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氣很足的咖啡廳裡，人並不多。莫小念和楚西面對面坐着，長久無言。
“楚西，我們分手吧。”莫小念緊握着桌上的杯子，沒有表情地說到。
“我要理由。”雖然在聽過電話裡莫小念的語氣以後已預料到些什麼，可是爲什麼還是會這樣的心痛，楚西的眼睛盯着莫小念，企望在她的臉上看到“捨不得”的表情。
“不喜歡了，就分開吧。”莫小念擡起頭，她的嘴角向上輕揚着，笑意想要說的是無所謂。
“是因爲顧凡嗎？”這個名字被提出來，楚西覺得內心騰昇起一股強烈的挫敗感。
“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莫小念急切地否定卻令楚西更確定了。
“我知道了。”楚西的神色暗了下來。
“楚西，對不起。”還有什麼話可以說呢？再說一句“對不起”以後就不想見了。
“你快走！再不走我可能就會改變主意。”楚西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沒有看莫小念，只是壓低聲音怒吼着。
莫小念拿起身邊的包，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店門。那一聲清晰的推門聲響起，楚西用力地握緊了拳，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裡，他麻木地閉上眼睛。這一次，他終於嚐到了敗者爲寇的滋味。那一天，他開車經過一家咖啡店的時候，只想進去買一杯咖啡，卻在剛想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了坐在裡面的顧凡和莫小念，莫小念的眼睛是紅腫的，明顯得哭過。當顧凡遞給她一份文件時，莫小念的眼神他到現在都還清晰記得，忡怔、惶恐。楚西只是遠遠地看着，他就在那一刻知道顧凡不是一個輕易的敵人，他來這裡的目的不純粹。當他回去把顧凡的資料整理出來後，這種患得患失的恐懼感更加強烈了。而現在，莫小念沒有任何徵兆地和自己提出分手，楚西知道這其中一定有顧凡的因素，他其實早就料到他和莫小念之間的感情會因爲顧凡而出現問題，卻從未想過這一天到來的這麼快，令他完全沒有心裡準備就輸得體無完膚。楚西低下頭，將自己包裹在逐漸昏暗下來的暮色裡。
莫小念跑出咖啡廳的時候，她再也控制不住，任淚水肆意橫流。楚西，我不能讓你因爲我陷入一片泥沼裡。我的家庭已經混亂了，我真的很難過，我很痛苦，我每天都在想我該怎麼樣才能讓一切都停止，沒有人來幫我，我只有一個人，我要一個人度過每一個充滿噩夢的晚上。我要對每一個人保持笑臉，我要表現得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那麼強大，我只是一個才二十三歲的剛剛踏入社會的人，我本來擁有你，我真的想要和你一起走到最後。可是，我不能，我必須要放手，如果我不放手你會受到傷害，我不能這樣自私地讓你陷入險境。如果一切可以，讓我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一切，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不過是你人生裡的客串，如果你也願意，我多想在“客串”前加上“友情”二字。
楚西，你千萬保重。
霓虹閃爍的街道滿滿的都是風花雪月的故事，這冷氣侵襲的城市卻沒有因爲低溫而肅殺。可是這滿目璀璨的景緻在莫小念和楚西的眼裡不過是空洞的擺飾，他們從此各自分叉，各自被這個城市的喧鬧拋棄。其實不過是一個愛人罷了，怎麼會如此心痛？突然一陣涼意跌落在自己的臉上，杉城下雪了。似乎每一次地痛苦都會有雪花的眷顧，莫小念仰頭，令揚灑的雪花全部降落在自己的身上。多希望，可以埋在裡面，不要醒過來。
一紙檢查報告攪碎了本就岌岌可危的莫家，林雪華的檢查報告上簡明地書寫了幾個字：浸潤型肺結核，痰菌陽性。需隔離治療。
肺結核是一個嚇煞人的字眼，這個在十九世紀令所有人談“核”色變的詞，即使現在有了先進的醫學技術，每年還是有很多人死於肺結核的報道依然不絕如縷。當這個診斷結果被告知的時候，莫家還是有了長時間的沉默，尤其是林雪華。她的臉瞬間的呆滯後，立刻不住流下淚來，她的情緒很差，已經在醫院裡呆了近一個星期的她因爲心中有不能排解的抑鬱，本以爲檢查報告出來以後可以回家了卻沒有想到是如此一個五雷轟頂的結果。她越想越覺得難受，從原本的嚶嚶哭泣到後來的嚎啕大哭，一旁的莫小念、莫逸和莫城只能一個勁地站在門口安慰，醫生說會傳染，所以家屬不能離得太近。眼下，林雪華見到自己的子女和丈夫只能遠遠地看着自己，心中更是悲傷到了極點，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醫生辦公室裡，莫家的一家三口站在主治醫生的對面，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因爲他們知道醫生將要告訴他們林雪華最真實的病情。
“病人的情況並不樂觀，她發病已經有一段時了，肺部有多處乾酪樣病變，外加病人的情緒並不是非常穩定，一度很排斥治療，可能會影響治療的效果。這個病並不是非常簡單就能夠治癒的，現在需要做的是抗結核化學藥物治療，簡稱化療。如果她不能配合治療的話，可能會引起很多不能設想的併發症。所以家屬一定要勸導病人好好配合醫院。”
莫小念已經開始啜泣起來，莫逸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莫城在一旁沉默地聽着，他的臉掩映在陰影裡所以不太看得清表情，他扯了扯嘴脣，說：“給她最好的治療，用最好的藥，一定要治好她。”莫城的聲音透着他特有的威嚴，只有莫逸和莫小念才能聽出，他的口氣裡努力掩藏的擔憂。
“好的，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主治醫生說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醫院，還沒融化的積雪融進了泥土和雜物變得無比的骯髒，莫小念瑟縮着臂膀，被莫逸摟着走進了凌晨有些空曠的街道里。
莫城留在醫院陪林雪華叫一雙兒女先回家，莫小念說想要走回去，莫逸說好。街道兩邊只有路燈還在散發着單薄的光亮，莫小念擡頭望去，幾朵細小的雪花因爲光照而被明顯地放大。又下雪了，年關的第二場雪。莫逸將莫小念的帽子戴上，他順勢摟緊了莫小念的肩膀試圖傳遞溫暖給她。
“哥，我跟楚西分手了。”莫小念的聲音是淡淡的，她的面前有一團還未褪盡的白氣。
“哦。”莫逸沒有繼續追問，他不想知道太細這些兒女情長的故事，每段戀情結束的背後都有一個不能贅述的原因，他不想深究，哪怕是他最想保護的妹妹。
雪越下越大，恰好地填補了這段不長不短的沉默。
“哥，你爲什麼一直不來問我關於祁雪的事？”莫小念轉頭看着比自己高出了近一個半頭的莫逸。那次他在睦市，她講祁雪回來的消息告訴了他，回來以後他竟然只是歡欣鼓舞地講着在睦市的簽約是多麼的成功，好似忘記了祁雪回來的事情。
“小念，祁雪回不回來是她自己的事，只要她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我也不會和她再有什麼交集。”莫逸是深深地嘆了口氣，但是隨即笑了起來。
可是，她早已介入了我們的生活，她早已將我們的家攪得天翻地覆，可是你卻不知道，而我也不能告訴你，哥哥。莫小念看向遠方，眼睛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
雪像是得到了解放的告示，開始肆無忌憚起來，順着風飄進了莫小念眼睛裡，莫小念一閉上眼睛，立刻流出了一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