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
夜晚的鄉村，忙了一天農活的老百姓都漸漸睡下，村子裡除了偶爾吃多了的狗忽然狂吠，或者吃奶的孩子忽然哭出聲來，哭聲在村子裡遠遠的傳開，倒也有幾分滲人。
在村某間土坯房，這房子矮小又破舊，似乎並非是住房，而是由穀倉改建，一個男子慢慢敲門，同時鬼鬼祟祟的朝四周觀望，同時對身邊的幾個人都說道：“都給我小點聲。”
門內，慢慢打開那破舊而幾乎無法承擔使用的木門，一個人探出頭，藉着點月光四處看看，點點頭，說道：“都進來吧。”
裡屋，北方的炕頭坐了不少人，看到有人進來了，也都沒人吱聲。
裡屋沒有點燈，不過卻也有幾個抽旱菸的，加屋子小，擠擠艾艾十幾個人擠在屋裡，散發着異味，之前去開門的那人說道：“好了，都停嘴，聽聽大栓子哥講講遼東的事兒。”
等了一會，那大栓子慢慢說道：“哥幾個信得過我，我直說了，這次回來，我是要把我老孃接走去享福了，不過幾個鄉親非要問我，我說說唄，現在的遼東，可是不一樣了，官府什麼都給，一個人還分二百畝地，這不，今年我是不開手，才種了八十畝，不過打下來的糧食可是堆滿了，去年我只蓋了一棟小屋子，現在放不下，要臨時趕着蓋糧囤啊。”
他聽到周圍的男子羨慕的讚歎聲，不過，有人忽然疑問道：“栓子哥啊，這官府不收皇糧，這是真的嗎，沒有皇糧，城裡的老爺們吃什麼呀。”
“是啊，往常趕集的時候也聽說，京城裡換了皇，新皇體恤我們老農，願意不收皇糧，可是城裡兇狠的衙役來收糧，那些人還不逼着咱們納糧了。”
“不一樣，不一樣啊，”大栓子說道：“城裡的那些，都是前面那個皇的人，現在眼看着是吃不幹糧了，關外的人，那可都是新皇的人，那纔是要得用的啊。”
反正這些無知無識的百姓，好像看見阿q回鄉後的鄉民一樣，也無知無識，被阿q連蒙加嚇唬是了。
“真是，往年打打鬧鬧也沒怎麼見那些大爺出頭過，一開始還好，官府說不收皇糧，是真不收，但是架不住那些小鬼難纏啊。”
“最壞的是那師爺，那些師爺都是紹興人，撈完了銀子回老家去，哪管咱們的苦啊。”
“要這麼說，栓子哥，等我收拾收拾，跟你走，這是現在已經是大秋天了，我也沒有本錢，人家收嗎。”
“沒關係，只要你立下契，保證那些地自己種完，三年內不會停，那地是你家的了，而且官府還給牛或者馬來種地，現在城裡到處都是找人幫傭的，總之，跟關內，別看隔了一道牆，但是兩重天啊。”
“乾的過，乾的過，今年不給那些老財幹過了，咱們去遼東，跟着新朝廷發財去！”
“栓子哥，聽說前幾個月，韃子還在鬧事，不會被韃子禍害了吧。”
“怕啥，沒看見前些天，在山海關那，韃子幾十萬的人，還不少都被幾個大帥給收拾了？時辰到了，全都玩完。”
“嗯，那我也去，都是人，憑啥徐家，還有那幾個大戶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咱們每天扛活，到了過年，給口吃的算託福了？給兩百畝地，還給一頭牛，這事兒乾的過。”
“怕徐家那幾個不滿意，你們不知道，栓子哥回來幾天，他們到處散謠言，說栓子哥是在外面過不下去了，纔回來的，可有誰過不下，會把老孃帶去享福的。”
“對，徐家不對勁，當年在山海關殺韃子的時候，他們家說是幫着埋屍體，可是我可是偷偷見過，徐家可是藏了兵器的，那一家子可沒好種。”
“你不是和徐家沾親嗎你，現在背後說人家不是。”
“屁的沾親，沾親有真金白銀好嗎，人家也沒把我當親戚啊，徐家那一大家子能有二百畝地頂天了，可我去了遼東，直接也可以有這麼多的地，幹嘛不去。”
“你小子別瞎說，栓子哥是趕好時候了，當年在山海關殺韃子，長老們從天下凡救苦救難，他趕過去幫着趕車，趕了好事兒，現在你去，給你牛有什麼用，開荒是要深耕，把土挖開，還要埋下大糞，把地養肥了，你以爲那麼簡單？沒有本錢，等不到地養熟了，你得餓死！”
一個老成持重，年紀大一些的人說話了，一下讓全體都不敢說話了。
是啊，種地可不僅僅是有地可以，無數穿越小白死死在開荒的可怕投入面，不搞土改，如何讓如同一塊塊魚鱗般大小的土地的主人們，願意重新劃分了搞水利工程？如何把生地變成熟地？
他們都是常年的莊稼漢，空有一身力氣和精力，但連地皮都沒有，只能終年被剝削。
“哈哈，這個，我倒是知道，你去了，會按照土地，發給化肥，那東西可神了，撒下去後，生地變熟地，原來可以多收幾百斤的糧食啊。”
那栓子哥口若懸河，半真半假的說起遼東的事情，總算是把懷疑的人壓服，當然了，他也沒有撒謊，他身的錢確實是賣糧所得，一身光鮮衣服，也不是假的。
這徐家屯由於地處要道，所以不少土地都在徵用範圍內，雖然嘴巴不情願，但是長老們要修鐵路，明晃晃的刺刀端着，你說不同意，你老幾啊。
徐家不少人發了財，也動起心思，不過村裡也有不少沒地的長工，或者外地跑來寄居過活的漢子，一下沒了事情，這個時代可沒什麼下崗再業的好事兒，去鐵路工地挖土方的活兒也被徐家屯較有財力家裡人口多的人霸佔。
日子漸漸難捱，自然都起了心思，不過，一開始跑走的人多了，徐家屯自然起了不好的聲音，一時間，妖魔化去遼東宅地的人，自然是花樣百出，他們雖然黑點都黑錯了，但是畢竟村民無知無識，也算不是識破。
但是，架不住有現身說法的人，在這裡使勁啊，那栓子哥當即拍板，“好嘞，我可跟你們說，後天一大早，我可準備走人了，你們有多少人，都自己掂量着辦吧。”
栓子哥帶回來的那匹馬可不是假的，看着這些老光棍小夥子都是心癢癢，反正沒什麼可失去的，報名的人不少。
栓子將他們送出門，哄着老母睡下，他可是有心思，他不識字，不過當年給長老們拉扯的時候，還是學會了數數，起碼不會再被老財們欺騙，“一，二……三十一，哈，一共三十二個人，我有三十二兩銀子啊。”
爲了儘快盤活天朝本土的死水，將勞動力解放，長老會絕對是下了血本的。
他這裡美滋滋的想着，賺了這些錢，可以想辦法把那糧囤弄得更大一些，還可以去種子站買種子，光種糧食，確實有些賣不價錢，可以賣菜，對了，再養幾頭豬，哈。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剛剛在他家開完會的一個人，假裝回家後，看着四下無人，卻是偷偷的溜進了一戶有高牆，養着惡犬的人家。
那一家似乎人口不少，都在等着，他一進門，感覺驚醒了不少人，七嘴八舌，被引入大堂，村裡的幾個有人望的老人也都在，不顧什麼年老，見到他後，說道：“小六子，你說，今天晚，你們都說什麼了。”
小六子心虛的一笑，說道：“徐夫子，我可是一句話也不敢說，是在那坐着，聽着他們白話，是他們胡言亂語的。”
“別廢話，你全都給我交代了！”
“給他端碗水。”
小六子千恩萬謝的喝過水，也沒什麼耽擱的，說道：“不瞞您說，那栓子出去一趟，心不但野了，還滿嘴瞎話，賺了錢，也不知道獻給您，哦，我是說獻給公家祠堂，衝這一點，該開祠堂，點了他的天燈啊，還蠱惑村裡的百姓，也都跟他出去野，這不是害人嗎。”
“你別瞎說，都說說看，他都說什麼話了。”
“栓子啊，其實沒壞心，嗯，他說……”小六子雖然也沒讀過書，記性卻不壞，人也“機靈”一些，自然是說的八九不離十了。
聽完這些，村裡一個壯男怒道：“他敢！”
說完話，他扭頭對一個老人說：“爹，這樣不行啊，這一下子，村裡的長工基本都要被拉走了，而且這人工是一天一天貴，再這樣下去，日子可過不下去了。”
“啪！”
“話是怎麼說的，人家要自己走，腿在人家身，你憑什麼管人家？”
同時，那老頭轉頭對徐夫子說道：“徐夫子，您給拿個主意吧，這可怎麼辦，本來是天下太平，以爲可以喘口氣，可是這世道不讓人活啊，那些泥腿子居然想跑，這可怎麼辦，那栓子一下要拉走村裡的長工，來年的地，咱們自己也種不過來了啊。”
徐夫子忽然一嘆，說道：“腿長在人家身，肉爛在鍋裡啊。”
忽然，這徐夫子說：“但是，這事兒是真的假的，真不知道，但是這個栓子教唆鄉民，背井離鄉的離開父母之邦，可謂是不義，再說了，人去了那，誰知道是有地，還是被拉去做奴婢，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咱們是要負責的啊。”
“對，負責，哪有那麼好的事兒，嗯，反正，不能讓那些窮棒子走啊。”
雖然一開始，看着窮人鬧心，不過一下子傳說，村子裡的窮人，看着一個早年跑出去闖蕩的小子發了財，也動了心思，一起去開荒，這一下壞事了。
徐茂財家裡兒子多，之前的鐵路工程，他仗着人多勢衆，搶了不少的事做，現在各地的工程，早被已經食髓知味的鄉民開始圍堵，而且他家剛好賣了幾塊地，用作鐵路徵用，賺來的錢，徐茂財也是爲難，正想着明年多僱人去幹活，好好的做起大地主，但現在，人都跑了，他去壓榨誰啊。
徐夫子看了看，忽然說道：“茂財啊，我聽說，當年那栓子在你家種過地啊。”
“可不是嗎，”他恨心頭，緊跟着說道：“那小子可不是好東西，偷懶，還偷拿我家東西，還讓他幹啥犯懶，一門心思的光會吃。”
徐夫子有些恨鐵不成鋼，看了看這傢伙，說道：“聽說他還欠着你的租子呢，哎呀，我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楚，這你別放在心，我也是該死的人了，記不清楚誰家欠誰的錢，也是正常。”
那徐茂財聽了，先是一愣，後來狂叫道：“對，是了，是了，他是欠了我的錢，結果趁着兵荒馬亂的跑出去，現在回來了，我看着他是本村的，還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結果他蹬鼻子臉，還想把村子裡的人都騙走了。”
“嗯，你想辦法找個官府的人來，把他鎖走了，關幾天，看看他怎麼樣。”
徐茂財說道：“可是，夫子，這官府，我哪管得了人家啊。”
“爹，爹。”他兒子是機靈人，趕忙拉住，說道：“爹，我有辦法，我有辦法啊。”
徐茂財看着尷尬，扭頭責備一下，不過他兒子算是逮着機會了，小聲說道：“爹你忘記了，鎮裡有這麼一個人……”
“鎮裡？”
徐茂財一想，馬興奮道：“對對，鎮裡有這麼一個人，他是在縣裡做捕快，不過犯了事，被開革出來，偶爾會穿着以前舊衣服出來幫人平事兒，乖兒子啊，有你的，對，有他在，不用花多少錢，可以找來嚇唬人。”
徐夫子皺着眉，說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嗯，總之別把我家牽扯到好，你知道，我家丫丫現在跟了帝都裡的貴人，你看不見那送回來的寶貝嗎，以後指不定那一日飛黃騰達了，要是給她耽誤了，我可不饒你啊。”
一切都開始了。
栓子在東北已經算是紮下根來，算是過了好日子，趕緊的先把老孃接去享福了。