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又遇見那條狗了?”我暫時壓下了火氣,好奇地問。
“是的,它一直睡在公園門口那個廢棄的的售票廳裡面。”添明說。“它看我進了公園後就一直跟着我,直到那個工地裡面,當我走進工人宿舍時,它好像又聞到了什麼,開始狂吠不止,抗拒前進,我戴上口罩,用一件工人的衣服包住手,然後打開了一個牆角的櫃子,我沒有在裡面發現什麼,我又在工人宿舍裡面翻了翻,當我離開的時候,因爲光線太暗,我沒看清路,撞到了那個櫃子,櫃子底部是帶滑輪的,我發現櫃子移開的位置,有一個玻璃器皿的殘片。”
“這麼說,果然是有人投放病毒!”我驚訝的說道。
“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出那個標誌所代表的組織,然後把我們手中的證據交給國家。”添明堅定的說道。
我又想起了手機裡面的那張奇怪的照片,是一個飛機環繞行星的標誌,我把照片給添明發了過去,兩個人一起在網上搜索了半天,結果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搜索出來的東西盡是遊戲和其他亂七八糟的。
我都開始懷疑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什麼組織。
就在我停了一會,端着檸檬茶回房間喝的時候,我意外的用眼角餘光發現,窗外好像有什麼不對的東西。
那是一縷黑色的煙霧,火災。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南湖公園的方向!
我激動的把飄窗一下推開,幾隻鳥被我嚇的飛起,我把頭探了出去,俯視着南湖公園的方向,在和煦的晨風中我甚至能聽見遠處傳來燃燒的爆裂聲。
“北京時間上午九點二十六分,海濱城南湖公園發生火災。”與此同時,記者的聲音在電視中響起,我跑到客廳,發現已經有記者在現場直播了,我無視了她那蠕動的嘴脣說出的內容,她身後一棟熊熊燃燒的建築,赫然就是調水工地裡面的工人宿舍!不止那一棟宿舍,整個工地都在燃燒。
添明啊添明,你說對了,說對了。他們讓我們現在連證據都提供不出來,那個幕後黑手組織,真的很厲害。也許,他們中有人一直在關注新聞,聽到了添明在電視上說的話。
“添明,你小心點,他們有可能會動你。”我急匆匆的給添明打了電話。
“阿華,我現在還沒事,我想這只是一個警告,如果我們有下一步動作的話,他們也許會殺了我們。”添明說道。
“那現在先不要管這件事了。”我有點害怕,說道。
電話那頭的添明保持沉默,良久,他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然後把電話掛了。
接着,我打算到樓下去散散步,在這之前,我突發奇想,想去陳先生家看看有沒有人。
“華仔,你別去。”正在洗碗的母親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嚴肅的走了出來,對我說:
“陳先生昨天死了。我剛剛給他妻子通過電話。”
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嘆了口氣。
我下了樓,打算在小區的廣場上散散步。現在已經不早了,但是人還很少,那些平時一大早就出來玩的小孩子,現在也不知所蹤。只有那些麻雀,還不知道流感的厲害,依然在地上找着吃的東西,偶爾,樓頂上的高空,也會飛過一兩隻遷徙的候鳥,在淡藍色的天幕中留下白色的身影。
街上的商店全部都關門了,紅綠燈熄滅,層層疊疊的立交橋上面,沒有一輛車。高樓緘默的站着,只有風從耳畔流過,我聽見風的呼呼聲作響,城市出奇的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在風聲中,我看見了一個人,在輕軌站的對面。
我看不見他的雙眼,我驚訝的發現,他沒有瞳孔,他的臉……我至今還記得那張恐怖的長滿膿瘡的臉,五官完全變形了,他的嘴角還淌着……血。他的衣服破爛,被撕得一條條的,上面還沾着血跡。雙手的指甲是那麼的長和鋒利,閃着黑色的寒光。
是陳先生!我像遭到了雷擊,震驚的了足足有一分鐘,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陳先生開始慢慢的向我走過來。
他到底是人還是鬼?陳先生不是死了嗎?我開始向後退,想要找到最近的巡邏隊,讓士兵過來救我。可是我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就在這時,輕軌列車飛馳而過,阻斷了我和他之間的路,爲我爭取了幾秒的時間,我拼命的向街角跑去。
當我跑到街角,喘着氣再回頭時,陳先生不見了,輕軌站的對面那條幽深的小巷什麼也沒有,走動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的進入我的眼簾,笑聲和交談聲鑽入我的耳朵,我身後的街角執勤點也出現了執勤的拿着步槍的士兵,身着軍服,站得筆直。奇怪的看向喘氣的我。海濱城的早晨,一切都很正常。
我,出幻覺了?我不確定的問自己。看錯了吧?可是,那一刻的感覺又是那麼真實,陳先生是不是真的在對面?
其實我只要動動腳步就可以證明的,只是我實在沒有那個勇氣過去了,我跑回了家。
“阿華,你在發什麼呆?”父親拍拍我的肩膀,問我。
“我,好像看見陳先生了。”我說。
“開什麼玩笑呢?陳先生已經死了。”父親打開一瓶啤酒,自顧自的給自己的杯子添滿,壓根就沒把我的話放在眼裡。
我把自己在樓下的經歷一五一十的給父親說了一遍,他聽後皺起了眉頭,我在他的印象中是從不撒謊的,他很糾結,要不要給陳先生一家打電話去確認一下。
“華仔,爸爸今天也沒什麼事,不如去醫院看看陳先生的屍體還在不在,不就明白了?”父親對我說。
“嗯,好主意。”我輕鬆的回答,很快就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父親披上大衣和我下了樓,我們先刻意的走到了輕軌站的對面,那條小巷子裡面果然是什麼也沒有,我走進小巷深處,只發現盡頭是一堵高牆和大堆大堆的垃圾,牆壁後面就是海濱城的一條大街,站在這邊都能聽見那邊傳來的汽車鳴笛的聲響。
父親在小巷口等我,接着,我們一起坐車來到了醫院。
醫院仍然是那麼的火爆,流感患者增加的速度雖然慢慢的減少了,但是仍然很多,官方最終給出的數據,是兩萬五千人。加上附近的H市和G市,差不多倒也有五萬規模。幾乎佔去了三個市人口總數的百分之一,這些人大多住在醫院,或是醫院周邊的大大小小臨時搭起來的醫療營地。他們被嚴格的隔離起來,這隔離工作倒是做得不錯。加上市民大多也對水源存疑,燒開水飲用。流感患者增加的速度最終也大大放緩了。
“你好。”父親對一名護士點點頭,“我想探望編號爲H——3064的患者陳先生。”
護士飛快的打着鍵盤,奇怪的看了我們一眼:“該患者已經去世了,而且我們是通知過家屬的。”接着擺出一副你們搞錯了吧的表情。
“請問他的屍體現在是不是停在太平間那裡呢?”父親追問道。
“死亡的患者屍體不在太平間,難道還能自己走出這個醫院?你們到底來搞什麼?我們很忙,不想接待搗亂的閒人。”護士顯然很不滿,用粗暴的口氣說道。
父親轉過身來對我說:“走吧。”臉上的神色很平靜。
我感覺很尷尬,父親會不會認爲我撒了謊?
“阿華,你確定你看清楚了?”父親和我擠進電梯,當我們走出電梯門時,他又問我。
“嗯。”我點點頭。
“走,去太平間看看。”父親說。
“謝謝,父親。”我很感激父親這種刨根問底的精神。由於我們以前參加過一個父親同事的葬禮,所以對醫院的太平間還是有些瞭解,那並不在醫院裡面,而是醫院工程部旁邊的一棟小樓。平時只有一個很古怪的老頭在管理屍體。
我們走出醫院大樓,穿過康復室和住院部前面的草坪,走過兩個停車場,接着繞到員工宿舍後面,那裡是工程部,旁邊,有一棟三層的小房子,上面沒有任何的標語,如果不是走進了看,根本不會想到那是停屍間。
“你們幹嘛?”我們剛走進去,就聽見一個帶着濃濃地方口音的聲音用很不標準的普通話問我們。我瞥見了櫃檯後面的那個老頭,他手裡捧着一本有着令人尷尬封面的黃色雜誌,坐在凳子上,兩條腿隨意的放在櫃檯上,烏黑的腳掌旁邊,有一個本來是透明的但是由於常年不清洗,而變得很髒的藍色塑料水壺,還有一部老式電話機和一大疊亂七八糟的文件。一個磨刀石被他隨意的用作鎮紙壓在櫃檯上。
“你好,我想看一下編號爲H——3064患者陳先生的屍體。我是他的鄰居。”父親一臉平靜的說道。
“搞啥子嘛你們,沒事找事做,走開走開,莫來這裡。”
老頭粗暴的大喊,似乎是我們壞了他的不知道什麼好事。
“死者親朋好友有權利探望死者的屍體,這是法律規定的,如果不給我看,我就找你們院長投訴你。”父親對這種人講話,從來就不帶一點客氣。據說,這個老頭作風不正,整天沉迷色情雜誌不說,聽說他還會在有女屍送來的時候,色眯眯的看一眼她們,晚上,曾經被探望的家屬抓到他在褻瀆那些漂亮的女屍,就因爲這件事,老頭捱了一頓打,差點丟了飯碗,在他捧着不知道哪裡搞到的十萬元給院長和寫下了將近五千字的保證書後,院長答應再容忍他最後一次。
“哼!”老頭不說話了,乖乖掏出鑰匙,臉上帶着怨毒的表情,帶着我們走到三樓。
我看見這裡沒有窗戶,燈光很陰暗,陰氣很重,老頭罵罵咧咧的在前面帶路,我們跟着他到了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上面寫着“308”。這裡是陳先生安息的地方。
“你們自己看!”老頭粗暴的打開門,對我們說。
我和父親走了進去,我看見屍體們被放在有上下有五層的鋪着白色牀單的牀上。身上都蓋着白色的布。
沒有老頭的幫助,我們好不容易纔找到了陳先生的屍體,他被放在一個抽屜式的冰櫃裡面,當我們想要把它拉開來時,我的眼角餘光,瞥見冰櫃的鎖被人擰壞了。
我小聲叫住了父親,後背上的冷汗被寒氣一噴,滲透進了骨子裡。
父親的臉變了變色,一把就把冰櫃拉了出來。
裡面什麼也沒有。
白色的牀單被黑色的水染成了黑色,裝屍體的塑料袋被撕碎了,我們還發現,在冰櫃裡面有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是……動物乾的。
我聯想到了陳先生手上細長的鋒利指甲。
父親反覆確認沒有屍體後,叫了老頭,讓他進來看看。
老頭一下子就愣住了,手指指向冰櫃,不停顫抖。“這,這,這不,可能——”他臉上的神色滿是驚恐,佈滿皺紋的黝黑的臉上,五官都被他扭成了一團,像一朵菊花。
“你怎麼解釋?”父親冷着臉問他。
“我昨天就聽到了,聽到了,三樓有聲音!我看見地上有碎冰渣子,窗戶開——開着,遭了鬼了,有鬼!有鬼!”老頭驚恐不已,嘴脣顫抖着支支吾吾的說道,在空氣中哈出噁心的大蒜味道。
“華仔,我們走吧。”父親冷冷的說,帶着怕得要死的老頭,下了樓,出了房子,老頭在蒼白的陽光下哆嗦的打戰,不敢再回去,就連那本給他希望的色情雜誌也不要了。
我們一路無言的回到了家,我總感覺陳先生在我的身後看着我,在小巷裡面,列車上,電梯口等着,他的冤魂不散。
“華仔,不要把這件事給任何人說,知道嗎?”父親問我,他又嚴肅的給陳先生一家打了電話,通知了這件事,陳女士發瘋般的把父親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父親什麼也沒說就掛了電話。
“父親,陳先生是沒有死的,對不對?”我問父親。
“陳先生應該還活着。”父親說道,接着,他在網上搜了“假死”二字,我們一起擠在電腦前查看結果。
假死,是腦缺氧的結果,病人的呼吸和心跳極其微弱,所以往往被認爲已經死亡。假死常見於各種機械損傷,如縊死、扼死、溺死等等;各種中毒,如煤氣(CO)中毒、安眠藥、麻醉劑、鴉片、嗎啡中毒等;觸電、腦震盪、過度寒冷、尿中毒、糖尿病等等。
陳先生跟上面說的每一條基本都不符合,他是得了流感才死去的,父親給一個在醫院工作的朋友打了電話,被告知的結果是得了流感的人,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至少目前沒有,陳先生比他們感染的時間,都早。
這件事,給我們蒙上了一層不詳的陰影,後來,我才知道,陳先生,就是那場讓這世界變成一個活地獄的事件的開端。
此時,距離大爆發還有1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