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海上,放眼望去,四周的黑暗彷彿無邊無盡。天空之中,月亮被濃雲包裹,只有淡淡的星光與船上依稀的燈籠光亮互爲輝映,靜靜映照着滿滿一船難民們入睡的面容。
李嘯卻未睡着。
右手中緊執那柄虎刀的他,雖表面上與其他人一樣在閉眼打盹,但在心裡卻是十分警覺。
在這陌生的環境中,還要護衛這樣一名毫無防衛能力的女孩子,李嘯實在不敢讓自已太過放鬆。
畢竟,自已親口承諾過,一定要將她安全送回家的。
忽然,一陣極細微的腳步聲,傳入李嘯的耳朵之中。
李嘯旋即睜眼,卻見十多名手持刀劍,一身黑衣,臉孔之上只露出兩個眼珠的人,正躡手躡腳地向自已走來!
李嘯一聲大喝,手中虎刀立刻握緊,昂然彈地而起。
十幾名黑衣人見李嘯發覺,不覺一驚,這夥人見偷襲不成,連忙止住腳步,立刻點亮了許多火把,將這甲板周圍,照得通明。
一衆難民被李嘯的喝聲驚醒,睜眼卻見手執虎刀的李嘯正欲與一衆黑衣人廝殺,嚇得紛紛哭喊四處亂跑起來。
李嘯大喝道:“各位勿驚,且都退開至船兩頭去,以免傷到爾等。”
難民聞言,紛紛向船頭船尾兩頭紛跑,把中間一大塊甲板空地讓給了李嘯與一衆黑衣人。
“李嘯,發生什麼事了?”李嘯背後,傳來祖婉兒驚疑恐懼之聲。
“別怕,不過有幾名歹人罷了,吳亮,你與婉兒且退到我後面去。”李嘯沉語低喝。
他的話語剛畢,大驚失色的吳亮,連忙拉着祖婉兒退到李嘯身後一個船樁處。
李嘯與十多名黑衣人無聲對峙之際,右腿有些瘸的橫過海慢慢悠悠地踱步過來,後面跟着一個歪眼的傢伙,兩人皆是一臉兇相,卻是滿臉得意之狀。
“喂,你叫什麼名字?”橫過海斜着眼睛發問。
“爺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李嘯是也。你又是什麼狗東西?”李嘯冷冷地回道。
“呵,你小子好大口氣。某是這船船主橫過海,李嘯你這廝敢在老子面前自稱爺爺,只怕是活膩歪了吧。”橫過海冷笑起來,一邊向一旁的歪眼使了個眼色。
歪眼會意,大聲向李嘯嚷道:“船主說了,他只要你小子識相,將身上武器財物與這匹寶馬交出,便可留你小命,若敢說半個不字,定要叫衆好漢將你剁成肉醬!”
李嘯冷冷一笑,手中虎刀一橫:“這般謊話騙鬼去吧!爺爺連韃子都是說殺便殺,還怕你們這幾個毛賊!廢話休說,想拿爺爺的財物,且看我手中的虎刀答不答應!”
橫過海大怒,右手猛地作了個下劈的手勢。
十多名黑衣人,立刻同聲發出一聲爆喝,各舉刀劍,向李嘯一齊攻來!
李嘯狂吼一聲,手中虎刀凌厲而出,疾速劃出一道慘白色的半弧,立刻便有兩聲慘叫一併響起,兩名衝在最前的黑衣人胸口鮮血狂噴,隨即倒地抽搐而亡。
剩下的黑衣人見李嘯出手如此凌厲,瞬殺二人,不覺一怔,隨即又吶喊着圍了上來。
李嘯臉色冷酷如鐵,他反手一揮,虎刀磕飛了一名黑衣人手中兵器,隨即順勢一腳側踢,將一名繞行而來的黑衣人踢得凌空飛起,慘叫着遠遠摔出,再爬不起。
正面又有兩名黑衣人一齊相攻,李嘯一身暴喝,手中虎刀盡力疾砍,兩聲慘叫傳來,一名黑衣人執刀的手腕被齊根砍斷,斷手猶然緊握着腰刀掉落於甲板。而另一名黑衣人則被斜向下飛掠的虎刀劃開肚腹,胃腸臟器與下水一齊飛迸而出,一股難聞的味道立刻在甲板上瀰漫。
這兩名重傷的黑衣人在甲板上悲慘地打着滾,連聲地慘叫着,讓剩下的黑衣人心驚不已,再無人敢上前與李嘯廝殺。
躲在後面的橫過海大怒:“你們這幫怕死鬼!老子養你們何用,這麼多人都殺不了他一個,竟敢畏縮不前,快給老子上!”
橫過海言語方畢,李嘯一聲狂喝,向着橫過海的方向疾衝而去,手中虎刀左右翻劈,又將兩個反應不及的黑衣人斬殺,一人的頭顱沖天飛起,一人則被從腰部砍成兩斷!
李嘯近乎恐怖的武力,讓橫過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眼見得護在自已面前的黑衣人被暴力瞬殺,橫過海方想到要趕緊逃跑。
晚了。
“雜碎,受死吧!”李嘯一聲如雷暴喊,手中虎刀高高舉起,一道慘白的刀光當空劃落,只聽得一聲沉悶爆響,那柄當空兇狠砍下的虎刀,將橫過海從頭至臀砍成了兩半!
噴涌而出的鮮血,將李嘯染成一個渾身是血的血人!
剩餘的五名黑衣人見到李嘯如此殘暴狠戾的超強武力,人人皆是魂飛膽喪,紛紛扔了刀劍跪地乞命。
一旁的歪眼同樣被嚇得臉色慘白,雙腿戰慄有如篩糠,未等他反應過來,一柄滿是鮮血的虎刀,兇狠地橫擱在他脖子上。
“要死還是要活!”
李嘯的暴喝,讓歪眼更加哆嗦不停。
“好漢,要活,我要活,都是船主,呸,都是橫過海這廝脅迫小人啊,求好漢放過小人吧。”歪眼撲通一聲,與那些殘存的黑衣一樣,跪地乞命。
“那好,你們幾個,把那些死掉的與受傷的傢伙,統統扔到海里去,再把甲板沖洗乾淨。”李嘯的聲音,冰冷如鐵。
“好,好漢,這,這受傷的,也要扔麼?”歪眼看着猶在甲板上打滾哀嚎的幾名黑衣人,聲音打顫地猶豫問道。
“扔!你不扔他們,老子就扔你們!”李嘯抽回放在歪眼脖子上的虎刀,聲音沒有半點商量。
歪眼與另外五名黑衣人,彷彿一同聽到了聖旨一般,連忙衝過去,將那些死屍與受傷的黑衣人舉起,包括那個只是手腕被砍斷的傢伙,統統從船舷處往海中扔去。
“好漢,好漢饒命啊。。。。。。”
傷員們劇烈掙扎,求饒之聲聲嘶力竭,卻還是一個個被扔入海中,與那些死屍一樣,在海上濺了個一朵小小的浪花後,便迅速消失不見。而他們沉下的地方,立刻有如燒開的開水一般,海水上下翻涌。
李嘯知道,那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遊了過來,正在爭搶撕咬這些死屍與傷兵。
歪眼與五名黑衣人見此慘狀,人人臉色慘白,兩腿股慄幾乎難於站穩。只是他們卻不敢稍怠,連忙開始打水消洗甲板,把流滿甲板的鮮血,與遍灑其中的人體臟器洗掉。
除了這些人擦洗甲板的聲音,整條船上一片寂靜。
如同雕塑一般站立,冷冷地看着他們擦洗的李嘯,心下卻是暗歎,非是李某心狠,只是如不施些手段,你們這幫兇惡之徒,怕會復起歹心。現在處死傷兵,好教你們知我手段!至少從現在到錦州海邊這段路上,叫你們再不敢心生歹念。
隨後,李嘯的喊聲朗聲響起:“各位百姓勿要驚恐,剛剛有歹人來襲,李嘯爲保各位安全,方不得已大開殺戒,現在歹人已除,各位百姓等甲板清洗乾淨後,便各回原位休息吧。”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李嘯看到,每個難民臉上,都是一種順從與麻木的表情。
李嘯心下,突然有種莫名的悲涼。
這些在明末亂世中掙扎求活的百姓,估計早已對自已的悲慘生活麻木了。這些可憐的人們,在暴力與血腥中艱難求存,唯一的願望便中苟且地活下去。李嘯在想,如果自已現在要拿他們開刀,他們一定大多隻會跪地求饒,而絕少有人會想到反抗。
不多時,甲板清洗完成,李嘯讓歪眼去拿來一根長繩,將那幾個殘存的黑衣人一起綁了。並告訴他,只有到了錦州的海邊,才能給他們鬆開,以免他們路上生亂。
沒想到這幾個黑衣人聽了李嘯的命令,反而個個極其高興,連連感謝李嘯的活命之恩。
那歪眼頗會來事,見李嘯一身血漬,連忙端了一大盆水,並拿了幾件極好的絲緞衣服過來,殷勤地幫李嘯擦去血痕,並幫他換上新衣。
李嘯心下,雖極爲鄙薄此人那奉承討好的模樣,不過,心中倒也極爲受用。
“你叫什麼名字?”李嘯換好衣服後,將歪眼拉到一邊,不經意地對歪眼說道。
“小的叫侯道,大家都叫我歪眼,大人你也別叫我大名,還是叫歪眼好些,小的聽習慣了。”侯道急急地說道。
“哼,歪眼你聽好了,現在橫過海已死,我命你爲此船之主,你可願意?”李嘯淡淡地說道。
歪眼心下大喜,興奮地兩眼放光,當下連連點頭:“多謝好漢,歪眼感激不盡。”
李嘯冷笑一聲:“就這麼說句感謝就完事了麼?”
歪眼一怔,臉色頓變,他迷惑而恐懼地望着李嘯,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李嘯卻不看他,只是臉對着外面黑沉沉的大海,用一種揶揄的口吻說道:“這段時間,你們發難民的財,可是不少吧,我看了下,這一條船上,運了近400多人,按每個人5兩銀子算,這一趟下來,至少也有2000兩收入。再加上你們往日爲非作歹,殺害富裕船客,以李某估計,你們這幫人,所謀的不義之財,怎麼着也有幾萬兩了,你說,現在我放你們一條生路,又將此船贈於你,你難道不該表示表示?”
歪眼聽明白了,他顫聲問道:“卻不知壯士要小的孝敬多少?”
李嘯伸出一根手指頭:“至少這個數。”
讓李嘯沒想到的是,這歪眼卻立刻叫起屈來:“李壯士,你實在是屈煞小的了,小的這艘船,前些時日才遭海盜洗劫,所有銀錢財貨皆被搶走,眼下匱乏得緊,安得有1萬兩銀子可孝敬壯士。壯士若不信,我可帶你搜查此船。如有此數,歪眼脖子上這顆腦袋,任由壯士拿走。”
李嘯心中不覺大失所望,看這歪眼的表情,也不象在說謊,李嘯沉吟了一下,問道:“那你現在能拿出多少銀子來?”
歪眼想了想,聲音越發顫抖地說道:“稟壯士,只有三千兩。”
李嘯面容發怒,一雙英目狠狠地盯着歪眼,歪眼心頭大顫,慌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壯士,你莫以爲前往金州偷運難民這生意可以長久做下去,那韃子已將金州各處洗劫一空,富戶不是被殺就是被擄往瀋陽,現在還能有錢能坐船逃生的難民,實在人數不多,那些無錢的窮鬼流民,運之又無益。我這艘商船,估計最多再上兩趟,載上個千兒八百人,這還有錢回錦州的難民怕是再也難尋了。”
李嘯聞言,沉默無應。
他知道,其實歪眼說的是實話,這有錢的難民是運一批少一批,本來就是臨時性的一錘子買賣,絕不可能做長久的。
“那好吧,3000兩就3000兩,歪眼你記住,如果你以後還敢幹謀財害命的勾當,我李嘯,定要取了你的狗頭。”李嘯威嚇道。
歪眼連連磕頭:“小的再不敢了,以後一定做正經生意,這殺人越貨之事,再也不幹了。”
歪眼隨後說道,待到了錦州海岸時,便將銀兩給李嘯,李嘯想了想,表示同意。
接下來,歪眼邀請李嘯等人回船艙休息,李嘯便帶着祖婉兒與吳亮,一齊前往船艙而去。
隨後兩天,海上風平浪靜,並且幸而未遇上海盜,這一路上,歪眼對李嘯等人照顧頗爲周到,連李嘯的馬匹都精心餵了上好的豆料。甚至還按李嘯的意思,將船上的食物免費施捨給難民們食用,此人這連番討好的舉動,讓李嘯對他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李嘯離開金州海岸的第三天早上,商船抵達錦州海岸碼頭。
在一衆難民下船後,歪眼老老實實地提出3000兩存銀,用一個大布褡褳包好,遞給了李嘯。
李嘯收了銀子,在馬上繫好,又嚇唬他不得再幹壞事,不然以後定斬不饒,歪眼喏喏連聲。
其實李嘯知道,這歪眼一去,自已絕難再管束到他,只不過,威嚇一番此人,讓他存個害怕的心思,卻也是有必要的,至少,此人縱然還要繼續爲非作歹,也會想到有個李嘯將來遲早會找他算帳,從而不敢再象以前這般肆無忌憚。
下了船後,李嘯與吳亮就地分別,吳亮不停感慨,這一路上能交到李嘯這樣的朋友實在難得,並再次請求李嘯有空便到他家去做客,李嘯大笑答應。
晨風獵獵,夏日的豔陽當空高照,心情愉悅的李嘯,牽着馬匹,與祖婉兒一齊朝遠處隱隱顯現出輪廓的錦州城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