脫xia大衣,把男孩包在裡面,輕輕地抱他起來,象抱着一個易碎的夢境。
他抱着他走出醫院的大門。
天空開始飄起細雪。
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
驟然而來的涼空氣讓墨瞳緩緩地睜開眼。
昏黃的路燈把墨黑的夜柔柔地劃開一線淺淺的亮意,這一線光亮裡,有細絨似的雪片在飛,慢慢地,無聲地飛。
墨瞳伸出手去,張開手指,讓雪花在手指間穿行。
周釋懷把他抱進車,小心地放在副駕位上,扣好安全帶。
墨瞳轉過頭,看着車窗外越發密急的雪,慢慢地閉上眼睛。
周釋懷貼上墨瞳冰涼的臉,感受着他細若遊絲的呼吸,貼着他的耳朵說“墨瞳,我愛你。過往的罪,讓我去贖。用一輩子的愛來贖。我們再重新來過,可好?”
他轉頭髮動了車子。
他沒有看見,一滴晶瑩的淚劃過墨瞳的面頰,落到深色的椅背上。
我們,再重新來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