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絢爛光輝暈染了整片天空,晚風拂過,桃花如雨。
六個人坐在山頂的亭子裡開始正式探討案情。
南宮子珩邊飲茶邊道:“昨夜抓到的那幾個混蛋審過了,的確是渾水摸魚,跟神秘孩童丟失案無關,那九十多個孩童依舊沒有任何線索,跟憑空消失沒有什麼區別。如今這個案子的特點是浮玉山一帶案發,作案之人難覓蹤跡,作案過程不明,作案動機不明,藏匿孩童之處不明,根據以往的經驗,這麼詭異古怪的事情似乎多數跟窮奇有關了。”
東方汐兒微微詫異:“江湖上倒是時常聽聞有人利用童男童女修煉邪功,上古兇獸窮奇還需要修煉邪功嗎?”
軒轅一揚淡淡道:“窮奇被困在海底百年不得脫身,或許它是爲了突破什麼禁制。”
南宮珞珞問道:“既然不得脫身它如何盜取孩童?”
衆人沉默片刻,東方汐兒道:“或許窮奇可以利用意念控制人呢?”
軒轅一揚眉目深沉:“窮奇雖然能力強大卻也不至於強大到可以肆意控制人的地步,至少我一路走來不曾發現此類事件,浮玉山一帶的鷹隼倒是都曾被它控制過,但鷹隼到底是鷹隼,憑空盜取孩童還要保證不被任何人發現幾乎是做不到的。”
南宮珞珞皺着眉頭敲桌子:“那到底是不是窮奇啊?”
東方文珝握着玄鐵扇有一下沒一下敲着掌心:“既然不能確定作案之人是否就是窮奇,我們不如暫且拋開思考些其他的問題。如今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作案之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他盜取孩童不是爲了販賣,亦不是爲了煉丹,否則不會絲毫線索查不到,所以便只剩下修煉邪功邪術,我們不如從修煉邪術的方法和時機上尋找突破。”
東方汐兒鎖眉:“可是修煉邪功邪術的方法很多,不知道作案人的目的如何突破?”
南宮子珩緩緩道:“天狗食月?”
六個人下意識擡頭望向天空,雖然月亮還不曾出現,卻並不阻礙衆人望着夕陽蒼穹沉思。
軒轅一揚喃喃道:“花燈村的八十一具白骨,逍遙境的遍地白骨,皆是被窮奇吸食吞噬了魂魄血肉。若是吸食吞噬七七四十九對童男童女的魂魄血肉,與之天狗食月產生的至陰力量融會貫通會發生什麼?”
轉頭看了眼低垂着眼眸輕抿茶水始終不搭話的上官心心,軒轅一揚忍不住皺了皺眉,將她脣邊的茶杯輕輕奪了過去,低聲道:“天都這麼晚了,少喝點。”
上官心心神色間也不見什麼變化,似琢磨了片刻,道:“或許當真如你所說,它是爲了突破禁制獲得自由。”
南宮珞珞有些擔憂疑惑:“可是我們現在還不確定到底是不是窮奇。”
軒轅一揚道:“因爲現在毫無頭緒,我們只能首先把它默認爲窮奇做最壞的打算,若不是窮奇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足爲懼。”
南宮珞珞垂眸想了想,小心翼翼問:“這麼久了那些孩子不會被餓死嗎?”
上官心心聞言眉宇間不知不覺漫開紛繁愁緒,軒轅一揚不禁心疼,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柔聲哄她:“施術之前那些孩童都不會死,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把玥兒安然無恙地救出來。”
身畔傳來一聲又一聲輕咳,除了轉開視線面色蒼白欣賞夕陽美景的東方汐兒,其他三人皆捂住脣各種咳嗽。
南宮子珩搖着摺扇苦笑:“拜託,畢竟大庭廣衆之下能不能注意一下我們的感受?”
上官心心多少有些難爲情,藉着微風拂亂髮絲的機會不着痕跡抽出手來去籠耳畔亂髮。
東方文珝輕柔拂落南宮珞珞頭上的花瓣,轉而倒了杯茶水邊飲邊思考:“想必所有孩童已經被藏匿至施術之處,而且極爲隱蔽安全,外人即便知道也很難進入的地方。”
軒轅一揚端起茶杯淺淺飲了一口:“修煉術法最忌外界干擾,既要隱蔽安全又要確保無人打擾,最好的選擇一定是渺無人煙之處,浮玉山一帶符合這些條件的廟宇山寺洞穴皆有可能。”
東方文珝搖頭:“範圍太廣了,八天時間根本不可能統統查一遍。”
軒轅一揚將杯中茶水飲盡凝着空杯若有所思:“如果是窮奇會選擇哪裡呢?”
夕陽餘暉裡一片沉寂,上官心心捻起桌上一枚桃花默默看了一會兒:“樂遊峰的可能性極大,無論是中空的樂遊峰底,還是涿光湖底都有靈氣充沛的水晶山洞,修煉術法那裡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南宮子珩道:“如何進去是個問題。”
軒轅一揚道:“所以要先去探查一下,視結果再議。”
南宮珞珞一拍桌子:“那就這麼定了,明天一道去樂遊峰。”
衆人一致點頭表示同意。
南宮珞珞眼珠一轉,起身拉着上官心心和東方汐兒就走:“我今晚特意讓廚房煮了桃膠羹,走,咱們美容養顏去!”
南宮子珩搖着摺扇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軒轅一揚:“軒轅公子,任重而道遠啊,看心心這狀態明顯還沒完全原諒你,若非因爲這個案子恐怕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跟你回來。”
軒轅一揚冷冷瞥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難得見軒轅一揚被自己噎得無話可說,南宮子珩笑吟吟地用扇子去敲東方文珝,意味深長地道:“東方公子,看到沒有,這就是虐妻的下場。”
東方文珝溫文爾雅地淺啜着清茶,不緊不慢道:“南宮公子大可放心,如此觸目驚心的前車之鑑擺在眼前,在下是斷斷不會重蹈覆轍的。”
花廳裡燃着燭火,南宮珞珞眨着晶亮的眸子看着上官心心和東方汐兒問:“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東方汐兒舀了一勺色澤晶瑩的桃膠羹咀嚼品味了一會兒,淺笑道:“口感軟彈香甜,的確不錯,是品質極佳的山桃桃膠吧。”
南宮珞珞美滋滋地捏了捏東方汐兒嫣然面頰:“不錯哦,吃出名堂來了。”
然後盯着上官心心問:“覺得怎麼樣?”
上官心心一連吃了好幾勺,面上始終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神色,南宮珞珞撅着小嘴問:“不會吧,那麼難吃嗎?”
上官心心垂下眼眸,眉宇間略微帶了些歉意:“不是的,只是我有些吃不出味道,浪費了這麼好的桃膠。”
南宮珞珞蹙了蹙眉,忙拉過她手腕診了診脈,面色頓時異常難看:“逆轉乾坤心法反噬這麼嚴重你都不知道調理嗎?你不要命了?如今連嗅覺味覺都開始退化了這些一揚知道嗎?”
見上官心心沒說話,南宮珞珞起身就要走:“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剛起身就被身畔兩個人同時拉住,東方汐兒看了上官心心一眼,鬆開南宮珞珞輕聲安撫:“上官姑娘的事情兄長怎會不知,想必是上官姑娘不想兄長過度勞心自責纔不說的,你這樣怒髮衝冠地去找兄長算賬不是白白浪費了上官姑娘一番苦心嗎?”
東方汐兒輕輕拍了拍南宮珞珞手背,脣角漾出笑來:“至於上官姑娘調理身子諸事,有兄長在不怕上官姑娘不聽話。”
上官心心垂眸繼續吃桃膠羹,東方汐兒果真才思敏捷通透明理,說話滴水不漏,都幫她說完了自己也的確沒什麼可說的了。
南宮珞珞撇了撇嘴,坐回原位抱怨:“像你們這樣累不累呀,整天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的,就不能沒心沒肺地活一回嗎?”
上官心心自顧自吃着桃膠羹喃喃道:“像珞珞這樣好的性子我們是羨慕不來的,還是東方公子有福氣,得妻如你,輕鬆快活度一生,何其幸哉!”
東方汐兒笑容嫣然:“的確,我哥何其幸哉!”
南宮珞珞羞得滿面通紅,哼了一聲低頭吃桃膠羹掩羞去了。
東方汐兒笑了笑,轉而看向上官心心神色認真地問道:“上官姑娘,你說窮奇能力那麼強大,真的沒有利用意念控制人的可能嗎?”
上官心心擡眸看她:“怎麼這麼問?汐兒姑娘是有什麼線索嗎?”
東方汐兒苦笑:“我如果真有線索就好了,也不至於大家如今這般困頓焦灼。”
上官心心鎖眉沉思片刻:“依我推斷窮奇似乎當真沒有這種能力,否則也不需要費盡心機利用離魂蠱控制我了。”
東方汐兒又問:“中了離魂蠱之後都有什麼症狀?”
上官心心回答:“武功盡失、記憶盡失、衰弱多病、膽小怕生、不堪刺激。”
“啊?”南宮珞珞一臉吃驚,然後深深看了上官心心一眼,滿眼都是心疼:“原來那麼多症狀啊,那你那段日子是不是特別無助啊?”
上官心心忍不住心口有些疼,語氣卻是淡淡的:“還好。”
“說什麼呢?氣氛這麼凝重。”
隨着南宮子珩的聲音傳進來,三個人魚貫而入,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南宮珞珞忙打哈哈:“啊,沒什麼,我們隨便聊聊。”然後端着一碗桃膠羹送到東方文珝面前:“快來嚐嚐,可好吃了。”
東方文珝看着碗裡的桃膠羹皺眉,從小到大就不喜歡吃這種黏膩的東西,語氣裡難免帶了一絲嫌棄:“這種東西確定能吃?你確定不是想謀殺親夫?”
南宮珞珞努着小嘴兒佯裝不悅:“到底吃不吃?”
東方文珝急忙賠笑:“吃!肯定吃!毒藥都吃!”然後舀了一勺都沒咀嚼直接就嚥了下去,還連連稱讚:“香軟順滑,味道極佳。”
南宮子珩搖着摺扇笑着感嘆:“我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百年間東方公子的幸福生活。”
南宮珞珞抿着脣忍笑,只道:“既然這麼好吃再來一勺。”
東方文珝搖着玄鐵扇滿面苦笑,恰巧看到上官心心的目光正凝在自己的玄鐵扇上,忙轉移話題溫和笑問:“上官姑娘似乎對在下的玄鐵扇甚是感興趣。”
樛木山莊的東方家是兵器世家,專門研製各種奇門利器,江湖上最負盛名的兵器大多出於此處,可謂聞名天下。
而東方文珝的這把扇面鏤空雕琢精緻的漆黑玄鐵扇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她記得墨封四大護法之一涉血九螭的兵器也是玄鐵扇,不過似乎不及這把玄鐵扇精美,那把偏向冰刃,這把偏向工藝,幾乎可以當做擺件擺在書房裡。
上官心心由衷讚歎道:“此扇極爲精美。”
坐在一旁的軒轅一揚立刻接話:“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就把扇子搶過來給你玩兒,反正他們都打不過我。”
東方文珝溫和的笑意裡不免染了幾分無奈:“軒轅公子不覺此種行徑略爲有失俠者風範嗎?”
南宮珞珞衝着軒轅一揚翻了一記白眼兒:“現在某個人啊正在竭盡全力彌補過失,咱們都離他遠點兒,這會兒的他爲了哄心上人開心可什麼缺德事兒都幹得出來。”
上官心心急忙端起桃膠羹舀了一勺,未及放入口中心口突然一陣劇痛,手腕一抖湯匙啪的一聲掉入碗裡。
軒轅一揚慌忙將她攬進懷裡焦灼地問:“怎麼了?是反噬又要發作了嗎?”
上官心心慢慢呼出一口氣,卻控制不住手腕的抖動:“不至於那麼頻繁,偶爾心法不穩罷了。”
軒轅一揚看着她的蒼白麪色愈發心疼焦灼:“我現在就幫你疏導調息,不能再耽擱了。”攔腰抱起她,閃身就消失了。
南宮珞珞望着他們消失的方向,心思沉重,喃喃道:“看着心心這麼痛苦,我真不知道當時將逆轉乾坤心法給她到底對不對?”
東方文珝握着她的手柔聲勸慰:“於當時的上官姑娘而言根本沒有萬無一失的選擇,如今看來逆轉乾坤心法帶給她的益處遠遠大於害處,否則一切都將是有心無力,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更加無法將一揚安然無恙地尋回來,你說對不對?”
燭花噼啪,南宮珞珞默默盯着燭火出神,半晌,默默點了點頭:“或許是這樣吧,可我還是會很難受,心心真的挺不容易的,所有的委屈痛苦都選擇一個人默默嚥下去。”
眸子裡不知不覺沁出水光,語氣裡滿是心疼憐惜:“無論她有多強大她也只是一個姑娘家呀,可是這一路走來她闖了多少龍潭虎穴,經歷了多少生死離別。你說她一個人被墨封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要多孤獨無助啊,沒有武功,沒有記憶,體弱多病,幸好墨封對她是真心愛重,否則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東方文珝感嘆:“墨封雖然嗜血成性,卻到底不是卑劣之人。”
南宮珞珞抹了抹眼角,小聲道:“我覺得墨封雖然狠厲嗜血,卻也是個真性情的人。其實我們已經得到流火的消息了,只是不敢告訴那個小心眼兒的人罷了,你看一揚在外事上一向不計得失,在心心的事上那心眼兒小得都沒針鼻兒大,否則也不會自己作死把心心傷成這樣。”
南宮珞珞倒了杯茶水猛灌了一口,又道:“流火是跟着墨封一起消失的,如今墨封依舊沒有消息,流火倒是回返了,流火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整個玄華堂心心的痕跡,光是心心的畫像就滿滿一書房,墨封簡直就是個情癡。還有前段時間洛神淵深處失火的地方,那是墨封爲心心建的世外桃源。”
南宮珞珞連連嘆息:“我覺得墨封對心心的感情一點兒都不比一揚淺,那也是一個爲救心愛之人連命都不顧的人啊。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在被一揚傷透的情況下,心心依然堅守內心拒絕墨封,心心真不是一般的強大堅韌,我真的很佩服她,也真的很心疼她。”
東方汐兒默默聽着,眸子裡也漸漸氤氳出朦朧霧氣,說不上究竟是觸動還是感傷,靜靜問:“如此說來墨封怎會輕易放手?”
南宮珞珞趴在桌上託着腮嘆氣:“所以啊,墨封被心心算計了唄!你想啊,除了心心誰能讓墨封一夜之間消失在江湖之上,也就只有心心他不會設防。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一點,心心自然不會殺墨封,難不成給他吃了忘憂丹,聽說忘憂丹被一揚毀了啊。”
東方汐兒趴在一旁若有所思道:“或許是傳說中的忘情丹呢?”
南宮珞珞喃喃道:“我也懷疑過,不過沒查到任何記載,到底是私事,我也不好開口去問心心。”
東方文珝似笑非笑道:“讓一揚問問不就行了?”
南宮珞珞嗔了他一眼:“他敢嗎?”之後繼續擰着眉毛嘆氣:“還有一件事我也想不明白,流火怎麼會幫心心呢?”
倚着軒窗賞夜色的南宮子珩悠悠道:“當日一揚救心心和墨封出逍遙境時流火曾說過此恩來日必報,或許因此,或許還有一些其他的緣由。”他若有似無嘆了口氣:“我們背後聊聊就罷了,萬不可當着一揚的面談及這些事情,以免多生波折。”
花廳裡氣氛不免有些沉悶,半晌,傳來南宮珞珞悶悶的聲音:“知道了,我又不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