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抹魚肚白在東方的天際亮起時,艾米莉婭被馬車晃晃悠悠的顛簸搖醒了。
“早,”揉着惺忪的睡眸爬出車篷,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巨像一般寬厚踏實的背樑,“你一晚上沒睡?”
“不知道啊,”尼祿拽住繮繩,不讓馬走得太快,“我一直閉着眼睛。”
“不,其實我覺得完全沒必要守夜的……”艾米莉婭睡得迷迷糊糊,哪怕醒來見了風也直打呵欠,“敢對你動手的早就動手了,不敢的看你睡着了也沒膽子上來。”
“我倒不介意和你一起睡在馬車裡哦,”尼祿隨便轉移了個話題,“你可以再睡一會兒,我們得走三天呢。”
“不睡了,”艾米莉婭從腰間不過拳頭大的口袋裡抽出一根超過兩米長的華美法杖,就是對尼祿用過的那柄,“我去洗把臉。”
“哇,”尼祿“看”着艾米莉婭邊伸懶腰邊將法杖平置半空,踩着馬車的副駕側坐上去,“你不說嫌硌嗎?”
“我懶得走過去再跑回來了,”分明是坐在直徑不過二指僅靠一股微弱的魔力流懸停空中的法杖上,金髮女巫的坐姿卻反而比馬車上時穩得多,“不用等我,你往前走就行。”
卡洛狄娜的手段值得信服:她曾是統領地下擂臺的王,對於如何安排落魄者和值得出手的籌碼自然再熟悉不過,尼祿在意的是周圍城市的公會和管理者在教廷施壓下被迫排出騷擾他們的小嘍囉,雖然不成威脅,但也是個麻煩。
手甲中多出半寸不起眼的碧綠,是修斯曼之前送給他的證明遺血成員身份的翡翠扳指,這玩意應該能派上用場了……
……吧。
雷鳴貫徹雲霄,羣山爲之震撼。
緊隨其後的痛吼與重物砸擊林木的聲音伴着槍響的餘生入耳,受驚的馬匹高聲嘶嚎着躍起,剛飛到一半還沒靠近河邊的艾米莉婭下意識一套光索拋出,穿過灌木高草捆住一頭還帶着溫度的什麼大型野獸。
“你走你的,”尼祿安撫下馬,抓住眼前躥過的光索示意艾米莉婭該忙忙,“估計是魔獸。”
“魔獸?”正在發呆的退休老年人雙極又聽見了什麼新鮮玩意,興趣起得比什麼都快。
“這個你不知道很正常,”手甲發力,一團體長超過三米的黑影就這麼被活活從林間拽了出來,一頭摔在地上發出吃痛的咆哮聲,“這是二十幾年前纔出現的名詞。”
“什麼東西,”看清地上黑影的雙極有一種被人當面拉屎的感覺,總之就是很不舒服,“老虎嗎?”
“所以說叫魔獸啊,”尼祿跳下駕駛座,擡手一槍托掄在那片鬆軟堅韌的皮毛上,徹底給這頭本想偷襲車輛的畜生斷了氣,“長什麼樣都不奇怪。”
雙極在某種程度上說的沒錯,被尼祿一槍打穿左胸敲斷脊椎的在外形上確實是一頭毛色花白的雌虎,只是這個品種的老虎會不會出現在這且不提,一頭不算尾巴三米多長頭頂雙角的母虎絕不是能自然演化出的生物。
——更別提尼祿一腳將其踢翻開膛破肚後,腹腔右側裡那顆還在往外跳動泵血的鮮活心臟和主要臟器外層用以防護和支撐的骨籠,那根本就不是老虎該長的東西!
“你說這種野獸的種羣名就叫‘魔獸’?”溫熱的血水淅淅拉拉灑了一地,但雙極沒聞到血氣或者腥味,只有一股令人難以忍耐的惡臭,“哪來的啊?”
“這就要追溯到我的一位……親人身上了,”不過這股熏天的臭氣沒影響到正在剝獸皮的尼祿,“起碼你應該聽說過‘玆洛爾沁’這個姓氏。”
“這個我知道,第一百二十一層面自發形成的皇室,古神信仰的發起和維持者,”雙極沒有嗅覺和消化系統,然而這不妨礙它感到反胃,“幾十年前因另兩個國家攜手對第一百二十一層面的入侵毀滅了。”
“沒錯,但這個姓氏並未完全斷絕,”鋒利如刀的手甲指尖劃開皮肉間的脂肪層,“最後的公主,也即古神信仰教派的大祭司羅薇莎·玆洛爾沁因爲當時在外組織祭祀事宜逃過了一劫,並在數年的流亡生活後對發動戰爭的第十九層面和第二百四十層面發動了波及整個三百層面的復仇,史稱‘羅薇莎·玆洛爾沁事件’。”
“你不會想知道這場由一個人發起的復仇究竟造成了多大的災難,那兩個曾經富饒到可以遠征這片土地的國家如今又成了什麼樣,我只能告訴你,像這種因爲瘟疫引起變異的野獸只是那場復仇的副產品之一,”尼祿剖開魔獸的四肢,將毛皮完整剝下,“這頭是母的,也就是說這片森林裡至少還有五六窩崽子。”
“那她和你是什麼關係?”雙極覺得事情不對,尼祿談及和自己直接相關的人時總會這般儘可能地避免融入自己的私人情感。
“母子,”尼祿拎起獸皮,“她是被第五層面承認了的皇室成員,是被冠以奧恩伊德姓氏的我父親的知己與妻子之一,這件事後來直接導致了拒絕提供她之後行蹤的我父親與各國乃至教廷之間的直接敵對,我也是因爲這個才被送到九牧以質子的身份尋求庇護的。”
“……抱歉。”
“你不用道歉,”尼祿將剝下的一整張獸皮卷好,刨了個坑把那坨血糊糊的扭曲肉塊踹入埋起,“雖然是我的生母,但我的記憶裡其實沒有她的位置,她在產下我後便着手進行了這場復仇,接着就人間蒸發了。”
“我回來……哦,”洗漱完畢乘法杖飛回的艾米莉婭捂住口鼻,“還真是。”
“還是說回這種畜生身上吧,”尼祿把獸皮交給艾米莉婭,示意她綁在車頂慢慢曬着,“不管什麼動物,只要感染了這種瘟疫就有可能出現變異的症狀,特徵各不相同,但都表現爲性情異常兇猛和生殖慾望兼能力的大幅提高。”
“如果地方不及時清剿,再過兩三年這片森林就得被吃空了,”坐在法杖上忙活的艾米莉婭接過話頭,“幸好不是兔子,不然半年就得吃到凡塵城邊上。”
“這真是……”雙極愈發覺得它好像纔是被人帶隊的一個新手冒險家了,“也和古神有關?”
“以後有的是這玩意要對付,到時候你慢慢想,”尼祿甩甩手甲上的血,“你說過無光森林很大吧?保不準到時候會出現什麼新的變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